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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之前

时间:2023-09-11 13:00:03  状态:完结  作者:玫玖枚

  也许是昨晚,也许是进山之前,也许是刚入东北,也许是在杭州停留时,还有可能是从S市一路带到了东北......不论如何,现在二人拥有了成堆的烟花,邹雨尔隔十几米一个,将它们摆在了冻湖上。

  “邹雨尔,你想干嘛?!”

  “放烟火呀,好几年没玩过这个了。”

  “......小孩子把戏。”

  赵烁抱怨一句,刚想转身离开,邹雨尔却点燃了打火机,一只老鼠烟火便“嗖”地窜到了赵烁脚下,他条件反射地一跳,险些在冰面上滑倒。

  “我靠——邹雨尔!你敢阴我!”赵烁不服,顺手点了邹雨尔脚边的引线。

  两人并肩向远处逃去,跑不出几步,就听见烟花升天的破空声。邹雨尔回头去看,金色的火星在空中肆意飞行,湖面如镜,清晰地映出倒影,恍惚间让人分不清天地。

  “不错啊。”他随口感叹着。

  赵烁停下脚步,抬头或低头都能看见烟花绽放,刹那有种置身宇宙中心的飘飘然感,也不由得随声附和:“嗯,确实不错。”二人并肩站立,仰着脖子注视着天空,一个念头却忽的闪过了赵烁的脑海,“......邹雨尔,我们干脆把这些全点了吧。”

  区区一组礼花就让人飘飘然,如果把所有的全部点燃,那又会怎么样?

  邹雨尔还站在原地愣神,意味模糊的汉语让他无法瞬间明白赵烁的用意。赵烁却一不做二不休,抄着打火机在冰面上飞奔起来,斜过身子、点燃引线,然后迅速奔赴下一个目标。礼花被逐一点燃,接二连三地窜入天幕,爆炸的响声让邹雨尔产生一种冰面都在颤抖的错觉。

  霎时间被五颜六色的火花上下包围,饶是邹雨尔,也不由得感到自己置身宇宙中心。仰起头四面八方地去看,很快便觉得脖颈酸痛,眼睛也刺得睁不开,索性直接躺在了冰面上,半眯着眼睛去看。烟花铺天盖地而来,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挡,以为火星险些要落在自己脸上。

  “邹雨尔——邹雨尔!”爆炸声在山间回荡,旧的还未消散,新的就又叠加了上来。而就在这一片嘈杂之中,他似乎听见赵烁的声音,于是坐了起来,回头,果然看见赵烁正三步并作两步地走来。

  “烁......坐我旁边。”

  “啧......你也不嫌冰上凉。”赵烁低声责怪,却毫不犹豫地挨着邹雨尔坐下,屁股贴上冰面的一瞬间,不由被冻得全身发抖。“一个不剩,全都点了,看起来倒还不错。”

  “确实,很壮观呢。”邹雨尔用手半遮住眼睛,又仰起脖子观看着。

  “嗯,就在自己头顶,跟远远望去的感觉完全不同。”赵烁低头揉着酸痛的后颈,恰好看见冰面上两人的倒影。朦朦胧胧的,像是冰下还有一个湖底世界,那一世界的他和邹雨尔蠢蠢欲动,隐隐要从水中浮出。而更深的湖底倒映着天幕,火星穿流而过,似乎湖下也有烟花肆意盛放。

  ——是啊,这里是冻湖,除了头顶,脚下也同样五彩流离。

  “喂,邹雨尔。”赵烁抬头望天,低头看湖,缥缈得好似坠进了另一个世界。

  “嗯?”

  “你买的礼花,是多少响的?”

  “是那家店最多响的,具体多少......我没注意看。”

  什么?没看?

  听了这个回答,赵烁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捂着肚子仰躺在冰面上狂笑。邹雨尔则对他形似嘲讽的举动毫不在乎,也缓缓仰躺在他身边,偏过脸注视赵烁的侧颜,却得到对方“看我干嘛?看天!”的警告,眼神便在烟花和赵烁之间游离。

  赵烁专注看天,心中莫名安定——刚才点火的时候,他还生怕自己脚步太慢,最后一个还未点燃,第一个就已经燃放殆尽。多亏了邹雨尔花钱大手大脚,逢购物必买最贵的习惯,能让他安安生生地享受眼前一刻。

  没人知道烟火什么时候会停,反正买了最多响的,大抵是还有一阵。反正就这么几分钟,暂且躺一下......倒也无妨。

  人们总说快乐的时间格外短暂,而对赵烁而言,在冰面上仰躺的那几分钟却漫长得好像一个世纪——

  百年终了,礼花逐一熄灭。流散的火星从脚底到头顶,接二连三地暗淡,寂静地划过天幕。而赵烁仍意识流离,过了几秒才想起去看邹雨尔,却发现他不知何时起,就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而刚才那番烟火,正好盛大得宛若求婚一般——

  赵烁猜想自己是被冻得有些发昏,像是在雪山迷路时那些昏昏欲睡的人,被邹雨尔从冰面上扶起来,然后脚步虚浮地向车里走去。

  漫漫长路冰冷刺骨,仿佛将要迈进婚姻的殿堂。赵烁多次险些滑倒,却不忘伸手点烟,浓烈的烟味混着寒冷刺骨的空气,刀割一般钻进邹雨尔的肺部,竟让他错乱地感到些许甜意......

