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蹲在蒋凝身前,握住他的手,放低姿态哄他,“好了不生气了,明天就让人来把东西送走,好不好?” 蒋凝也辨不出他到底说得是真是假,反正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哄骗了,于是便只是摇头。 “那你要怎么样宝贝,你说,我照着做,好吗?” 蒋凝垂着眼睛,在乔臻的无名指上摸来摸去,乔臻以为他是想戴婚戒,可没想到蒋凝却说:“我想吃桑葚,你说要买给我的,你怎么不买?” 乔臻顿了片刻,是的,他说要买,可是因为住院打乱了计划,没能去成,他试着回想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可怎么都想不起来放在哪儿了。 他试图和蒋凝商量,说:“我明天早上就去,行不行?” “可是我现在就想吃,你去买给我。” “凝凝,现在这么晚了,去到那里,人家也睡觉了。” 蒋凝听他这么说,再也忍不住,大发脾气,把书桌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下,踢倒凳子,又把床上被子扔到地上,把房间弄得一团糟,最后实在没什么东西可摔了,他才停下来,坐在床沿喘气。 乔臻头一次见他这样,怕说些话做些举动再惹恼了他,担心他要发病,便只坐在他边上,静静陪了他一会儿。半晌,轻轻叫了他一声。 蒋凝抬起头,眼神有些混沌,语气尖酸地说:“你不要和我讲话,我不愿意和你讲。你能为楚云天做那么多的事情,为我就不行,所以我不愿意和你讲了,你出去。” 乔臻奈何不了他这陡然出现的伶牙俐齿,只能苍白地否认,哄人的话还没出口,又被他挡了回去。 “你不承认的话,现在就去买桑葚,我要吃那个,你去给我买!” 他喊着,最后几个字都破音了,变成意味不明的尖叫。 乔臻想去拉他的手,但被躲开了,看着他煞白的脸,实在不忍,只好立刻动身,出了房间下楼,在玄关披上大衣,拿起车钥匙推门出去。沈叔在身后问他去哪,他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满脑子都是蒋凝的泪眼。
第20章 蒋凝坐在床边的地上,蜷着身体,把头埋在胸前抽泣,后背一阵阵冒冷汗,手脚发软,心口发凉。 他有些后悔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和乔臻这样歇斯底里地闹脾气,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乔臻就不能忘掉楚云天,看一看他呢? 每天每天,他从那间琴房路过,日日夜夜都生活在楚云天的影子之下。 乔臻的怀抱也依旧冷,冷得他心痛,他捂不热,因为这不是属于他的怀抱,是乔臻留给楚云天的。 现在,他也觉得乔臻才不会为了他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去买什么桑葚,一定是被气走了。 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而他又不是乔臻喜欢的人,乔臻凭什么要回应? 他哭了很久,好像又只有一会儿,然后他的头开始疼起来,像是陈荣曾经扯着他的头发把他往墙上撞时那样的疼。 他下意识喊了两声“乔臻”,下一秒反应过来乔臻不在这里。 咬牙捱了一会儿,只觉得头要裂开来了,嘴里满是血腥,浑浑噩噩站起来往外面走,下楼梯时一个踉跄,狼狈地滚落下四五级台阶,摔在二楼的楼梯口。 朦胧的视线中,琴房的门开开合合,大约是哪里涌进来的风在捣鬼,但蒋凝被吓坏了,他以为那是一张血盆大口,要将他吞入腹中。 他惶恐地连连后退,恍惚间心里一空,眨了眨眼睛再看过去时,那幻象已经消失无踪。 此时楼下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有一老一少两个男女跑到他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有那么一会儿,他发觉自己并不认识这两个人,也不记得自己是谁,叫什么,在这里干什么,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切都变得没道理了,世界好像分崩离析成无数的脆片,他的眼睛看不清楚,耳朵听不清楚,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他觉得自己大概要死了。 但是预想中的毁灭没有到来,什么都没发生。 深深的寂静笼罩着四周,他坐在椅子上,看见头顶亮起的水晶吊灯,是自己熟悉的餐厅中的那一个,他和乔臻在这样温暖的灯光下度过了许多个夜晚。 苏小小从厨房走出来,把一碗热汤放在桌上,他伸手捧住,一小口一小口喝完了,苏小小又问他要不要去看燕子,他点点头。 几只鸟儿蜷缩在鸟巢中,它们都睡着了,三个幼崽被护在两扇羽翼之下,露出粉红色的身躯。 蒋凝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趣,他对着这一窝燕子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嫉妒心。 他和乔臻永远不会像它们一样,有一个“家”。 他回到房间,上楼时遇见沈叔,沈叔问他乔臻到哪里去了,他摇摇头,垂着眼睛说:“我不知道……他还会回来吗?我惹他生气了。” “当然会回来。” 蒋凝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回到房间继续等着。 一切都整理好了,干干净净,所有的东西都回归到原本该待的位置,但蒋凝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永远不会再复原了。 他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疲倦地闭上眼睛,思维却很活跃,在各个时空跳来跳去,一会儿想起母亲,一会儿想起陈荣,一会儿又是乔臻,还有楚云天。 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抱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给乔臻打了个电话,一个机械冰冷的女声告诉他,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看着通讯里“乔臻”这两个大大的字,把它们复制到搜索框里,按下了回车键。 