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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客厅里面变得很安静。 五年前他们还只有十四岁，向阳洲要上初三，宋云川也要上初三，前一个周末他们还蹲在马路牙子上商量以后上哪个高中，下一个周末这栋二层的小楼就人去楼空。 向阳洲想不通。 向阳洲想不通的事情就一定要问出口。 宋云川耷拉着眼皮，好半晌才开口：“你出去吧。” 向阳洲一击不中，把保温桶甩到背上站起来，往门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宋云川一眼。 宋云川干干爽爽、安安静静地坐在茶几前面，以向阳洲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冷静到近乎冷漠的侧脸。 他站在原地，又执着地问了一遍：“为什么走？” 宋云川微微抬起眼皮，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他，仿佛刚在坐在一起和谐融洽地喝同一碗热腾腾的鸡汤的人不是他。 他用对向阳洲来说十分陌生的语调说道：“出去。” 向阳洲歪歪斜斜地靠在玄关的鞋柜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在宋云川准备第三次赶人的时候，向阳洲终于结束了他的注视，转身直接走向了宋云川的房间——他最开始进来的地方。 宋云川反应了一会儿，霍地起身，去到房间门口，就看见向阳洲蹲在已经没有玻璃窗的窗台上，保温桶拎在手里一晃一晃的，仿佛霎那间又回到了十几分钟以前，这个猢狲刚刚不要命地顺着水管爬上来的时候。 然后这个猢狲说：“宋云川，我真的生病了。” 宋云川没有想到他又转回这个话题，顿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什么？” 向阳洲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指着自己的脑袋，憋了一会儿，憋出来一句：“我被自己帅晕过去了。” 宋云川，“……” 宋云川木着一张脸，啪地关上了门，顺手反锁。那边向阳洲只能听见门后面传来冷淡到了极致的声音—— “从哪来，滚哪去。” 向阳洲咧嘴一笑，顺着他爬上来的那根水管，马不停蹄地滚了。
第4章 我们高四生不玩手机 “他凶我，你知道吗？” 向阳洲戴着一只绿色的毛线帽，蹲在小卖部门前的水泥地上，痛彻心扉地控诉。 “他不仅凶我，还拿水枪滋我，滋溜滋溜——” 小卖部里的柜台后面坐着的人正对着一个计算器啪啪算帐，闻言摁了一声响亮的“归零”，抬起头来说：“他凶你，难道不是应该的嘛？” “我只是想和他打声招呼。向阳洲回过头来，目光震动又伤感，“日天，他还骂我有病。” “妈欸，您确实有病。千万别上我家打招呼去，换块玻璃可累。”被叫做日天的同志终于算完了一个三位数的单子，满意地合上塑料线圈本，往陈列着三排软中华的柜子里一塞，从柜台后面爬了出来。 他长手长脚，动作很灵活，蹲到向阳洲身边的时候还要比向阳洲高出来半个头。 “你怎么又把这个帽子戴上了？”他对向阳洲说。 “我不和钏儿对着滋么，回家的时候头发湿的，我妈偏说这样脑子会得风湿，非要我戴这个。”向阳洲郁闷地说，“你说脑子真的会得风湿吗？” “我又没上过高中，我怎么知道。”赵日天想了想，肯定地说：“脑子里面有骨头。我觉得会。” 这个时候时间太早，还没几个学生在路上，日天的小卖部还没到忙活的时候，他才有时间蹲下来和向阳洲说一会儿话，一排货堆在门口懒得搬。 其中有一个长得特别不一样，是唯一一个没写着“日天出品”的箱子，还贴着快递单，署名是舟舟不接电话。 是向阳洲的快递。 向阳洲从兜里摸出来一把小剪子，一边划纸箱上的黄色胶带一边说：“我今天还要去打招呼，你去不去？” 赵日天，“不去，我怕。” 向阳洲鄙夷道：“怂逼。” 然后从拆开的快递箱里面呼啦一下掏出来一大堆泡泡纸裹着的东西。 半透明的泡泡纸透出来一股极具冲击力的粉色，长长短短的丝带同时被扯出来，卷卷曲曲地挂在了他们两个人脸上。 向阳洲，“……” 赵日天，“……你品味不错。” 向阳洲为自己挽尊，“大山的生日礼物。” 大山是他们俩共同的好兄弟，虽然还在上初三，但是凭借其出色的翻墙技术和狂傲不羁的发型成功强迫赵日天将其录入赵福记小卖部的VVVIP。 赵日天立刻改口，“那大山有福气了。” 向阳洲，“下回送你。” 赵日天，“大可不必。” 他催促向阳洲拆开，结果打开重重叠叠的泡泡纸之后发现居然是一架粉粉嫩嫩的加特林，连送的搭扣都是粉的，架在长年累月风吹日晒倍感沧桑的小卖部门前，当真有点蓬荜生辉的感觉。 感觉蹲在马路牙子上的每一个人都年轻了十岁。 赵日天，“……这是个啥。” 向阳洲托着下巴努力思考他当初拍下链接的时候，链接上写的到底这是个啥。“水枪。我觉得。” 这时候路上开过一辆货车，外面贴着的广告画着一张大大的猫脸，向阳洲一直盯着那张大猫饼脸消失在街道终点。 下一秒，向阳洲把那架让整个小卖部蓬荜生辉的嫩粉色加特林光荣地挂到了身上，在赵日天逐渐惊悚的眼神中一脸郑重地宣布：“我再去和宋云川打个招呼。” *** 彼时是凌晨六点五十五分，距离小城镇上的高中开大门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宋云川丝毫没有检测到某个在途核聚变打击正在抓紧时间杀到，他刚被电话声音吵醒，从浑浑噩噩中勉强清醒过来。 