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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的那几年，赵烁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邹雨尔带他去的地方总有倒闭的趋势，来来回回基本见不到其他顾客。最后才知道这小子次次包场，他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转头就将邹雨尔大骂一通，从此制止了他不必要的奢侈。 他们就这样一年一年走过，唯独在五月见面，剩下的十一个月则基本不联系。他们永远彼此渴求，但短暂的一个月过后，无论多么不舍，赵烁总会在六月前离开邹雨尔。时常不告而别，然后在下一个五月如约返回，于那片熟悉的海滨和邹雨尔再次相遇。 在这一段聚少离多的关系中，赵烁像是候鸟一般地南来北往，年年如此，从未厌烦，甚至是迷恋这种感觉。 在这漫长而痛苦的人生中，赵烁的生活永远充满了不确定，变故会在任何一刻忽然降临，然后将他拥有的一切化为乌有。而邹雨尔却永远在五月，永远与那道海岸线为邻，就像是茫茫大洋中的一座礁石小岛——海不枯，石不烂，他永远都会在那里。 邹雨尔——这是赵烁的人生中，难得的一个稳定相处的人物。他就像是人生中的痛苦一样恒久，永远存在于海岸边。每年五月，回到S市，他们总会如约相遇，这难得一成不变的事物，每次都让赵烁感到自己还像个人一样活着。 或许是被迫面对惊涛骇浪般的生活，赵烁的内心实际十分渴望安定。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一辈子都不想换发型，想让寸头像块胎记一样，永远地长在身上。 十多年前的一天，赵烁被人在腰间横砍一刀，抬进医院躺了许久，差点一命呜呼。 出院时已经是四月底，过久的卧床让他的思路有些凝滞，总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开车回家的路上猛地回忆起邹雨尔与五月的海滨，心道一声不好，赶紧冲进理发店里刮了胡子，却觉得在病榻上变长的头发格外顺眼，于是只让理发师修了修后脑勺。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眼光的正确——那年，邹雨尔在见到赵烁时怔愣了约莫一秒。然后，带着笑抚上他撇在额角的碎发，顺着头发生长的方向拂过。轻压住赵烁的后脑勺，什么都没说，只是率先吻了自己的恋人—— 他们还是第一次像这样见面....... 那晚，邹雨尔的手总是在赵烁腰间流连，时不时擦过他新添的伤疤，带来一阵阵的痛痒。 ——完事之后，赵烁觉得自己只想躺倒在床，彻底不省人事。邹雨尔则照例絮絮叨叨地抱怨，南方的天气太过溽热，在潮热的空气中做过这么大汗淋漓的事，今晚想开一整夜的空调。 赵烁把他推到一边，斥责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从小到大没怎么受过冻，才会一味地抱怨天气炎热。 邹雨尔翻了个身，捡起方才滚落床下的空调遥控器，平平展展地躺好，享受墙角空调吹来的凉风。赵烁侧躺在他身边抽烟，烟灰落在木地板上，小红点在空中上上下下，不知是否又将床单烫出了焦洞。 “烁......烁。” “干嘛？” “......其实，你刚才说的一点都没错。”赵烁不明所以，带着饕足后的倦怠，吸着烟，恍惚地回忆着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我这辈子，已经这么多年了，却一直都在南方待着。大学也是在南方上的，没受过冻，没用过暖气，甚至没见过下雪......” 赵烁偏过头注视着他，挑挑眉，看起来颇为不解。手脚上的冻疮与黑黢黢的麻雀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火钳与父亲则挥之不去，质问道：“.......下雪有什么好稀罕的？” 邹雨尔不回答，沉吟片刻，凑过来从背后抱住了赵烁：“我不知道......没有见过，所以不知道有什么好稀罕的......”赵烁沉默不语，任由邹雨尔的鼻息打在侧颈，带来暖暖的痒意。 “我去上大学的时候，本来和父母约好，寒假一起去东北看雪。只是后来就一个人了，也就没去成......” 赵烁指尖一颤，连带着心头也不由得颤了一下。邹雨尔从未和他聊过认识前的事，但S市的所有老板都知道邹雨尔的父母——那对叱咤风云的夫妻，于1997年秋去世。 而那时邹雨尔不过19岁，刚上大学...... 赵烁只有一个该死的父亲，和一个下落不明的母亲，并不知晓与至亲死别的痛苦。却也在那一刻莫名的沉默，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喉咙堵塞，胸口沉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年五月底，赵烁照例与邹雨尔分别，却在次年除夕夜破例来到邹雨尔家门口，见面第一句，不祝春节快乐，而是劈头盖脸的一句—— “快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去东北看雪。” ——TBC——
