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了两声,转过身看向楼下的几株梅树,思绪开始游离,直到再次被乔望唤醒。 “……你在不在听我说话?” 蒋凝紧紧握住窗框,微微抬起头,轻声说:“你出去。” “你以为我愿意待在这里?等我哥回来,和他说完话,我就走。” 蒋凝沉默半晌,道:“你不走,我走。” 他慢吞吞地走向门口,与乔望擦肩而过时,被乔望拽住了手腕。 “等等,我问你,你和我哥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凝垂着头,瞥见自己的无名指,乔臻留在上面的牙印已经消了。 “我们要离婚了。”他听见自己缥缈的声音。 乔望一怔,松开了他的手,片刻后道:“这么说,你知道那件事了?” 蒋凝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也并不好奇,他和乔臻之间,再多一件事,或是少一件事,还有什么分别么? 乔望见他不说话,肩背佝偻着,一副万念俱灰的神态,一时有些心软,说道:“离了也好啊,反正他一直在骗你,利用你的信息素,根本不是喜欢你,你们的婚姻本来就是错误的。” 蒋凝没听懂,他反应不过来,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利用……我的信息素……” 乔望接过他的话,“是啊,要不是他手臂一直疼,你和他信息素匹配度那么高,他怎么会和你在一起,说白了,就是拿你当止痛药呗。” 蒋凝依旧没能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脑袋开始钝钝地发痛,他怔了半晌,什么话都没说,缓步走向病房门,身影堕入了黑暗的走廊中。 他坐电梯到了楼下,在小花园里晃悠两圈,坐在长椅上休息。 早春的晚上气温还是很低,他哈了两口气,摩挲着手掌,抬头望向天空。没有月光,天上笼罩着一层薄云,稀疏的星光在身后住院大楼中照射出来的光线下更显黯淡。 他又转头看向自己的病房,窗帘上隐隐绰绰印出一个人的声影,应该是乔望。乔望现在占着他的房间,他回不去了。 一阵寒风袭来,他打了个哆嗦,但同时,又好像被这阵风吹得清醒过来,他想,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反正再过不久,他也要离开,不如……现在就走。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似乎就成了必须要施行的一件事情。 蒋凝站起来,浑浑噩噩地往前走了一段路,与几个行色匆匆的护士擦肩而过,又遇见几辆缓速从他身边开过的车,耳边听到沙沙的树叶响声,又是救护车呼啸而过的警笛声,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放眼望去是不认识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人行道的绿灯亮起来,他跟着人群机械地迈步,几步后陡然发现,此时天空已经大亮,太阳出来了。 乔臻望着空荡荡的病房,神色茫然。 床铺已经被整理干净,换上了新的床单和枕头,床头柜上的花瓶和水杯已经清空,窗边的小桌上也被搬了出去。 今天病房里要住进新的病人,可此时此刻,乔臻还是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桃香。 蒋凝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 “乔臻!” 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他没有回头,直到来人站在他身旁,拽住了他的肩,是周裕。 “乔臻,你振作点!警察那边来消息,说在监控里看到小凝了!别在这里发呆了!” 乔臻回过神,揉了把脸打起精神,“我马上过去。” 周裕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说:“还有,小望他……托我带句话给你。” 乔臻走进电梯,冷冷地说:“不用了,我不想听。” 周裕叹了一声,“唉,你说说这臭小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乔臻垂着眼睛没应声,在电梯到达一楼后急急地按了两下开门键,箭步冲了出去。 抵达警局时是正午,乔臻下了车手心就开始冒汗,越靠近警员办公室心跳得越厉害。等走近去,办公室中几人支支吾吾的态度和为难的神情,叫他顿时火冒三丈。 一位领队模样的人赔着笑脸,“乔先生,您别急,我们已经有线索了,您先看看这录像里,是不是您夫人。” 乔臻咬了咬牙,走到电脑前,垂眼看去。 监控画面中是早高峰时期的十字路口,来往的车辆飞驰,乔臻看得心惊,冒出一身冷汗。他顺着警员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发现混在人群中失魂落魄的蒋凝,即便看不清神色,但乔臻能感觉到他的无措和惶然。 他移开视线,眼眶发热,几乎喘不过气来,闭了闭眼睛背过身去,嗓音沙哑,“必须找到他,找到他……”说完便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踏出警局大门,站在正午的阳光下,乔臻却觉得如坠冰窖,浑身僵硬,关节仿佛被灌了水泥似的动弹不得。 回到阔别已久的别墅,沈叔迎出来,扶着他走回屋内。 他双脚发软,根本爬不上楼梯,跌坐在台阶上。 沈叔劝他回去休息一会儿。 乔臻摇头,“我睡不着,你拿瓶酒来。” 沈叔拿了一瓶酒回来,他一把抢过去,抓着楼梯扶手,狼狈地往上爬,回到了他和蒋凝的卧室。 他倒在床上,灌着酒,醉醺醺叫了声“凝凝”,想他这一天一夜在外面是怎么过的,想他是不是挨饿受冻,是不是会感冒,有没有受伤?会不会被别人占便宜?假如被车撞了怎么办?要是再找不到,被人拐走怎么办? 无数个坏念头在脑海中盘旋,乔臻拿它们毫无办法,胸中酸楚,一霎时犹如遭受灭顶之灾般万念俱灰。
