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怎么能呢?她于是抱紧他,抱怨似的说不是每位客人都和上将一般温柔,那种有奇怪癖好的人,多的是。 她永远记得李风辞当时的表情,有震惊,有怒意,他那样紧紧将她盯着,好像她是他的什么人,好像他是真的在乎她。所以,即便后来他把她弄得那么疼,她也觉得值得。 只是男人或许多多少少都有些领地意识。在那之后,李风辞就开始在她身上留记号了,怎么说都不听。 “上将说的也是。”慕莺时在镜子前边,拿粉扑在红痕上,试图遮上一些。 李风辞原本已经穿好鞋了,可看见她在脖子上涂粉,又走了回来:“既然都说我说的是了,还在遮什么?” “我现在同上将住在一起,若这样出去被人看见,岂不有损上将的英名?” “那还真是多谢你为我着想。”李风辞轻嗤,手指拂过她脖子上的痕迹。 她皮肤本来就白,那印子他烙得深,红红的几个小点儿在上边醒目得很。虽然她涂了粉,那也不过就淡了些许,并没有被完全盖去,反而颇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留印子了。 “你今天要出去见谁?”他轻咳一声,“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遮掩。” 眼看粉盖不住,慕莺时在那边比着丝巾,想戴一条来挡住脖子。 “去见一个重要的人。”她笑着回头,“上将还不走吗?我瞧您十分钟前就在换鞋,再不出去,时间怕要来不及了。” 她这句话若放在平常也就是一句提醒,可放在这会儿,李风辞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好像她是在催他、疏远他,好像有什么他不愿承认的东西被她挑破了。 他觉得不快极了,偏生不好驳她,似乎反驳了就输了,就承认了那些被挑破的东西。 李风辞嗤一声,转身就走。那门几乎是摔上的,关门声响得连慕莺时都吓一跳。 他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挑好一条丝巾围在脖子上,慕莺时笑着摇头,心想李风辞真不愧是将军,征战沙场久了,连路过的都当是自己的。哪怕是对不喜欢的人,占有欲也这么强。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慕莺时搭了车去到医院。 那家医院很偏,在最开始,他们带她过去总是绕路,导致她完全摸不着医院的具体位置。那会儿,除非是那些男人带她,否则她根本过不去。 后来她大概晓得了地方,可他们防她防得很严,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总不许她自己过去。直到现在,第三年了,她才能在没有看守的情况下好好去见一回阿姐。 这个机会是她用李风辞换来的。 她知道李风辞在利用她,他让她看到的东西要么半真半假,要么无关紧要,都是他故意放出来的。不过他很聪明,即便是假的也做得很有迷惑性。她装作不知道,用这种方式拿到了许多消息。组织那边即便接到了虚报也只当是李风辞狡猾,倒没多怀疑她,还以为她真是入了李风辞的眼,说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让她继续潜伏下去。 慕莺时也晓得,等将来哪天,她对那边失去了利用价值,自己这条命怕是便保不住了。可那又如何呢?她现在很好,不用挨打,不用再做别的,只要安安心心待在李风辞身边,闲着没事还能去看阿姐。未来太远,她够不着,有这么个当下就够了。 站在医院门口,慕莺时整理了一下仪容。 虽然阿姐睡了两三年,但她每次过来,都还是相信这次阿姐就会醒。若阿姐真醒过来,她希望阿姐看见自己是风光的。 慕莺时弯了眉眼,带着真心的笑容站在了她熟悉的那间病房的门口。 只可惜她刚要推门就看见里面看护的护士慌张地跑出来。 “怎么回事?”她抓住护士问。 那护士着急:“你是病人家属?” 慕莺时连忙点头。 “这个病房的病人呼吸骤停,失去生命迹象了!”护士眉头紧皱,“你还拉着我做什么?松开松开!”说完,她甩开慕莺时的手就往医生办公室跑。 慕莺时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往里望,好半躺在那儿,睡着了似的,怎么会有意外呢?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是幕布上放映的哑声电影,慕莺时眼看着他们进行抢救,听见的却是嗡嗡的耳鸣声。她不顾一切地扑在阿姐身上,拉着那些医生的手不让他们离开,她不信阿姐真的没救了。阿姐的体温本来就偏低,她告诉每一个人,说阿姐现在这个温度是正常的,这不是死人的凉。 她哭得声嘶力竭,在医院闹了很久。她总觉得阿姐应该还有救,她总觉得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可周围的人只让她节哀,她说了那么多话,医生护士却都不相信她。 慕莺时抱着那张白床单,手里紧紧抓着的是床头的一个小旧娃娃。她头发凌乱,衣裳也都皱了,整张脸连带着脖子都哭得通红,看起来凄惨狼狈。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除了自己,她什么也没有了。 第五章 梦醒了,怎么就她一个人了 1. 李风辞不耐烦所谓的交际应酬,可他人在上海,势力却不在,就算不耐烦,有些局也还是要去参加。 从灯红酒绿里走出来,他散着步吹着风,忽然就想起来手下的小兵抱不平时讲的那句话。小兵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回东北,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委屈自己不是? 