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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烁烁......” “妈？” “......我受不了你爸爸了。”阳光灼着赵烁的脸庞，让他觉得隐隐有些刺痛，他不知道怎么答话，母亲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从很早以前就受不了他......在你三岁那年，我给你外公外婆寄了一封信，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回音。” 赵烁注视着母亲，心中充斥着一种沉闷的痛意，就好像堵满了棉花一般。 “他们根本不理会我，简直当我不存在，反而是你奶奶.......你奶奶，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太太，她托人代笔写了一封信斥责我......她说人活着就是这样，尤其是女人，小的时候忍受父亲、长大了忍受丈夫、老来忍受儿子，她如此漫长的一生都忍着过来了，我凭什么忍不下去....... 烁烁......难道真的是这样吗？难道我的人生只能这样度过吗？难道我生下来就活该被打，活该遍体鳞伤吗.......” 她哭了起来，在此之前，她哭过许多次，但唯独这次，她仅流下一滴眼泪便忍了回去。 “烁烁......你的名字是妈妈起的.......‘赵’是姓，不得不随你爸爸，火字旁是因为算命先生，他说你五行缺火，但‘乐’，是妈妈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无论面对什么困境，都不要落泪，要开心地笑着活下去......” “妈......” “你回家吧，妈妈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女人轻轻摩挲过儿子的脸颊，就好像要抹去他的眼泪一般。 她以这种方式做过最后的告别，随后便一去不复返。 年少的赵烁仍是站在街角，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咂摸着口中冰棍，不由得尝到一丝苦味。 这便是赵烁此生与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茫茫人海，哪怕亲密如母子，一旦分离也注定永远分离。 ——TBC—— ---- 金石之烁，形容温度极高，能将金石熔化。以烁取名，为人性情急躁而富有自尊心，一般有光亮、灿烂、无坚不摧、斗志昂扬、乐观等好的含义。
第24章 上卷：第二十二章 = 1995年初，年关将近，15岁的赵烁照旧以偷窃为生。 那是一个与往日无异的夜晚，赵烁盯上了一位青年——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头发烫过却不打理，杂乱干枯仿佛杂草，哼着不入流的歌曲，沿着街道晃晃悠悠地走着，多半是喝醉了。 赵烁瞥了两眼他的皮衣口袋，随后走上前去，与这位醉汉迎面相撞，轻而易举地顺走了他的钱包，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架住了脖子。骇人的笑声钻进耳朵，酒臭味随即扑面而来—— “小贼，老子盯你几天了，今天可别想跑。” 那个方才被赵烁摸走钱包的男人，现在正趴在他的耳畔低语。这个男人，当时二十出头，干些走私的勾当，和各界的老板颇有交往。 多年过去，赵烁早已记不清他的名字，只记得他似乎姓冯。并且，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他曾充当过赵烁的初恋男友。 他们的初遇并不浪漫，无非是偷窃与被偷窃，随后在暗巷中斗殴。说起来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几分钟后，两人同时一拳将对方揍倒在地，赵烁挣扎着正要起身，却听见那个男人喘息着，平躺在地上漫不经心地提议道：“对了，你要不然来我家里住吧。” 他们在见面的几个小时后同居——刚开始场面惨烈得仿佛绑架，后来便贴着墙壁亲成一团，总体而言还算是顺利。 当晚，他们发生关系，贸然得惊人，让赵烁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性取向，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坦然接受，着迷地啃噬着对方的喉结。 那个冯姓青年，自多年前不告而别后就再没见过。说来说去，他也顶多是个名义上的“初恋男友”，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开始得莫名其妙，自然就没了善始善终这一说。 ——那个男人当着他的面，和别人吻得火热。 赵烁看了后也只是默默吸了一口烟，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随后二人便渐行渐远，很快就彻底没了交集。 思量想去，赵烁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感谢那名青年——多亏了这个二道贩子，时不时将他带在身边吃喝玩乐，赵烁接触到了不少人物。 15岁的少年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抽着昂贵的雪茄，将名酒泼洒得满桌都是，而有人只能在街角裹着报纸，回忆着北方冬天黑黢黢的麻雀出神。难道苦乐是上天注定的吗？难道他生来就活该一辈子居无定所，一辈子在冬天里偷窃吗？ 他不明白，也不想探求答案——这世上的事情不能由“想”来成就，要改变境况，多多少少，总得放手去做。 虽然总有人不怀好意地贴上来，但浑身烟酒味的大叔只能让他作呕，无论是金钱还是暴力，都无法让他向这种人屈服。更何况，推开油腻的大掌之后，这世上也从来不缺卖命的机会。 