第28章 只走到楼梯口,周裕就闻见从卧室飘出来的酒味。他敲了敲门,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可他还是推门进去了,在幽暗的环境里,他看见靠着床沿坐在地上的乔臻,手里拿着酒瓶。 他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乔臻偏过头,将酒瓶砸在周裕脚边。 “出去。” 周裕双手交叉在胸前,望向后院在风中微微晃动的秋千,不多时回过身来,说:“不要再这样了,乔臻。” 乔臻冷笑两声,问:“有消息了吗?” 周裕摇头。 他站起来,在房间来回踱步,“多少天了……这都多少天了!” 周裕瞥见他的头发,鬓边和发梢全白了,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乔臻,你知道吗。”他顿了顿,和乔臻对视,一字一顿地说:“你活该。” 乔臻笑了笑,没有反驳,像被戳破了的皮球,颓然跌坐在床上。 “你现在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先前人在身边的时候,不见你用过几分真心。”他走过去,拍了拍乔臻的肩膀,“别这样了,回去工作,或者去找小凝,你躺在这里,喝酒,浪费时间,他就能回来?” 乔臻垂头,沉默不语。 周裕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忽然瞥见脚边散落着几个纸团,弯腰捡起来一看,赫然是陈佳铭写给蒋凝的信。 “我看了?”他问乔臻。 “嗯。” 周裕仔细辨认这封字迹潦草,看起来匆忙写就的信,越往下看,心越发的凉。 上面写着,陈佳铭也是从小被陈荣虐待,于是他长大后,迫不及待脱离了那个魔窟。他太过于懦弱,不敢与陈荣抗争,抛下自己的母亲和亲弟,用他们的自由换取自己的自由。 他飞走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我知道妈妈的事情,她总是对我说‘我会被他杀死’,而那一天也确实来了。我都知道,对不起,凝凝。” 周裕把信放在一边,咬了咬牙,拿起来继续看。 “你和乔臻在一起,会很好,从此以后,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哥哥,当我已经死了。” 信在这里戛然而止。 周裕看见这行字下面有几个墨水点,像是某个字的开头笔画,但是信没有继续下去,就这么突兀地断了。 他把信甩在地上,骂:“真不是东西!” 乔臻依旧无言,他已经把这封信看过很多遍,有些麻木了。他可爱又可怜的凝凝,吃了这么多的苦,到了自己身边也还是受委屈,现在呢,又在哪里受难?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周裕指着他骂,“我早说了,既然结了婚,就安安心心,十多年前的事情,有什么放不下,落到今天这个局面,全是你自己犯浑,你爱怎么着怎么着,我这一天天往你这边跑,也是吃饱了撑的!” 周裕摔门而出,乔臻愣了半晌,把蒋凝的枕头抓在手里,捂住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沈叔竟看见乔臻下了楼。 他穿着崭新的西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沈叔立刻让人把早饭端上桌,乔臻一眼不发,吃完就出门了。 公司已经许久不去,他和员工坐着电梯一起上去,听他们窃窃私语地议论自己。钟意见他终于现身,几乎要感激涕零,“你再不来,我真的要猝死了。” 乔臻给他开了一张支票,放了他一个月的假,揽下公司的所有事务,“你去休息吧。” 临走时,钟意犹豫着开口,问:“夫人……找到了吗?” 乔臻望向桌上放着的台历,上面写满了这个月的行程,他看见左上角一个大大的“5”,惊觉现在竟已五月初了。 蒋凝是三月底不见的,到现在有一个月了。 “没有。”乔臻垂眸,回答说。 钟意担忧地看着他,“要不……我还是不休息了。” “不用,你休假。” 乔臻埋首于工作,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二十小时都在忙。偶尔休息一天,也都花来寻找蒋凝。 他总是做梦。在梦里,他踏进别墅,穿过走廊,爬上楼梯。只有他一个人,但他听见卧室门后传来椅子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响,还有书本翻开又合上的声音。有时候,他听见一个稍显稚嫩的嗓音在欢乐雀跃地笑,或是轻哼着一段不知名的曲调。但当他走进去,房间里面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这样的梦做多了,他恐惧不安,不愿再去开那扇门。 这些梦境让乔臻满头大汗地醒来,他伤心欲绝,每一次都伤心欲绝。 时间一晃而过,莲城迈入六月。 乔望和楚云天已经确定下关系。他变了很多,因为蒋凝的事情,性子更加沉稳持重。 自从蒋凝失踪,他就没再和乔臻见过面,不是他不想,而是乔臻不愿意见他。那天,他和楚云天一起,在公司找到乔臻。 乔臻面无表情,眼神扫过乔望的脸,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与他们二人擦肩而过。 乔望叫住他,“哥!” 乔臻没有反应,径直往前走。乔望跑到他身前,把他拦下。 “哥,我们谈谈。” 乔臻推开他,一言不发。 乔望握着拳,眼眶有些红,“对不起。”
32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