  那晚之后,他们的旅程也就接近了尾声。

  回程时由邹雨尔开车——穿越半个内蒙古,途经山西、借道河南,本应开进湖北,却斜穿进了安徽。恋恋不舍地在杭州暂住一晚,二人再游一次西湖,才沿海岸线一路南行,走走停停地回了家。

  赵烁知道邹雨尔在故意绕路,却也只是由着他来。

  回到S市时,天气已经转暖,过年的氛围消失殆尽。赵烁不再多做停留,几乎是下了邹雨尔的车就钻进自己的车,轰两下油门算是检查车况,当天就头也不回地开车离去。

  不过没有关系,邹雨尔和赵烁心里都明白——

  很快就是五月,他们还会再次相见。

  ——TBC——

  ----

  朋友给这一段冰上焰火做了张海报,我很喜欢,已在微博@玫玖枚发布,有兴趣可以看看,欢迎友善交流~


第28章 上卷:第二十六章

  =

  “赵烁?......赵烁!!!”

  多年前的一个五月,赵烁独自一人在S市街头遛弯,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去看却是人山人海,根本找不出一张熟识的脸孔。他转身正欲继续前行,却被一只手搭上了肩头——

  “赵烁?你是赵烁吧?是我呀......我呀。”赵烁思来想去半天,眼前这张脸确实似曾相识,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诶呀,你难不成忘了我了?我是严家的老小,严杰呀!”

  严家?老小?赵烁怔愣片刻,思绪却海啸般的将他冲回二十多年前,他仍与父母同住的那段时间。严家是他的对门邻居,他家老小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捣蛋鬼,成天跟着他不干好事。

  啧......怎么在这给遇上了?真烦!

  赵烁一把甩开他的手,正要摆脱这小子,却被猛地抓住了臂肘:“赵烁......不不不,烁哥!求求你了,听我说几句话吧......”

  童年时的伙伴喊着他童年时的昵称,赵烁仍毫不留情,一脚踢上对方的小腿,疼得他直打摆子,却还是死不放手:“烁哥......哥,算我求你了.......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你一个人活到了现在!哥!哥......你从小就比我有本事,兄弟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求你再带我一回吧!”

  “滚你妈的!事到如今你还有脸说这?!不是全当我死了吗?”

  赵烁向严杰脸上猛揍一拳,一步不停地走开,心中满是鄙夷和不屑,严杰仍旧连滚带爬地跟着:“哥——不是我忘恩负义!多少年了,你没回来过!阿姨没回来过!你家的院子也荒了,房子也拆了!就连赵叔叔......赵叔叔前几年也死了!!!”

  不知为何,严杰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赵烁的心脏忽然猛的一颤,脚下也好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竟不由得停下脚步,任由严杰追上来,死死扒住自己的上衣——

  “严杰......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说.......”严杰喘着粗气,正打算把原话复述一遍,缓缓抬起头,却看见赵烁那惊愕无措的表情,立刻扁了扁嘴,指着方才被一拳打肿的脸颊说道:“哥......你看我的脸......”

  好吧,赵烁这下是摊上了个麻烦,随便找了家小店,请麻烦喝上了白酒。严杰显然是太久没吃过免费的午餐,一来二去地碰杯,大半瓶酒都被他灌进了肚子,整个人醉得飘飘然,盘问起来游刃有余:“严杰,你还记得,刚才在街上,你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吗?”

  “嗯?什么?什么最后一句?”

  赵烁揉揉眉心,强迫自己挤出所剩无几的耐心,向他解释道:“就是我打了你一拳之后,你抓住我之前,说了一大长串的那最后一句。”

  “哦哦哦,我当时说,‘赵叔叔死了’。”

  赵烁深呼一口气,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却莫名感到有点怅然若失:“哪年?当时是怎么回事?”

  “哪年?有好久了.......差不多十二三年了吧,晚上喝多了,回家的时候掉河里死了。”

  “什么河?”赵烁不解,那干旱的地带连下雨都稀少,又怎可能有足以淹死人的大河?

  “诶呀......说河其实也不是河......就是咱们从小玩的那条渠,喝多了嘛,四肢都不听使唤,脸朝下一头栽进渠底。当时要是能坐起来就活命了,可他连翻个身都翻不过来,旁边又没人,早上被发现的时候早就没气了。”

  不知为何,听了这番话,赵烁的四肢百骸都莫名震颤了起来——他想起那条灌溉用渠,又浅又窄,盛夏时水才漫到膝盖,十岁的孩子不需助跑便可一跃而过。

  而他那杀千刀的父亲,无数次把赵烁打得遍体鳞伤,多年来一直是他无法逾越的刀山火海,为什么区区一条小渠,一点刚刚及膝的清水,却能忽然间夺取他的性命?

  赵烁不明白,在他漫长而痛苦的人生中,唯一恒久存在的,除了邹雨尔,恐怕就是父亲数十年如一日的暴力、压迫、权威——它们也曾像岩石那般坚不可摧,为什么会被一条小溪轻易击败?!

  那活该杀千刀的父亲,就这么被一条小溪解决了?不,这怎么可能?

  “话说回来呀,烁哥,你最近在做什么营生?”严杰的声音猛地唤回了赵烁的神志,他抬起头来,恰巧正对着那张醉红的脸。

  “没什么......我还能干啥?和以前一样,打打杀杀罢了。”

  “哦?哥你是谁手下的人?”

  “邹......邹......”本是想说“邹雨尔”搪塞过去,但那熟悉的三个字到了嘴边,不知为何让人心头一阵一阵发紧,怕得说不出口。

  “邹?”抬头一看,严杰正皱着眉头,似乎要凭一个姓氏猜出那人的身份。这时,赵烁猛地站起身来,不顾严杰的呼喊,逃也似的冲出大门......

  邹雨尔......邹雨尔。

  赵烁感到慌张,但绝不是为了悼念父亲。离家那么多年,这个男人的死活早就和他没有关系。儿时的那些日子,赵烁巴不得他去死,但从来没有想过,他竟会如此荒唐地死去。

  ——打起架来十战九胜的父亲,竟在一条小溪面前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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