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昨晚,也许是进山之前,也许是刚入东北,也许是在杭州停留时,还有可能是从S市一路带到了东北......不论如何,现在二人拥有了成堆的烟花,邹雨尔隔十几米一个,将它们摆在了冻湖上。 “邹雨尔,你想干嘛?!” “放烟火呀,好几年没玩过这个了。” “......小孩子把戏。” 赵烁抱怨一句,刚想转身离开,邹雨尔却点燃了打火机,一只老鼠烟火便“嗖”地窜到了赵烁脚下,他条件反射地一跳,险些在冰面上滑倒。 “我靠——邹雨尔!你敢阴我!”赵烁不服,顺手点了邹雨尔脚边的引线。 两人并肩向远处逃去,跑不出几步,就听见烟花升天的破空声。邹雨尔回头去看,金色的火星在空中肆意飞行,湖面如镜,清晰地映出倒影,恍惚间让人分不清天地。 “不错啊。”他随口感叹着。 赵烁停下脚步,抬头或低头都能看见烟花绽放,刹那有种置身宇宙中心的飘飘然感,也不由得随声附和:“嗯,确实不错。”二人并肩站立,仰着脖子注视着天空,一个念头却忽的闪过了赵烁的脑海,“......邹雨尔,我们干脆把这些全点了吧。” 区区一组礼花就让人飘飘然,如果把所有的全部点燃,那又会怎么样? 邹雨尔还站在原地愣神,意味模糊的汉语让他无法瞬间明白赵烁的用意。赵烁却一不做二不休,抄着打火机在冰面上飞奔起来,斜过身子、点燃引线,然后迅速奔赴下一个目标。礼花被逐一点燃,接二连三地窜入天幕,爆炸的响声让邹雨尔产生一种冰面都在颤抖的错觉。 霎时间被五颜六色的火花上下包围,饶是邹雨尔,也不由得感到自己置身宇宙中心。仰起头四面八方地去看,很快便觉得脖颈酸痛,眼睛也刺得睁不开,索性直接躺在了冰面上,半眯着眼睛去看。烟花铺天盖地而来,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挡,以为火星险些要落在自己脸上。 “邹雨尔——邹雨尔!”爆炸声在山间回荡,旧的还未消散,新的就又叠加了上来。而就在这一片嘈杂之中,他似乎听见赵烁的声音,于是坐了起来,回头,果然看见赵烁正三步并作两步地走来。 “烁......坐我旁边。” “啧......你也不嫌冰上凉。”赵烁低声责怪,却毫不犹豫地挨着邹雨尔坐下,屁股贴上冰面的一瞬间,不由被冻得全身发抖。“一个不剩,全都点了,看起来倒还不错。” “确实,很壮观呢。”邹雨尔用手半遮住眼睛,又仰起脖子观看着。 “嗯,就在自己头顶,跟远远望去的感觉完全不同。”赵烁低头揉着酸痛的后颈,恰好看见冰面上两人的倒影。朦朦胧胧的,像是冰下还有一个湖底世界,那一世界的他和邹雨尔蠢蠢欲动,隐隐要从水中浮出。而更深的湖底倒映着天幕,火星穿流而过,似乎湖下也有烟花肆意盛放。 ——是啊,这里是冻湖,除了头顶,脚下也同样五彩流离。 “喂,邹雨尔。”赵烁抬头望天,低头看湖,缥缈得好似坠进了另一个世界。 “嗯?” “你买的礼花,是多少响的?” “是那家店最多响的,具体多少......我没注意看。” 什么?没看? 听了这个回答,赵烁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捂着肚子仰躺在冰面上狂笑。邹雨尔则对他形似嘲讽的举动毫不在乎,也缓缓仰躺在他身边,偏过脸注视赵烁的侧颜,却得到对方“看我干嘛?看天!”的警告,眼神便在烟花和赵烁之间游离。 赵烁专注看天,心中莫名安定——刚才点火的时候,他还生怕自己脚步太慢,最后一个还未点燃,第一个就已经燃放殆尽。多亏了邹雨尔花钱大手大脚,逢购物必买最贵的习惯,能让他安安生生地享受眼前一刻。 没人知道烟火什么时候会停,反正买了最多响的,大抵是还有一阵。反正就这么几分钟,暂且躺一下......倒也无妨。 人们总说快乐的时间格外短暂,而对赵烁而言,在冰面上仰躺的那几分钟却漫长得好像一个世纪—— 百年终了,礼花逐一熄灭。流散的火星从脚底到头顶,接二连三地暗淡,寂静地划过天幕。而赵烁仍意识流离,过了几秒才想起去看邹雨尔,却发现他不知何时起,就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而刚才那番烟火,正好盛大得宛若求婚一般—— 赵烁猜想自己是被冻得有些发昏,像是在雪山迷路时那些昏昏欲睡的人,被邹雨尔从冰面上扶起来,然后脚步虚浮地向车里走去。 漫漫长路冰冷刺骨,仿佛将要迈进婚姻的殿堂。赵烁多次险些滑倒,却不忘伸手点烟,浓烈的烟味混着寒冷刺骨的空气,刀割一般钻进邹雨尔的肺部,竟让他错乱地感到些许甜意...... 那晚之后,他们的旅程也就接近了尾声。 回程时由邹雨尔开车——穿越半个内蒙古,途经山西、借道河南,本应开进湖北,却斜穿进了安徽。恋恋不舍地在杭州暂住一晚,二人再游一次西湖,才沿海岸线一路南行,走走停停地回了家。 赵烁知道邹雨尔在故意绕路,却也只是由着他来。 回到S市时,天气已经转暖,过年的氛围消失殆尽。赵烁不再多做停留,几乎是下了邹雨尔的车就钻进自己的车,轰两下油门算是检查车况,当天就头也不回地开车离去。 不过没有关系,邹雨尔和赵烁心里都明白—— 很快就是五月,他们还会再次相见。 ——TBC—— ---- 朋友给这一段冰上焰火做了张海报,我很喜欢,已在微博@玫玖枚发布,有兴趣可以看看,欢迎友善交流~
