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臻被他撞得后退了一步,听见他惊恐地叫道:“陈荣他、他要杀我!他要杀我!” “怎么会!凝凝!” 他捧着蒋凝的脸,逼他和自己对视,蒋凝却不肯,扭开头去扯自己的头发,他攥着蒋凝的手腕放在心口,说:“凝凝,宝贝,不会的,你看着我,你听我说,陈荣他在国外,你记不记得?好了好了,没有人会来……”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那个字,又见蒋凝压抑着哭声,肩膀颤得厉害,心中五味杂陈,紧紧抱住了他。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当然不可能再去公司。 上午就在书房处理文件,快中午时开了个视频会议,不知怎么,蒋凝说的那些话始终在他脑海盘旋,像是什么魔咒似的,念得他头昏脑涨,视频那头说了些什么,根本没听进去。 会议一结束,他就给钟意发了消息,让他去查蒋蕊的医疗记录。 他又和周裕通了电话,说起这件事。 周裕也很吃惊,沉默了好一阵,才说:“说不定小凝说的是真的,只是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太大,那时候他也只有十六岁,通俗点说就是大脑启动了保护机制,把那段记忆藏起来了,不过也不排除是他把自己的幻想当成了记忆。唉,这个事情我还真不好说,人脑是个很复杂的东西……” 他絮絮叨叨说着,乔臻没有认真听,走到窗前撩开窗帘看了一眼屋外,天空阴沉沉下着雪,前几天他和蒋凝一起堆在后院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握着拳头抵住眉心,闭了闭眼睛说:“怎么偏偏这时候想起来?” 周裕叹了口气,“这我也说不准。你要不就去查查蒋蕊吧。” “在查。” “实在不放心,我就去一趟。” 乔臻想起蒋凝哭红的眼睛,他不想再去揭蒋凝的伤疤,让他一遍又一遍回忆苦痛的往事,“不,不用了。” “好,那我给他开点药吧。” “嗯。” 乔臻挂了电话,回房间去看蒋凝。 昨晚是给他吃了安眠药,他才渐渐冷静下来睡过去的,这会儿还没醒,看起来睡得也不是很安稳,眉头皱着,蜷缩着身体,膝盖都抵到胸口去了。 乔臻就坐在床边看着他,摸着他凌乱的头发。 下午蒋凝醒了,但不愿意下楼,看见楼梯就吓得脸色惨白。 乔臻只好把吃的端上来,但他也不肯吃,勉强喝了两口汤,不一会儿就全吐了。 晚上蒋凝仍旧是吃了安眠药才睡着,他睡得非常沉,但乔臻不放心,迷迷糊糊睡一会儿就要起来查看他的情况。 接下来几天,乔臻都在这种焦虑忧愁的心境下度过,白天忙工作,担心蒋凝在家里好不好,晚上怕他做噩梦,又怕他要发烧,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没睡过几个安稳觉,脸色眼见着憔悴下来。 紧接着,他的手臂又开始发痛,每一次都毫无预兆,不分时间地点,有时是在早晨开车去公司的路上,有时是和蒋凝一起吃饭的时候,有时是万籁俱寂的深夜。 这个时候,尽管蒋凝睡在身边,他的嘴唇几乎就贴在那会分泌香甜气味的腺体上,只要张口咬下去,就能终结这无休止的痛苦,但是他办不到。 他想起没遇见蒋凝之前,那黑暗的、绝望的、孤立无援的几个年头,疼痛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止痛药大把大把地吞下去,收效甚微。 那个时候没有蒋凝的信息素,他也熬过来了,现在又有什么不可以? 他不想看见蒋凝哭。 于是在这样痛得蚀骨锥心的夜晚,他只是搂紧蒋凝,嗅着残留在枕头上和蒋凝发丝间的几抹寡淡桃香。 但是手臂的疼痛愈演愈烈,他开始没办法自己开车去公司,拿不动水杯,握不住鼠标,举不起筷子,甚至仅仅只是把手抬起来放到桌面上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变得难如登天。 每一天每一天,他都被无力感和渺小感所包围。 他开始怨恨,怨恨楚云天。 他把自己十多年光阴交付出去,顺带着赔了自己一条手臂,一颗心和一个梦想,换来楚云天的冷眼相待,他什么都没得到,一切都是一场空。 这一股恨意围绕着他,显化在他的言行举止和神态之间,充满戾气的眼神,似刀剑般凌厉的上翘眉峰,冰冷的语调,疏离的态度和莫名其妙的怒火,让公司众人战战兢兢。 他尽量不把这些东西带到家里,在蒋凝面前竭力维稳,只不过还是时不时会因为疼痛而摔一只杯子或是彻夜难眠。 在这期间,蒋凝还是被梦魇缠绕着,一天会问好几次关于蒋蕊的事情,总是莫名地哭,神情恍惚,精神萎靡,每天必须吃安眠药才能睡着。 公司,蒋凝,蒋蕊死亡的真相,自己的病痛,像是一张网罩在乔臻身上,他越挣扎,就收得越紧,让他越来越窒息。 即便是母亲白月竹过世后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也从未让他感到如此心力交瘁。 他不得不休了一天假期。 那天蒋凝比平时醒得早了些,蜷在他身边,看着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说想出门。 他就带着蒋凝在后院走了走,太阳落在身上没有一丝温度,积雪几乎没过脚上穿的靴子,不下一会儿,他的手臂就又开始隐隐作痛。 可是蒋凝看见雪就起了玩心,蹲着搓了个雪球,眼巴巴看着他,露了个浅浅的笑。 