第26章 上卷：第二十四章 = 在人间活过几十年，赵烁对春节并没有太多印象——他的生活中没有特殊的时刻，没有特别需要纪念的日子，只是永远为生计奔波。 那年在除夕出现，其实也并非刻意。只是年关将至时，想起邹雨尔说这辈子还没见过下雪的可怜样，于是开车北上，碰巧在除夕夜到达S市——那年除夕，窗外照旧爆竹声连天，烟花接二连三地窜入高空，将S市照耀得宛如白昼。 赵烁偏头看向窗外，多年来，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异国度过，自然省去了一边看热闹，一边感慨自己一无所有的麻烦。今年难得回国，也只在心里感慨S市人真是闲钱不少，放起烟花毫不吝啬，念头一转，忽的又想起邹雨尔。 每年过年，窗外都是一派热闹嘈杂的模样，他却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不知是什么感觉....... 算了......邹雨尔并不爱倒苦水，他的事情，旁人总是不插手为好。 赵烁与他相处多年，已经深谙对方为人处世的套路。他现在要做的，只是若无其事地陪邹雨尔看一次雪，之后的每个五月按时赴约。 ——他们之间千万不要有多余的事情，就如同此二人本身，彼此之间必须干脆利落。因为罪恶滔天，随时可能一命呜呼，所以爱与被爱，以及之后带来的牵挂与羁绊，对他们而言都是负担...... 邹雨尔将行李打包装车，赵烁则在爆竹声中沉睡。次日二人如约出行，赵烁开着邹雨尔的车一路疾驰，比原定时间早一天到达东北。 此后的行程何止看雪？滑雪、滑冰、观光游玩......赵烁不知为何也来了兴致，说是去找点野趣，一脚油门把车轰离了城市，对道路两旁开发殆尽的景区也毫无兴趣，一门心思地往深山老林里钻。 公路变成土路，高楼变成平屋，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炭一般焦黑的土地，赵烁回头去看，果然是如山的煤堆旁竖着“卖煤”的牌子，黑黢黢的麻雀在一旁啄食，扑棱着翅膀立在一旁的矮树上...... 童年时熟悉的景物再度出现，在回忆中本来是厌烦的，但真正见到却又觉得怀恋而亲切 ——时隔多年，赵烁逐渐开始面对那段往事，逐渐释怀。 那年决心前往东北，可以算作他战胜往事的第一步——虽说是为了陪邹雨尔看雪，但时隔多年，他总算再次踏足北方。 那天晚上赵烁喝了点酒，并未烂醉，是正好让人飘飘然的程度，回房间后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时已日上三竿。邹雨尔早就醒了，裹着外套坐在窗边看雪，白茫茫的世界似乎有着勾魂摄魄的魅力，让他一上午呆坐着，不知时间的流逝。 赵烁注视他片刻，并不想出声打扰，准备换好衣服出门转转，却在钻出被窝的一刹那冷得战栗不止。他心中暗骂旅店窗户密封不严，也抱怨邹雨尔贸然拉开窗帘，让冷风全部灌进了室内。但也不能再缩回被窝，只得一把捞过衣服胡乱穿着，却在头刚刚钻出毛衣领口时听见邹雨尔的声音。 “烁，我昨天发现一个好地方，吃过晚餐我们一起去吧。” 他所说的好地方，不过是一处冻湖，地处偏僻，被针叶林包围在山间，要走一阵崎岖的山路才能到。湖面开阔，冰面平整，厚度足以开过汽车。 冬日天短，山路才开到一半，天色就开始转暗。此时太阳落山，只在山谷处残留一抹绯色，冰面上还剩些微的光芒。二人在冰上漫步，邹雨尔捧一罐热咖啡，赵烁揣一罐在小卖部随手买的啤酒。他们彼此相伴，只是在湖面上一步一步慢慢走着，默默不语。 赵烁注视着眼前绯色的山谷，视线不断向上——淡紫色、紫色、群青色、深蓝色.......夜色随着颜色的变化，一点一点地吞没天幕，带来城市中难以窥见的群星。 眼前的景象让赵烁感到无聊，他在湖面上小跑几步，然后猛然停下，利用惯性溜出一截。回头去看邹雨尔，见他仍是气定神闲地捧着咖啡踱步，赵烁忽然有些不爽，转身大声喊道：“邹雨尔！你没事干带老子来这干嘛？！” 邹雨尔笑而不语，慢慢走到赵烁身边，才总算回答：“小旅馆里太破，不想住了，今天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吧。” “去你妈的......睡哪呀？雪地里？” “车里。”邹雨尔仍微笑着，转身向湖边走去。赵烁在心中骂他一句神经病，有床不睡非得睡车里，也气呼呼地跟着到了湖边。 二人并肩坐在一块裸岩上，邹雨尔抬头望着夜幕出神，那些遥远而明亮的星星，微弱的光芒是跨越了无数光年远道而来的结果。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穿越大气层，在寒冷的空气中穿行，投在他的视网膜上，在脑海中留下不灭的印象。 这样的光芒太过暗淡，区区城市的霓虹灯就能让它们消失殆尽。于是，赵烁很快又听见邹雨尔感慨的声音，他说自己从小就在城市生活，空气、灯光、阴雨天、繁重的课业、丰富的娱乐......太多的东西阻止了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美的夜空。 赵烁在心底为之不屑——二人的东北之行颇为幸运，刚进长春市就遇见大雪。当晚住进酒店，站在阳台上看下雪，第二天上午雪停，积了厚厚一层，放眼望去窗外一片白。 赵烁本想带邹雨尔下楼玩，结果，才刚顺着他的衣领塞了一把雪，邹雨尔就脸色铁青地回酒店换了衣服。赵烁被丢在原地，心想自己是瞎了眼睛，才会找上一个这么无趣的男人。 ——他现在虽然感慨着夜空的美，大抵也对前往宇宙探险没半分兴趣。 无趣的男人见伴侣不作声，转头望向山谷，喃喃道：“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啊。” “废话，你也不想想来的时候都几点了？” 习惯了恋人的恶语相向，邹雨尔一如既往地笑笑，随后站起身来，沿着湖岸向前走去。 “喂，邹雨尔，你往哪跑？” “回车里，拿点东西。” ——TBC—— ---- 下一章在冰上放烟花，是我很喜爱的桥段。
第27章 上卷：第二十五章 = 邹雨尔不知什么时候买了烟花，而且一买就是一大堆，将后备箱塞得密不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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