第28章 上卷:第二十六章 = “赵烁?......赵烁!!!” 多年前的一个五月,赵烁独自一人在S市街头遛弯,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去看却是人山人海,根本找不出一张熟识的脸孔。他转身正欲继续前行,却被一只手搭上了肩头—— “赵烁?你是赵烁吧?是我呀......我呀。”赵烁思来想去半天,眼前这张脸确实似曾相识,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诶呀,你难不成忘了我了?我是严家的老小,严杰呀!” 严家?老小?赵烁怔愣片刻,思绪却海啸般的将他冲回二十多年前,他仍与父母同住的那段时间。严家是他的对门邻居,他家老小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捣蛋鬼,成天跟着他不干好事。 啧......怎么在这给遇上了?真烦! 赵烁一把甩开他的手,正要摆脱这小子,却被猛地抓住了臂肘:“赵烁......不不不,烁哥!求求你了,听我说几句话吧......” 童年时的伙伴喊着他童年时的昵称,赵烁仍毫不留情,一脚踢上对方的小腿,疼得他直打摆子,却还是死不放手:“烁哥......哥,算我求你了.......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你一个人活到了现在!哥!哥......你从小就比我有本事,兄弟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求你再带我一回吧!” “滚你妈的!事到如今你还有脸说这?!不是全当我死了吗?” 赵烁向严杰脸上猛揍一拳,一步不停地走开,心中满是鄙夷和不屑,严杰仍旧连滚带爬地跟着:“哥——不是我忘恩负义!多少年了,你没回来过!阿姨没回来过!你家的院子也荒了,房子也拆了!就连赵叔叔......赵叔叔前几年也死了!!!” 不知为何,严杰说出最后一句话时,赵烁的心脏忽然猛的一颤,脚下也好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竟不由得停下脚步,任由严杰追上来,死死扒住自己的上衣—— “严杰......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说.......”严杰喘着粗气,正打算把原话复述一遍,缓缓抬起头,却看见赵烁那惊愕无措的表情,立刻扁了扁嘴,指着方才被一拳打肿的脸颊说道:“哥......你看我的脸......” 好吧,赵烁这下是摊上了个麻烦,随便找了家小店,请麻烦喝上了白酒。严杰显然是太久没吃过免费的午餐,一来二去地碰杯,大半瓶酒都被他灌进了肚子,整个人醉得飘飘然,盘问起来游刃有余:“严杰,你还记得,刚才在街上,你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吗?” “嗯?什么?什么最后一句?” 赵烁揉揉眉心,强迫自己挤出所剩无几的耐心,向他解释道:“就是我打了你一拳之后,你抓住我之前,说了一大长串的那最后一句。” “哦哦哦,我当时说,‘赵叔叔死了’。” 赵烁深呼一口气,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却莫名感到有点怅然若失:“哪年?当时是怎么回事?” “哪年?有好久了.......差不多十二三年了吧,晚上喝多了,回家的时候掉河里死了。” “什么河?”赵烁不解,那干旱的地带连下雨都稀少,又怎可能有足以淹死人的大河? “诶呀......说河其实也不是河......就是咱们从小玩的那条渠,喝多了嘛,四肢都不听使唤,脸朝下一头栽进渠底。当时要是能坐起来就活命了,可他连翻个身都翻不过来,旁边又没人,早上被发现的时候早就没气了。” 不知为何,听了这番话,赵烁的四肢百骸都莫名震颤了起来——他想起那条灌溉用渠,又浅又窄,盛夏时水才漫到膝盖,十岁的孩子不需助跑便可一跃而过。 而他那杀千刀的父亲,无数次把赵烁打得遍体鳞伤,多年来一直是他无法逾越的刀山火海,为什么区区一条小渠,一点刚刚及膝的清水,却能忽然间夺取他的性命? 赵烁不明白,在他漫长而痛苦的人生中,唯一恒久存在的,除了邹雨尔,恐怕就是父亲数十年如一日的暴力、压迫、权威——它们也曾像岩石那般坚不可摧,为什么会被一条小溪轻易击败?! 那活该杀千刀的父亲,就这么被一条小溪解决了?不,这怎么可能? “话说回来呀,烁哥,你最近在做什么营生?”严杰的声音猛地唤回了赵烁的神志,他抬起头来,恰巧正对着那张醉红的脸。 “没什么......我还能干啥?和以前一样,打打杀杀罢了。” “哦?哥你是谁手下的人?” “邹......邹......”本是想说“邹雨尔”搪塞过去,但那熟悉的三个字到了嘴边,不知为何让人心头一阵一阵发紧,怕得说不出口。 “邹?”抬头一看,严杰正皱着眉头,似乎要凭一个姓氏猜出那人的身份。这时,赵烁猛地站起身来,不顾严杰的呼喊,逃也似的冲出大门...... 邹雨尔......邹雨尔。 赵烁感到慌张,但绝不是为了悼念父亲。离家那么多年,这个男人的死活早就和他没有关系。儿时的那些日子,赵烁巴不得他去死,但从来没有想过,他竟会如此荒唐地死去。 ——打起架来十战九胜的父亲,竟在一条小溪面前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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