多少天没见蒋凝笑过了,他把人搂在怀里,向他讨一个吻。 “亲我一下。” 蒋凝笑着贴上来,轻轻碰了一下就退开了。 或许是冷风把他的脸吹僵了,他甚至没能感觉到那柔软的触感,“就这样吗凝凝?” “那亲一下要陪我玩十分钟。” “哪有这么讨价还价的。” 他俯身吻住蒋凝,不依不饶地纠缠了一会儿,说:“乖一点,外面太冷了,再一会儿就回去了。” 蒋凝推开他,扬着眉毛气冲冲,“你耍赖!我都给你亲那么久了!你占我的便宜!”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不占你的便宜还去占别人的么。” 蒋凝不理,抓了一团雪朝他扔过去,扔完转身就跑,还未走出几步就被他拦腰抱住,没成想两人都没站稳,就这么倒在了雪地里。 他压在乔臻身上,身上一点雪都没沾到,乔臻的头发倒全湿了,雪都落进了衣领里。 “摔着没有?”乔臻问他。 他摇摇头,伏在乔臻肩上,忽然笑起来,和他咬耳朵,“乔臻我好喜欢你,比这里所有的雪加起来都还要多的喜欢,所以你占我便宜也没事的,我不是真的生气。” 他又凑过去亲了亲乔臻的脸颊,有些害羞地说:“你还想要亲亲吗?” 乔臻笑着凑过来亲他,心里身上都暖融融的,手臂好像忽然之间也不痛了。
第17章 乔臻拿到了蒋蕊的医疗记录,足足十几页纸,记录了从淤青划痕这样的小伤口到手臂骨折、肋骨骨折、脑震荡这样的大伤,但没有出现任何和癌症相关的字眼。 这分明就是一个被家暴多年的女人。 这下子,蒋凝做的那个梦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陈荣杀了蒋蕊,又继续虐待蒋凝。 假如蒋凝没有逃出来,没有遇见他,会不会也被陈荣…… 乔臻止住思绪,把文件收进办公桌的抽屉里,拿过桌上的药瓶吞了两粒止痛药,翻开手边的文件。 可只看了几分钟就没了心思,站起来在办公室来来回回踱步,不知怎么特别想听听蒋凝的声音,想打电话又怕吵着他睡觉,犹豫片刻,给沈叔发了个短信,问蒋凝醒了没有。 沈叔回得很快,说蒋凝才醒,刚从楼上下来,这会儿在吃东西。 他就给沈叔打了电话,一接通就听见几声碗筷碰撞的声响,蒋凝似乎是发脾气了,含糊传来几声抱怨,紧接着苏小小无奈的声音传过来,“这样的大冷天,要去哪里买桑葚呢?” “你买不到,乔臻买得到,我叫他给我买。” 蒋凝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听起来没什么精神,乔臻皱着眉有些担心,“凝凝?” “乔臻,我想吃桑葚。” 这会儿应该是把手机拿近了,但太靠近麦克风,说话时声音夹杂着“噗噗”的杂音。 乔臻的声音不自觉软下来,“凝凝,现在是冬天,没有桑葚卖的。” 蒋凝沉默,乔臻猜测他应该是不高兴了,肯定瘪着嘴巴在摆弄筷子,叹了口气说:“好好,我给你买,别跟小苏发脾气了,好好吃饭。” “真的给我买?” “买,一定买。” 蒋凝很轻地笑了一下,又说:“乔臻,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什么事?” “就是,我住在医院的时候,哥哥来看我,他坐得离我远远的,一直低着头。” 蒋凝顿了一下,吐出来的词语带着小小的欣喜,每一个音都像小勾子似的往上翘,模仿着乔臻微粗的声音,说:“然后你跟他说,‘我和凝凝要结婚了,他在我这里会很好,你不用担心’。” 乔臻勾着唇,他确确实实是这么说的,一个字不差。 蒋凝的哥哥陈佳铭也的的确确坐在病房的另一边,好像并不愿意与他们产生任何联系,始终没有正眼看过蒋凝和他。 当时乔臻猜测,陈佳铭如此奇怪的态度,大概是一时还没能接受自己的亲弟弟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虐待家暴的事实,不能接受蒋凝要和他这样一个人结婚。 可现在一想,陈佳铭也实在太过冷静,没有愤怒的言语和表情,安安静静坐着,像一尊雕塑。 难道他早就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乔臻瞥了一眼放着那医疗记录的抽屉,又想,为什么只有蒋蕊和蒋凝受了这样的苦痛,而陈佳铭却完好无损,甚至还早早地离开家里出国读书了? “乔臻,你怎么不说话呀?你说,我学得像不像?” 他回过神,“像。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了?” “不知道,我刚刚下楼梯的时候,它就一下子冒出来了!” 乔臻侧头夹着手机,另一只手捏了捏右臂,坐回办公桌前,说:“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两人都没再说话,乔臻听着蒋凝细微的呼吸声发了会儿呆,回神后重新翻开面前的文件,说:“好了,凝凝,快点去吃饭吧。” 蒋凝应了一声,但还是没挂电话,半晌压低声音悄悄地说:“乔臻,我昨天晚上又做那个梦了。” “凝凝,等我晚上回家,我们再说这件事好不好?” 蒋凝说了句“好”,但又自顾自继续讲了下去,“这个有一点不一样,我梦见妈妈拿了好大一个箱子,她拉着我下楼,跟我说,要轻轻地走路,也不能说话,到了楼下要马上跑出去,一直跑一直跑,不能回头,但是陈荣抓到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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