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跨了一步,猛然被一股力道狠狠推了一把,霎时从睡梦中惊醒了。 入眼是雪白的天花板,他动了动,鼻尖似乎还残留着桃香,混合着消毒水味。 他侧头看向门口,蒋凝靠墙站着,手背在身后,垂着头,像被家长教训的小孩。 周裕站在蒋凝面前说话,语气有些严肃。 “小凝,你先跟沈叔回家去,待在这里反而给医生护士添麻烦。” 乔臻皱了皱眉,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又疼又涩,发不出声音。 他试图坐起身,但手臂发沉,动一下就刀割似的痛。 那边周裕还在说话,什么“别哭哭啼啼的”,什么“怎么这么倔”,蒋凝始终一言不发,任由数落。 到后来乔臻实在听不下去了,正挣扎着要起来时,蒋凝看了过来,他一下子撞进那双盈盈泪眼之中,脑袋空白了片刻,回神时蒋凝已经扑到怀里,像梦里那样哭得凄惨。 “乔臻,我、我……” 乔臻费劲地咳了两下,抱着他说:“嗯,怎么了,不哭。”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沙哑,蒋凝顿了片刻,抬头愣愣看着他,搂紧了他的肩膀,轻声说:“乔臻,你睡了好久……我好害怕……” 乔臻亲了亲他的侧脸,“我没事,不怕。” 周裕走到床边,对乔臻说:“醒了啊,我去叫医生。” “等等,”乔臻瞥了一眼蒋凝半阖的眼睛,“让他睡会儿吧。” 周裕翻了个白眼,“行吧,你睡了一天一夜了,小家伙几乎没合眼,”他指着边上一张凳子,“喏,就坐在这儿看着你,叫他回去也不肯,真是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乔臻一怔,搂紧了蒋凝,轻声说:“睡吧宝贝。” 周裕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说:“你就别操心他了,多管管你自己吧。医生说你太累了,还有,沈叔跟我说你手臂一直在痛对不对?你不舒服不会来医院看看?非要闹成这样,再不济,还有小凝的信息……” 乔臻淡淡看了他一眼,他把话吞进肚子里,“算了算了,我咸吃萝卜淡操心。走了,你歇着吧。” 再醒来时是晚上,蒋凝正在摸他下巴上的胡渣,主动凑上来吻了他一下,说:“乔臻。” “怎么了?” 蒋凝碰了碰他的手臂,“你很痛是不是。” 他不置可否,只是说:“我没事宝贝。” “你骗我。” “我真的没事。” 蒋凝瘪着嘴巴,过了一会儿又问:“乔臻,为什么你的手臂会痛呢?你都没跟我说过。” 乔臻把玩着他的手指,沉默。 一开始两人认识时,他只含糊说受过伤,这两年很少在蒋凝面前说起手臂的事情,很多时候痛得受不了,拉着蒋凝做爱,蒋凝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也从没发觉什么不对劲。 假如现在说出实情,必定要提到楚云天,到时候蒋凝又要闹脾气。 “去爬山的时候出了事故,被树枝扎到了。”他扯了个谎。 蒋凝瞪着眼睛,一副惊诧的模样,乔臻看了发笑,“多少年前的事了,凝凝,别想了。” “所以才有圆圆的伤疤,我都看见了。”蒋凝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凑在他颈肩柔声说:“一定会好起来的。” 隔天乔臻就出院回家了,计划休息一阵子再回公司。 医生给他开了另一种新型的止痛药,但效果不大,他又不想再瞒着蒋凝用信息素止痛,就这么一直生生熬着。 蒋凝变得很乖,乔臻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也不撒娇使性子。 他大概是听医生说了缓解疼痛的办法,每天晚上睡前,都要先用热毛巾给乔臻敷着手臂,敷完了还要按摩十五分钟,差一秒种都不行。 他的手法并不熟练,生涩又笨拙,手上也没什么力道,软绵绵像在挠痒痒,其实缓解不了痛楚,但乔臻也不扫他的兴,任由他折腾。 离校近三个礼拜,蒋凝终于回去上学。 乔臻现在开不了车,早上送蒋凝去上学,两人在后座腻歪了一会儿,下车时蒋凝的脸红透,嘴唇都是肿的。 他虽然许久不来学校了,但心里没有什么负担,学不学得好都有乔臻担着,上课也没什么心思,下午的专业课上,和楚云捷坐在最后排说话。 楚云捷长久没看见他了,有些兴奋,叽叽喳喳,天南海北地说个不停。 课间休息的时候,索性拉着蒋凝逃课,要带他出去玩。 蒋凝不肯去,说一会儿乔臻就要来接他回家了。 楚云捷撇撇嘴,“真没劲儿!那么早回家干嘛!” 蒋凝跺了跺冰冷的脚,“乔臻身体不舒服,我得回家陪他呀。” “他不舒服?怎么回事儿?” “手臂。” “害,就这事儿啊,都疼多少年了。不过说起来吧,我哥也有不对的地方,太狠心了,乔大哥要不是为了救他,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蒋凝吸了吸鼻子,他没怎么听懂楚云捷在说什么,但他抓住了“我哥”这两字,冷风吹得他脑袋都僵了,反应了一会儿才问:“跟楚云天有什么关系?” 楚云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楚云捷这才迟钝地发现,这件事好像不能跟蒋凝提,毕竟自己的丈夫为了前情人命都不要了的事,传到现任耳朵里,怎么听都会觉得刺耳吧。 他支支吾吾,“额……没什么,那个什么,外面太冷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蒋凝一把拽住他的书包带子,神情严肃,大有你不说我就不放手的架势,不依不饶地问:“知道什么?” 楚云捷尴尬地咳了两声,犹犹豫豫地说:“我们去学校外面那家咖啡店说吧,外面冷死了。” 到了咖啡店,楚云捷要了两杯热饮,慢吞吞地说:“你知道乔大哥以前是击剑运动员吧?” 