起初是些倒运货物的工作，但不久后，有人偷偷将赵烁的烟掉包，换成了别的东西，让他那段日子过得颠倒错乱。他被上位者玩弄于股掌，被推来搡去，口中叼着烟，辗转于唇舌之间。 赵烁全程意识恍惚，只觉得自己好像半空中的一颗排球，被一击送上天空。队友传给队友，再一个扣杀越网飞给对手，排球只得在空中忽上忽下，不知何时才可落地。 赵烁需要钱，需要很多的钱——上瘾的东西总是难办，钞票像水一样流来又涌走。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离富足的生活更近了一步，反而落下了“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干”的恶名。 在那段日子的最后，他失手杀死了雇主兼情夫，对方的势力盘根错节，他很快便被追杀。张皇失措地到处乱逃，前往东南亚纯属机缘巧合—— 第一次踏上那片陌生的土地，是1995年夏天。赵烁抬头望了一眼夏日的烈阳，惊觉不到二百天，居然能发生那么多事，足以将他撵出S市，流落异国他乡...... 性命无虞后，他独自一人苦熬许久，最终成功戒瘾。 那段日子，赵烁一直住在棚户区，用旧挂历制成的窗帘遮蔽太阳。神志不清的间隙，他翻看着过往的15年人生，觉得自己好似一只在泥潭里挣扎的小狗，短暂的一生中充满了暴力、欺骗和居无定所。 恍惚间，回忆起多年前的夏夜。那时母亲已经出走，他为了逃避父亲，常常独自一人睡在田间。枕地盖天要比在家里睡得更踏实，往往一夜无梦，早晨被太阳照醒。 但有一次例外。 那个夜晚十分普通，微风而无雨，天气晴朗，月明星稀。赵烁躺在瓜地里，顺手借用了老农的草席。本应一觉睡到天亮，半夜却无缘无故忽然醒来，看见不远处的渠水，伴着月光流动，水面上泛起银色鱼鳞般梦幻的花纹。 普通的水，普通的月亮，却让赵烁没来由地清醒。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夏夜寂静无比，只能听见草丛中微微虫鸣。微风从白杨树间穿过，引得树叶飒飒作响。 赵烁回头望去，边疆的田宽阔平坦，只长些低矮的作物，一眼就可以望见田地尽头的白杨树。目之所及最远处是山脉，像一条黛色的巨龙般盘踞在荒漠的最北端，覆盖着积雪，千年万年过去，依旧岿然不动...... 11岁的少年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竟在田地间奔跑起来，纵身一跃，恰好跳过那横贯大地的水渠。他不知自己居然能跑这么快，似乎几秒就穿过了田地，满怀欣喜地在白杨树林间钻过，企盼遇见一个崭新的世界，却仍然看见同样的田野、同样的白杨林。 少年并不灰心，他深知成功并不易得，于是继续向前奔去。他跑啊跑啊，不知跨越了多少田野，穿过了多少树林，终于累得倒在了田埂上。抬头望去，田野、树林、低矮的植物、高耸的山脉，一切都与最开始时无异...... 他躺在沙地上，喘息着出神，恍惚间想到家里那片荒废的小菜园，母亲在时，会种几株番茄，那是赵烁最爱吃的东西。立秋时分，番茄大批成熟，那段时间也正好是赵烁的生日。 为了这一天，母亲自愿付出一年的辛劳，让儿子吃够爱吃的东西，让他哪怕只能收到母亲的祝福，也可快快乐乐地长大一岁。 吃番茄吃到饱的日子，自从母亲出走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此后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赵烁再未像那时一样狼吞虎咽地生吃番茄，没有一个人再为他的成长而欣喜，他的生命仍旧一年年顽强地持续着。 1995年8月8日清晨，赵烁从梦中醒来，伸个懒腰走出棚户，今天天气晴好。无论过去的15年有多么不堪，赵烁仍然顺利踏进了16岁的门槛。 将来的日子怎么度过依旧毫无头绪，但无论如何，少年永远不会丧失重新开始的勇气。 ——TBC——
第25章 上卷：第二十三章 = 2001年10月，赵烁重返S市。离开时是落荒而逃，那年则可谓凯旋而归。 经过六年风雨，他已经能与昔日的老板们平起平坐。不少曾风生水起的人，在这六年间跌落神坛；与此相对，那帮人中也添了不少生面孔，邹雨尔就是其中之一。 邹雨尔......那个养尊处优的阔少，他与赵烁的人生大相径庭，二人本应毫无交集，却纠纠缠缠了将近二十年。 最初相遇时.......大抵是看上了那张脸，后面怎么就把生意撂到了一边，心甘情愿地浪费整整一个五月和他腻在一起？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赵烁也并非不敢爱不敢恨的孬种。更何况，邹雨尔让他感到很自在，也就任由自己一年年地南来北往，年复一年地浪费五月。 邹雨尔——赵烁总是这样，连名带姓地称呼他的男友，而且语气生硬，不带丝毫柔情，就好像他们是仇人而非恋人。 邹雨尔——于赵烁而言，这是一个谜一般的男人，如果一定要比喻的话，他就像是一瓶后劲极大的酒。 赵烁承认，邹雨尔之所以神秘，是因为他从不试着解谜。而那个男人之所以后劲极大，则是因为赵烁当年有眼无珠，小看他一回后遭了报应。 最开始的那段日子，赵烁认为邹雨尔是无知且幼稚的，和其他养尊处优的阔少没有两样——第一次见面就胆敢贴在他的身上，大抵是以为钱可以解决一切。还是多亏了那张脸，才让赵烁收回了准备揍他的拳头。 曾经有许多看不顺眼的地方，相处多年，也就通通变成了顺眼——微长的黑发，带笑的嘴唇，白皙的皮肤，偏爱浅色，过于商务的装扮，花钱大手大脚的坏习惯......一米八一的身高，明明只比赵烁高四公分，手脚却莫名大了两圈——这让赵烁百思不得其解，怀疑手脚的大小可能与消费习惯有关。 豪车豪宅自不必说，在衣着这方面，邹雨尔一套衣服能抵赵烁上千套，一支烟能抵他几条，鞋子、手表，还有一些赵烁闻所未闻的物品和服务，每月都要花去大笔的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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