跳出来的信息不多,有几个重名的人展示在首页,蒋凝一个个看过去,一页页往下翻,最后在十多页的地方发现一个视频,标题写着“xx届全国学生运动会击剑比赛实况”,封面图赫然就是乔臻。 虽然很年轻,看着比现在的蒋凝还要年轻一些,但蒋凝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站在领奖台上,手里举着鲜花和金闪闪的奖牌,笑得一脸阳光。 蒋凝点进去,看完了这一场近一个小时的击剑比赛。 他根本看不懂,只知道乔臻是屏幕左边的那一个,每次出剑的速度都很快,十分果决,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决胜局也没有给对手任何机会。 最后的颁奖典礼,他也看了。 他其实不该看的,因为他的眼睛特别痛,像被小针扎了似的痛。 可他想再看一眼乔臻不戴着面罩的面容,想看他的笑,但是他的注意力全被颁奖仪式之后的事情夺走了。 摄像头推近乔臻,跟着他一路到了观众席,他拥抱了坐在靠过道位置的那个年轻人。 蒋凝认出来那是楚云天,他看过很多场楚云天的演奏会录像,所以他知道,他认识,那就是楚云天。 他哭起来,一遍遍地重播,一遍遍去看这一对金童玉女。 后来他终于累了,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越来越气势汹汹,又把他吵得没了睡意。他把小夜灯打开,借着微弱的光盯着窗户看,看雨水如何从玻璃上滑落,看一道道水痕是如何纵横交错最后又分道扬镳。 他觉得自己也会和乔臻分道扬镳,这是总有一天会发生的事情,而现在,就是他和乔臻分别的开始。 天光微亮的时候,他终于倦了,倦得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没睡着。屋外在打雷。 冬日里的雷声并不多见,他蜷紧了身体,有一瞬间的害怕,不由自主地将乔臻的枕头抱在了怀里,而悲伤再度席卷而来,像龙卷风过境一般,将他伤痕累累的心再度摧折。 他睁着一双绝望的眼睛,观看、回忆这两年生活中的他经受的落寞,像掉入大海中的水手,在白雾笼罩的海面上漫无目的地漂浮,或是在风浪肆虐的暴雨夜,遥望着代表希望的灯塔。 他猜想乔臻会不会回来,回来的话是什么时候回来,不回来的话是去了哪里,就这么又过了很久,雨停了,日头高照,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床尾的地面上,不知反射着什么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
第21章 那些丰腴多汁的桑葚是粉红色的,有一些是暗紫色,和乔臻冻红的手背上凸显出的细小血管一个颜色。 蒋凝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果盘中新鲜的、沾着水珠的桑葚发呆。 乔臻捧着一杯热水取暖,右手臂间或颤一下,带着杯中的水连带着一起晃。他左手的指尖时不时敲一敲杯沿,蒋凝一夜没睡的脆弱神经总能被这一记细小的声响吸引。 此时屋外传来了汽车声和脚步声,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人走进来,被沈叔领进后屋。 不一会儿,那男人抱着装着燕子的纸盒走出来,朝乔臻点点头,离开了。 蒋凝怔怔地看着,在听见乔臻出声喊他时猛地回过头。 他被吓到了,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趔趄着差点摔倒。 乔臻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抱他坐在自己怀里。 “别怕,凝凝。” 他的语气那么柔和安宁,与蒋凝预想中愤怒冷淡的语气全然不同。 蒋凝耳朵发烫,飘飘然有种不真实之感,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是不是不舒服?” 他又说话了,比一开始还要柔软的声调,他将手掌覆在蒋凝额头,顿了片刻,又俯身用自己的额头抵着蒋凝的。 两人视线相遇,蒋凝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迟钝的脑袋根本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这时屋外又是一阵汽车声,这一次的脚步声比刚才要多,凌乱而显得气势汹汹。 蒋凝像一只受到惊吓的仓鼠,眼珠警觉地转来转去,在大门被推开时把脸埋进了乔臻怀里。 乔臻一条手臂环过他的头顶,手掌遮着他的侧脸,吻在他头顶的发旋上,轻声说:“不怕,只是搬家工人。” 蒋凝搂紧乔臻的脖子,用余光瞥了一眼往楼上走的十多个人,磕磕绊绊地说:“搬、搬家……” 他的声音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尖锐一些,变形扭曲,诡异非常。 乔臻眉头紧皱,掰过他的下巴,摸了摸他的喉咙,“怎么回事,感冒了?” 蒋凝无措地摇头,眼神里的迷茫还未褪去,楼梯口又响起一阵动静,他看见刚才上楼的工人抬着那架巨大的白色钢琴,艰难地往楼下走。 蒋凝嘴巴微张,看了他们一会儿,又去看桌上的桑葚,最后和乔臻对视。 他看不懂那双眼睛中的情绪,这让他感到惶恐。 有那么一会儿,他仿佛灵魂出窍,在头顶看着自己,看到他自己坐在乔臻怀里,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深重的黑眼圈和病态的惨白皮肤。 他心里会骤然生出荒诞之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死缠着这个男人,为什么自己的人生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有些倦怠地闭上眼睛,“乔、乔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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