蒋凝皱着眉,缓缓地摇了摇头。 楚云捷一愣,“不会吧,这你都不知道?他没跟你说吗?” 室内的暖气打在蒋凝脊背上,他浑身燥热,慢吞吞把围巾脱了,垂着眼睛看面前雾气腾腾的奶茶。 “没有。”他的声音很低,嘴唇看起来都没动。 楚云捷挠挠头,“蒋凝,这都过去的事了,其实你也没必要知道,要不我就不说了吧。” “不行,”蒋凝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我要知道。” “行行行。那我就说的简单点,就是我哥和他去爬山,然后我哥掉水里了,他就跳下去救我哥,手臂被水里的树枝扎穿了。唉,当时送到医院去的时候,人都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医生说伤到手臂的神经,没办法恢复,也不能再击剑了。” 他一口气说完,悄悄打量蒋凝的神色。 雾蒙蒙的热气遮着蒋凝的脸,他看不太清,蒋凝好像面无表情,眼睛里没什么光彩。 “你听懂了吗?” 蒋凝动了动,捏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一开始他确实没理解,现在想了一会儿已经明白了。严格意义上,乔臻并没有说谎,只是省略了这件事中最重要的部分。 有几分钟,蒋凝脑海里一片空白。回过神时才发觉掌心刺痛,他松开紧握的拳头,看见右手心几道指甲印。愤怒的情绪陡然出现,然而只冒出一两点火星,很快熄灭下去。他生气不起来,反而被汹涌澎湃的绝望感攥住了心脏。 他甚至不知道乔臻原来是击剑运动员,仔细一想,自己根本对乔臻一无所知。从前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乔臻喜欢上他,现在忽然觉得没有必要再做了。 他没有任何筹码去和楚云天做抗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乔臻和楚云天,相濡以沫十多年是乔臻和楚云天,奋不顾身刻骨铭心还是乔臻和楚云天。 他们之间如此坚固、牢不可摧的羁绊是能被渺小的他轻易斩断的吗? 和乔臻的一纸婚约,平淡如水的两年,算得了什么?不值得一提。 蒋凝揉了揉眼睛,捧起奶茶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热气熏得他眼眶发热。 他颤着睫毛,嘴里发苦,轻声说:“我听懂了。”
第19章 送完蒋凝回家,乔臻上楼走到二楼琴房门前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响动。 他瞟了一眼门上浮着的灰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继续往上走的时候,又传来了闷闷的撞击声,像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两下地砸门,声音细微。 他走到门前凑近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本来他计划在最近选个时间改建琴房,现在听到动静,想着不如就选今天,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顺便再把房间清扫一下。 屋子尘封多年,门锁都生锈了,钥匙插进去转了几下倒是打开了,可是门沿又和门框卡在一起,沈叔一个人推不开,乔臻手臂又不方便,叫了家里两三个人一起合力撞了两下才撞开。 尽管乔臻站在一边,还是被房间里涌出来的灰尘扑了一身。 沈叔说:“我先带人把房间打扫一遍吧。” “嗯,我刚才听到里面有动静,你留意下是什么。” “好的。” 他在回到楼上换了衣服下来,琴房一阵喧闹,虚掩的房门口中涌出一股又一股灰尘。走进去,瞥见视线上方垂着的蛛网,在空中摇摇晃晃,皱着眉问道:“怎么这么大的动静。”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一阵“扑棱扑棱”的声响,他抬头一看,天花板中央的水晶吊灯上,竟然有个鸟巢,一只燕子立在鸟巢边沿,展开翅膀护住了鸟巢半边,另有一只绕着天花板盘旋,身姿歪歪斜斜,飞了两下后大概是力竭了,“噗通”摔在地上。 乔臻挥开眼前飞扬的尘土,制止某个拿着扫把要把鸟窝打下来的人,让沈叔拿了梯子,把鸟巢小心翼翼拿下来,放进了纸盒中。 这一窝燕子一共有五只,爸爸妈妈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幼崽。 他拿着纸盒下楼去找苏小小,苏小小把几块面包泡软,撕碎了一块块喂给燕子吃。 乔臻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说:“我一会儿叫人来带它们走。” 苏小小说:“要不要我们留着养呢?夫人看了一定很高兴。” 乔臻沉吟一声,摇头,“不行,他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 “先生终于要把琴房拆了吗?” 乔臻顿了顿,“嗯,家里又没人弹琴,你忙吧。” 他回到二楼,房间地面泼了水,已经清扫过一遍,看着清爽许多。 沈叔站在房间中央的钢琴旁,正在把罩在上面的防尘布扯下来,乔臻这时候才开始细细打量这间屋子。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对屋内的陈设布置也没有了印象,现在乍一看见那架纯白的巨大三角钢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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