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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不知，秦钧方才注视着地面，确实在为那一片血腥失神。而这时，忽然有一团什么东西，沿着他眼角的余光，穿越太阳投下的道道光束，从重重大楼间飞过—— 它的姿态是那么轻盈，如同魂灵般潇洒，沐浴阳光、借风而舞，自由地飞上天际，与地面上的一切悲喜都无关...... 于是，秦钧不由自主地将眼睛从灰白的水泥地面挪开，转而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 ——原来，那不过是半只破塑料袋，但在一瞬间，秦钧却将它认作了飞鸟。 ——TBC—— ---- 这一段我很喜欢，感觉是秦遥个人魅力的巅峰。
第30章 上卷：第二十八章 = 邹雨尔的人生一帆风顺，却也并不认为自己会无往不胜。 那如果败了，结果又将如何？最差不过一死，如果情况还好，逃到海外也就从此无事。 其实有些时候，善恶不一定会导致相应的后果，而人们之所以坚信着报应，大抵也是一种认不清现实的心理安慰。自古以来，短命的善人多不胜数，而长寿的恶人？邹雨尔恐怕会成为其中之一。 世界并无自我意识，资源随意分配，因果随意轮回，不公平本应是世间的常态。许多人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却始终不肯相信，不公的待遇会直直砸在自己的头上——譬如邹雨尔，多年以来，他利用这一理论获利甚多，却始终不能对父母的遭遇释怀。 不公平的天平永远让他获利，却让父母受害——每当这个想法浮上脑海，邹雨尔都会在种种情绪间周旋到头痛。然后忽然清醒，一边嘲讽自己难得愚昧，一边又觉得心有余悸，长此以往，这个男人也总算开始考虑结局。 他在人世间已举目无亲，没有家小拖累，真死了倒也算壮烈落幕，一了百了。邹雨尔这样想着，仰头故作潇洒，海滨与五月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呼吸一滞，受惊般猛地睁开眼睛—— 赵烁......邹雨尔多半也已经猜到，如果真的去死，他最终留恋的也是这个人。 一身黑衣，脾气很差，抽烟太多，却每个五月都会准时来到那片海滩。年年如此，哪怕受伤也从未缺席...... 那个男人的习惯总是根深蒂固，十多年前却忽然换了发型——微长的发丝与他十分相称，就好像是专门精心设计，实则是在病床上疏于打理，偶然天成。 那天晚上，赵烁表示伤口已完全愈合，于是他们照旧折腾了一番。邹雨尔在赵烁背后，用掌心一遍遍抚摸那道新添的刀疤，忽然想起几日前曾下令将一人拦腰斩断。那血腥的场面如今在眼前再现，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见到恋人的伤疤，心颤个不停，连手都凉了个彻底—— 若是当时，这一刀的位置再偏一些，砍得再深一些，无论是今时还是以后，他都无法再见到这个人了......而偏偏，他们又做着那么危险的生意。尤其是赵烁，那副做好觉悟，随时准备赴死的姿态总让他害怕——就好像，他们过不了多久就会死去，根本毫无未来可讲。 邹雨尔并不喜欢这样，他清楚世事无常，何时死去都不足为叹。但为了下一个五月，他永远小心翼翼，下意识增加着存活的概率。 岁月总是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邹雨尔每次望向镜子，容颜都不曾改变。但低头窥探内心，却发现它孱弱而疲惫。一如既往地花着钱，却再不想见血，再没心情管事，于是把一切交给了手下，并培养秦钧压制他们。 他现在也就偶尔出面谈生意，其他时候能不插手就不插手。早些年，他还和赵烁维持着合作，现在却只剩恋爱关系。每年四月底开始休假，整个邹氏全面歇业，难得放那一众马仔清闲，直到六月才复工复产。 在这一点上，他和赵烁竟然有着莫名的默契——自从某一年，他不再从赵烁手中进货开始，两人便不再聊工作，也不再互相试探对方的家底。赵烁每次回来，都佯装是出差，隔三差五出门闲逛蒙混过关。但实际上，在邹雨尔的社交圈中，“赵老板五月不出货”，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 每年五月，他们相遇的日子有时风和日丽，有时电闪雷鸣，但每年的这天，他们都可以将生意丢在背后——邹雨尔不做邹老板，赵烁不做赵老板，他们只是和普通人一样，相遇、相恋、游玩、暂别，共同守候这最后的和平。 那样的日子总是太过美好，也让他们不约而同地留恋。邹雨尔明白，赵烁是在有意地自控，儿童节于他而言仿佛一场浩劫，每年都必须在6月1日前溜之大吉。邹雨尔本来对此不以为意，曾经的他总觉得时间还多，总以为还有明年，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们的关系确实随时可能因为一方的死亡而终结。 两年前的五月，一个平凡的傍晚，他们并肩坐在窗边，邹雨尔吻了吻赵烁的额角。光线慢慢变暗，他失神良久，却忽然开口说道：“烁......” “干嘛？” “如果有一天.......等我们老了，都还能活着，就去云南......买个小院子，养点花吧。” 话音刚落，赵烁就猛地挣开了邹雨尔，一把擒住他的下巴——他的腕力惊人，扳过邹雨尔的脸时，差点让他以为自己掉了脑袋。 邹雨尔被恋人莫名的举动弄得头晕，挣扎着睁开眼睛，却在看见赵烁的表情后，霎时间无言以对。 ——愤怒、懊恼、悲伤、后悔、恐惧，通通堆在那对眉眼之间。