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矩阵”根本未形成。 叶形点点头,阅读文字部分。 大量字段都是对图表的解释,他似懂非懂地读着,审阅模式下批注赫然写着:不建议继续开展“艺人矩阵”计划。 还挺像那么回事。 “我们本以为多少会有点回音,”Yuki清了清嗓子,“结果——”她两手一摊,示意无能为力,叶形抬起头,对上她疲倦的脸。 “这个方案是公司提的。”他接口,作为值得纪念的第一名供稿人,发言听上去像是要急于与这失败的行动撇清关系。 “我知道,”Yuki耐心地说,“没有怪你的意思。” 她将纸页翻面,出于降低办公成本的考虑,双面打印成了新常态,不过只有新员工遵守这一点,叶形姑且推断手上薄薄的文件出自于某个实习生之手。 经纪人扫视着一行行文字,低语道:“比恶评更残酷的是根本没人评。” 叶形将其当作对首次行动滑铁卢的总结。 颇伤人心,既像发牢骚又像指责,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说给叶形听。不过鉴于上次通话过程中Yuki停掉了他的工作,并且挂断电话的时机较为不悦,叶形认为现在他们能假装若无其事地相对而坐才是奇迹。 “你看看背面,”Yuki注意力仍集中在文字上,只是朝叶形抬抬下巴,示意对方翻页,“搞文学不行的话还有别的活,”她拧开水瓶喝了一口,“刚才策划部给的方案,出得比较急,但大概内容都全了,你得配合。” “策划部?”叶形依言行动,第一眼就扫到两个错别字,“我不是暂停艺人活动了吗?” Yuki估计认为他在抬杠(虽然叶形潜意识也许确实如此),哼了一声,不过没有回复,而是径自指示道:“第四行。” 叶形往下数,一、二、三、四。 Yuki自顾自地说:“我个人猜测,你的博客数据不行,是因为星都的事,”水笔在她指尖飞速旋转,形成一道弧形残影,“一个陆于则退圈,另一个星都破产,声量太大,把我们压过去了。” 叶形的阅读速度慢下来。 “怎么正好就在你发博客的当天被爆出来出这事儿呢,和星都一比谁还要关注咱们啊。”她半是抱怨着说,“你看完了吗?” 叶形压根没看到重点,“差不多。” Yuki的手指停下,惯性使然,笔杆又在她指缝间转了半圈,“你有什么意见?” 叶形没有回答。 他不确定地再从第一行开始看,避免漏掉任何次要信息,导致他的理解出现偏差。 Yuki等着他,没有催。 叶形愣了很久,再抬头时,发现经纪人接近于焦虑的表情,混杂着不安与烦躁,惹人费解。 他将主题读出来:“B-plus要就星都破产的事开说明会?” 疑问语气强烈,让问号显得像加黑加粗的特殊格式,Yuki点头。 “对,”她手指点了点纸面,“B-plus作为星都的债权人,对该事件作个说明,规模不会太大,主要邀请一些媒体,一方面表态,另一方面也……你应该明白。” 她闪烁其词,叶形不明白。 他盯着第四行,“为什么我也要在说明会上露面。” 这是Yuki所点名的内容。 她将耳际的碎发捋到耳后,“因为你是陆于则事件的受害者。” 叶形愣住了。 颠覆性概念下落,几秒后他才反应过来,“可我不是说我是自——” “我知道,自愿的,”Yuki打断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又不是不能解释。” 叶形维持着张口结舌的表情。 Yuki翻了个白眼,居然有种久违之感,“比如你被星都利用了,”她歪头,狡猾地说,“你被威胁了,被塞钱了,随便哪种,”她微微仰头,“总之你说了谎,在星都的威逼利诱之下谎称与陆于则接吻出于自愿,而现在看到星都大厦将倾,终于决定站出来承认自己的过错,”她越说越流畅,流畅到令人生畏,“不好吗?” 叶形把整段话在心中确认了三遍,过了许久才干巴巴地反问:“欺骗媒体?” Yuki皱眉,“你不说谁知道,星都倒了,陆于则跑了,谁来反驳你?” “星都的破产申请不是还没被受理吗……?” Yuki一脸不可理喻的样子,“那又怎么样,”她说,“于子肖出了那么大的事,星都能继续运营下去才是奇迹。” 虽然有钻牛角尖之嫌,但叶形追问:“万一真的运营下去了呢?” Yuki奇怪地皱眉,“说明会先开了再说,”毫不犹豫的回答,连停顿都无,“白来的讨论度,不要白不要。” 叶形噤声。Yuki的逻辑似乎毫无问题。 他把那短短的十来行字翻来覆去地看。将时间拨回数月以前,彼时星都一心掀起声浪,意图掩盖于子肖的罪行,而B-plus只想降低注意力;较之今日,B-plus似乎燃起了报复之心,意图从星都的余烬之中借得一团火焰。 立场对调,多么戏剧性。 Yuki将叶形的沉默当作默认,或者示弱、告败,她向后靠去,笔尖轻轻击打桌面。 “你同意了?”她暂且征询了叶形的意见,不过未及回答便接续着说,“同意了就稍等片刻,职能部门的人在开会,一会儿我让他们给你讲讲说明会的内容,还有你的出场时机。” 不容置疑的语调,叶形深谙其道,从前的他基本不会反对。 他抬起头,“如果我不想去呢。” Yuki仿佛没听懂,“什么?” 叶形的勇气消失了一点点,再次让其充盈几乎用尽他的力气。 他捏紧手指,让疼痛凸显,接着松开,“如果,我不太想去呢?” Yuki眯起眼睛,危险的信号。 “什么意思?”她好像一定要得到确切肯定的答案,“是不想露面,还是不想配合工作?” 叶形咬紧牙齿,面临重要分支选项,是否能与公司统一步调就看此刻。 他努力地说:“只是……不太想做这件事。” 他改变了措辞,但Yuki立刻就明白了。 “不想配合?” 叶形控制着呼吸,避免起伏过大,未置可否。 “觉得这个做法不合理?” 叶形想了想,轻轻摇头。 Yuki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那给我个原因。” 就算再无法开口也必须得回答,叶形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听上去最卑微的借口,“我觉得,不需要我的参与也可以。” Yuki顿了一下。 要是在以前,她也许会说“你很重要”“没有你不行”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叶形并非只能接受夸赞的类型,可是Yuki明明有很多种劝慰的方式,但是现在,面对叶形,她说:“这是公司的命令,”语气冷漠,“没有‘你觉得’这个选项。” 她能接受客观存在的困难,比如叶形肚子突然绞痛送至医院发现是盲肠炎必须立刻手术导致无法出席说明会,或者山洪暴发泥石流来袭,直升机统统故障,叶形前往说明会场馆的每条道路都堵塞,否则,她应该很难接受任何“无法配合原因”。 至于叶形的主观想法……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无足轻重的吗? 他凝视着Yuki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了。 她的怒意从未消散。 从那通糟糕的电话开始,到现在,至不知何时为止。 “希望你能明白。”Yuki说,以此为总结。 叶形嘴唇干裂,说话时有种撕扯的刺痛,“我站在艺人角度可以理解,”他小心翼翼地说,“可是——” 他未说完,被Yuki抬起的手制止了。 “你错了,叶形,”她截断他过于羸弱的解释,“公司需要的不是你的理解,知道吗?”为了加重语气,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坦白说,哪怕你不理解也不会有影响,”她掌心贴紧桌面,向前倾身,“只要你按照公司说的做就行了。” 一股凉意从心底袭来,叶形轻轻战栗了。 “这是强制的吗?” Yuki弯起嘴角,表情算得上无辜。 “我们本来不必如此的,”她避开了叶形的问题,“但扪心自问,B-plus不是没有给过你自由和机会。” 经纪人的弦外之音格外清晰—— 看看现在,一切都变成了什么样。 叶形站在她的论证途径之中,试着去思考在B-plus对星都的控诉过程里,将作为一个怎样的角色。 当说明会开始,闪光灯聚集,穿着衬衫的人们将视线集中在话筒前时,叶形该是谁。 他开始困惑了。 B-plus又希望他如何展开表演。 叶形摩挲着A4纸的边缘,感受着光滑的平面逐渐毛糙。他是穿插在长篇大论里的有力证人,还是一个有趣的调味品。 纸面上的排演,说明会预计150分钟,比肩一部舞台剧,他也许可以作为桃色新闻的当事人,出场于中间休息。 ……配合。 他是否该等职能人员向他说明工作内容。 心中的动摇让大脑一团乱,叶形停了很久,似乎用尽了全部时间,才得以轻声说:“我不想去。” Yuki的眼神硬下来。 “不想去?”她反问道,短促的音节,魄力强到让人窒息,她没有问原因。 叶形一声不吭,等待着某种结果,比如Yuki暴起怒摔椅子,但她没有,她只是安静地站着,似乎正在思索,也像早就对一切了如指掌,叶形分不清。 会议室之外的人声略响,钻进缝隙,他们无言地对峙了许久,空气躁动起来,然后,Yuki忽然开口,面无表情。 “我知道了,”她吐露出的每个字都非常冷漠,一点都不像个命中靶心的射手,利落地将箭刺入叶形胸膛,“因为陆于则。”
第76章 争执(2) 有那么一会儿,叶形仅仅无声地停在那儿,不发一言。 Yuki居高临下地站着,双手抱胸,轻轻地“啧”了一声。 “还真是,”她脸部肌肉微跳,看上去像个别扭的笑容,“怎么,怕出镜会伤到陆于则脆弱的内心?” 叶形觉得应该从大前提否认Yuki的假设,比如他“不想去”是字面意义上的不想去,和其他任何无关。 他张口复又闭上,无言以对。 Yuki笑意放大。 “如果你真这么想,那就太幼稚了。” 故意卖关子似的,言罢留下长长的空隙,等待接话。 叶形仰起头,配合道:“为什么。” 他的嗓子干枯,明明眼前就有水,可出于扭曲的固执,无法行动自如。 Yuki耸耸肩,“因为陆于则不会在意你的控诉,”她轻描淡写地说,捕捉到叶形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加重语气般地将内容扩充完整,“不如说,这正是他想要的。” 正中靶心。 “不可能。”叶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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