李风辞笑着叹气。 他们还真当他那么自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呢?外边说他割据一方,说他权势滔天,说他一句话就能分走东三省自立为王,说得有多玄乎,他倒是真没觉得自己有那样的手段。要他自己讲,他也不过就是个带兵的,只想安安静静地守着自己要守的地方,护着那块地方上的人。他知道上边不放心,他能理解,所以他把自己送过来给他们看着,让他们放心。 可他们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先前李风辞以为自己这是最好的做法。然而在到了这个地方、见了那些人之后,他便开始琢磨,觉得自己这是不是做错了。 或许他不该抱有侥幸,不该以为是自己声望过大引来怀疑,不该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早该明白,上边待着的是那么一帮人,他们敌我不分、自私利己,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甚至可以里通外国,打击自己人。 李风辞冷笑一声。 他确实错了,他没想过他们能这么蠢,简直蠢到家。 他猛吸一口烟,含了会儿才吐出来,接着一掷,烟尾带着火星就那么飞出去。 李风辞正气着,也没注意人。他原是站在桥头想把烟头往水里扔。不料那风一吹,几点火星子就这么溅在了过桥的老大爷身上。 老大爷吓了一跳,甩着手往后退,正碰上桥边的人。与此同时,桥边被撞着的人手上一松,「扑通」一声,有东西掉进了河里。 慕莺时红着双眼,死死盯着河面。 那个娃娃在下午被她弄脏了,她出了医院,找了个地方把它洗干净。她没力气拧干它,只捧着湿乎乎滴着水的它失了神似的走。现在掉进河里,那娃娃一下就沉了底。 她恍惚一下,行尸走肉一般,翻过护栏就要跳下去。但周围人多,大家见她神态异常,直直把她拽了回来。 “小姑娘年纪轻轻别这么想不开……” “就是啊。”远点的大姐苦口婆心,“什么事至于这么寻死觅活的?来,快过来点儿,那边多危险。” 挑着担子的大叔也停下来:“年轻人不要一有点挫折就轻生啊,这样哪成?” 慕莺时却一句话也不听。 这些人知道什么? 她狠狠甩手,癫狂地将所有人都甩开:“别碰我!” 甩完,她又要跳,可这次有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腰,一把就将她扯回来。 “你干什么?”李风辞把她掼在地上,想按住她。 她却死命挣扎,对他又抓又挠,发出野兽一样的吼声。 “滚!”她一手在他脸上挠出几道血印子,“滚开!” 李风辞的火气也冒上来:“你发什么病呢?疯了吗?” “发病?” 慕莺时重复一遍,忽然大声笑了出来,她笑得撕心裂肺,边笑边淌了满脸的泪。 “你有病啊,管我一个疯子!” 她从地上爬起来,指向之前的老大爷:“还有你!方才是你撞的我?是你撞的我?” 老大爷年纪不轻,被这一吓,整个人都慌起来:“我不是有意的,姑娘,我这……” 慕莺时也不晓得哪儿来的力气,她拽着老大爷就往桥边走:“你给我下去,下去!你去给我把娃娃捡回来!” 李风辞拦在她身前。 “慕莺时!”他吼道,“你为难一个老人家做什么?” “滚开!”她用脚踢他,想把他弄走。可他总不走,就在那儿拦着她。 她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你给我滚开!” 她今天实在太反常,李风辞竟一时不知能说些什么,她要踢要打,他就站在那儿挨着。 “你……你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软下来,抓着她手腕的动作却强硬,“莺儿?” 被这么一唤,慕莺时整个人顿了下,可一瞬过后,她的反应更加激烈起来:“你别这么叫我!” 她乱挥着手,力气大得吓人,竟挣开了李风辞的钳制。 “你……” 她的眼睛红得异常,喊着一些听不清的胡话正想再打几拳,却不料李风辞眼疾手快,当机立断地在她后颈处砍了一记手刀。一击之后,原先叫嚣着的女人就这么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李风辞将人稳稳接住,这才发现怀里的人是怎样憔悴。 明明他们才分开不到一天,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2. 慕莺时倒在床上,比起睡着,她更像是精力不济昏了过去。 她看起来很不安稳,眉间皱成「川」字,眼睫湿润,眼尾和鼻头都是红的。 李风辞坐在床边看她,看她一会儿呜咽出声,一会儿又强咬住嘴唇,即便是在梦中也隐忍着不敢发泄。他不由得心念一动,轻轻抚过她的眉间,可那儿皱得很紧,他怎么也抚不平。 就在这时,书房的电话铃声响了。 慕莺时本就被困在梦魇中,这会儿听见响动更加不安起来。李风辞俯身在她额间吻了一下,小声道:“继续睡吧,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来陪你,不要怕。” 说完便往书房走。 这句话实在厉害,慕莺时原先还在半梦半醒间挣扎。可就在李风辞话音落下之后,她奇异地平稳了下来。即便眉间依然有痕迹,那也比先前浅了许多。 火光幢幢,飞灰夹杂着火星落在慕莺时的衣服上,一步一步踏过回忆,她走在梦里。她不觉得这是梦,她深信这是时光的甬道,只要走过去,她就能回到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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