他饮食不规律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非自然醒来的状态下总是很难清醒，以至于他和电话里的人互相拉扯了将近五分钟之后，才明白他有到付的快递送到了，而对方快递员被关在院门外面进不来。 小镇上有点年头的多层房子都会有一重院门，一楼大门进去当客厅或者储藏室，二层以及上才开始起居。 宋云川住的房子就是这样，因为院门锁着，他现在必须从二楼下来，开一重二楼房门，开一重一楼大门，再开一重院门，才能拿到他的快递。 还是到付。 真有种跋山涉水去送钱的心酸感。 宋云川和电话对面有些迷茫的快递员道歉，并让他稍等，然后慢吞吞下床找拖鞋穿上，迟疑了一会儿，走出卧室。 说实在的，他回到这间房子里之后，没有一次出去过。 因此打扫出来的垃圾还堆在门口，纸箱子被锤成纸板堆在角落里，行李箱也大大咧咧地瘫在地上，厨房里依旧没有任何厨具，所有的一切只是被扫去了一层灰尘，上了年纪的老房子依旧是那个搬空了很多年的老房子。 宋云川跨过行李箱，踢开纸板和垃圾，站在门口，有些生疏地开了防盗门，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迟迟不动作。 只是一个简单的推门的动作，他仿佛要下很大的决心一般，身后冬日清晨特有的冰凉质感的昏暗如同冷冽的湖水压过来，湖水里又有水藻，水藻会呼吸一般慢悠悠卷上他的手腕…… “嗷——汪唔——！！” 楼外街道上野狗狂叫着蹿过，强行将他从梦魇里拽了出来。 宋云川背后沁出一点冷汗，这才察觉到手里的电话一直在响，是快递员在催他。 他深呼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再度睁开时是满眼的疲惫，“您好，我把钥匙扔下去，麻烦您上来一下好吗？这边不太方便下去……” 快递员那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 宋云川把钥匙扔下去，看着快递员开门进来，一直等到门被敲响，才过去站在门后说：“门开着。”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宋云川以为是快递员没听见，刚要重复一遍，门从外面被人豁然踢开。 声音倒是不大，只是不管哪家的快递员都没这个胆子强闯民宅式送快递上门，因此宋云川皱着眉头望过去，果然看见向阳洲胳膊夹着一个长快递盒，站在防盗铁栅格门后面，背后还站着目瞪口呆的快递员。 向阳洲说：“钏，你的快递到了。” 宋云川，“……滚开。你的帽子吵到我眼睛了。” 向阳洲从善如流，捂着那顶绿色的毛线帽给茫然的快递员让了个位置，同时露出了快递员手里的货物。 居然是一只航空箱，里面趴着一只狸花猫，睡得正香。 宋云川似乎也有点意外，抱着航空箱端详了一会儿，才签了签收单子。 快递员示意到付的单子要付邮费，宋云川打开手机付了钱，他还在试图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是这样，他说他是这家的业主，我以为是这样，他就直接跟进来了……” 向阳洲，“我确实是业主，房产本上写的我名儿。” 宋云川，“……您不用理他，麻烦您了。” 快递员忙不迭说不用，确认这一单子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把钥匙还给宋云川之后飞也似的跑了。 宋云川等一楼关门的声音响起来之后，才面无表情地对向阳洲说：“你神经病吗？” 向阳洲夹着纸箱子，吊儿郎当地靠在掉皮的墙上，“为什么不出门？” 这句话太过切中要害，连宋云川都一时没有接住，下意识反问：“什么不出门？” 向阳洲歪着头，“你垃圾都不扔，电表水表都不转，快递都懒得下楼拿，是怕遇上我吗？” 宋云川抱着航空箱，迅速找到重点，“你翻我们家垃圾箱。” 向阳洲指指他自己，“我，业主。你家就是我家，你房产证上写我名儿。”然后指指宋云川手里的航空箱，“我家猫醒了。” 宋云川懒得和向阳洲继续这个话题，抱着航空箱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那只一直乖巧趴着的狸花猫醒了过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他把航空箱放在地方，把箱门打开，让那只小猫自己试探着出来。 防盗门一直没开，向阳洲趴在铁栏杆上，脸都挤出印了，看着那只毛色漂亮的小猫大胆地探索起满是垃圾的玄关了，才收回饱受蹂躏的脸，肯定地说道：“母的。” 宋云川抬头：“你又知道了？” 向阳洲，“我都不好意思和你骄傲，这一旮旯的公猫都被我送去人道主义了。下回介绍我亲儿子给你女儿认识——你女儿叫什么？” 宋云川无语地看着他：“小饼。” 向阳洲，“懂了。小猫饼，过来，叔叔给你糖糖吃。” 名叫小饼的小猫一甩尾巴，优雅地坐在后腿上歪头看着宋云川隔着防盗门就给向阳洲来了个力量条拉满的爆头痛击。 “嘶——”向阳洲抱着后脑勺警惕地往后退，痛斥道，“不能打我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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