咬牙切齿、嘴唇颤抖，他似乎是恨邹雨尔恨到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望向那对墨黑的双眼，邹雨尔却分明读到哀求与彷徨...... 二人对峙良久，邹雨尔怔愣半天，试探着开了开口，却没有任何实质的内容，他只是唤道：“烁......” “傻逼......” 赵烁低声骂道，声音无力，仿佛叹息。他缓缓推开了邹雨尔，当天晚上再没多说半句话。却让邹雨尔在那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像我们这样，过了今天就没明天的人，无论是爱还是被爱，都是一种负担。 这件事赵烁早就提过，当时邹雨尔只当他婉拒，不懂这份言外之意。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竟早就有了相同的顾虑...... 2020年5月，他们最后一次在S市见面。当年，邹雨尔42岁，赵烁41岁。 临别前，赵烁坐在车里讲电话，邹雨尔带着一个小盒子坐上副驾驶位，静静地听他用那陌生的语言大骂。直到通话结束，才总算奉上了那件礼物—— “去你妈的，邹雨尔，这是什么玩意？” 赵烁的声音仍染着怒气，没好气地质问着恋人，邹雨尔却无半分不悦，对他笑笑，轻轻打开了礼盒——手表，看外观就知其价值不菲，与邹雨尔腕上那只设计相同，不同的是一深一浅的色泽。 “订做的，和我的是一对。” 赵烁本想接过，却冷不丁地觉得这东西与婚戒有几分相似——昂贵、成对、独一无二。带在关系非比寻常的二人手上，是一种标识，也是一种约束，是终生不可背弃的誓言。 就在这一瞬间，赵烁忽然觉得这小玩意重似山海，是他独自一人无法承受，也不敢贸然与邹雨尔一同负担的重量。于是他收回了手，仓皇解释道：“去你的......我又不带这种东西，我不习惯这些小配饰，挂在身上是个累赘，睡觉、洗手、洗澡、洗脸全都要摘，迟早给你弄丢......” 邹雨尔不做任何回应，只是默默注视着他，嘴角的微笑纹丝不动，似乎没受到半点打击，这让赵烁放下心来：“所以我说，你别给我这些东西.......它就先放在你这，你替我保管着，等明年我还会再来，到时候和你一起戴......” “好吧。” 邹雨尔垂下眼睛，默默地合上盒子，轻轻吻过赵烁的眉眼，最后在嘴唇上流连片刻，然后开门下车。赵烁将行李装进后备箱，随后驱车离去，今年他们又未说“再见”。 邹雨尔心中清楚，他们明年不会在那片海滩相遇了。 这个世界即将被清扫，外省已经有人落网，S市也早已不再安全——邹雨尔不会再留下去了，他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跨越国界线，到赵烁身边去。 不过......这一路上，他要慢慢地走。 因为，那不过是所谓的正义而已，不值得他四处奔逃，不值得他抱头鼠窜。 邹雨尔倒要看看，他的执念与这荒唐的世俗，究竟是谁能更胜一筹。 ——TBC—— ---- 买小院子养花的这一段，朋友做了几张海报，我很喜欢，已放在微博@玫玖枚，欢迎友善交流～
第31章 上卷：第二十九章 = 2020年6月，邹雨尔缓缓南行。同时，秦遥与慕远开始逃亡。 那夜他们点燃了田野，趁乱逃进山中。树林并未太过茂密，让他们得以找一块空地静躺，仰望晴朗夜空。 乡下深夜，灯光稀少，火光已被扑灭。慕远仰躺着感叹，此生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银河。秦遥偏过头瞥他一眼，兀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这一生除死亡以外，已然别无所求，最后的目标，便是让这少年长命百岁地活下去......他未曾料到皇甫昭的追击，如今情况改变，这一心愿也不知能否达成。 次日破晓，他们逃进一栋旧楼，慕远窝在沙发里沉睡，秦遥坐在他身边，久而久之也渐渐闭上双眼。 一整个白天，他们都躲在废旧建筑物中。午后，二人由睡转醒，窗外阳光暗淡，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秦遥缓缓晃醒了慕远，带他走出这栋建筑物。他在当地有几位熟识的同僚，从那帮人手中顺来一辆车，拉着慕远驶向城外。接下来要去哪里，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不过如果可以的话，秦遥并不想在公路上遭遇皇甫昭。 那个女人开起车来就像疯子。 秦遥还记得，那是2018年初，二人刚刚开始搭档。 皇甫昭不过一个毫无根基的生面孔，说实话难以服众，尤其是那些地位边缘的流氓混混，甚至懒得对她阴奉阳违，直接拉帮结派地前来挑衅。 那天是皇甫昭开车，秦钧坐副驾驶。他对这一事件毫不关心，混混们也乐意见他不插手，渐渐聚了过来，敲敲驾驶位玻璃，似乎是想和皇甫昭吵架。 秦钧托腮望着他们，那一张张笑脸，那混乱的言语，就如同一阵风一般从他面前呼啸而过，他不看也不听，只是不断放空大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皇甫昭并不屑于与他们发生口角，自始至终冷冷地维持沉默，却在几十秒后猛然踩住油门，一把方向盘打死，瞬间就将为首的混混卷入车下。 秦钧被车身猛烈的晃动唤回了意识，刚一回过神，却见皇甫昭淡然地挂了前进档，手脚一通配合，汽车像龙卷风一般在原地急速旋转。惨叫声不绝于耳，轮胎多次险些碾碎混混的肢体，却在关键时刻与他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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