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在脸上的视线令江濯感到不自如,便曲起手肘挡住眼睛。 “别藏。”祁戎盯着他微微仰起的下颌,慢慢往深处顶弄。 江濯不大听话,再做过一轮后方抬眼看他,眼泪流进祁戎的掌心,渗进掌纹里。即便如此,江濯嘴上依旧不肯承认,后来又不服气,揉了下眼角:“我哭关你什么事,浪费你家水了?” 祁戎觉得好笑:“废话。” 瞪了他一会,可惜模糊的视线里隔着一片水雾,使得对方的眉眼在细碎的光点里那么不真切,江濯喑哑的、无声的啜泣,此刻才得到了应允般,放肆地汹涌在祁戎吻他额头的一刹那。 消耗大了,江濯总算老实吃完剩下半碗粥,祁戎热完梨汤放到他手边,叮嘱他每日定时喝药:“新换了药方,过两天就会送到你公寓了。和原来一样,是袋装的中药液,每次隔水热一下就好,很方便,不要偷懒。有一周的量,一天两包,记得不要空腹喝。” 情爱过后江濯脑子发木,晃着杯子抱怨麻烦,说完老半天后才捡回眼力见,抬头确认。祁戎可能是没听见,继续往洗碗机里放着餐具,他便暗暗松口气。 “不用送了,”江濯说,“我请假了。” 祁戎擦净手,倚在流理台边:“不是说不想陪我去么。” 不想的事情不止这一件。哪怕再不情愿,只要祁戎提出来,江濯自然会和他去到周边的公墓。从专业角度来说,都是些很优秀的设计作品。江濯素养到位,最初还能够拍些场地照片,到后面连翻找书包的力气也不想用,眼睛肿的核桃似的:“你难道不能争气点,回到榆城再咽气啊?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怎么了,外国地狱的月亮也比较圆啊?” 祁戎不说什么,小心的帮他擦眼泪。担心万一用了力,脆弱的皮肤会皲裂出血痕。这里冬季漫长,那么迟迟不回暖时,等萌发新生命的季节到临之前,他理应尽可能的,擦拭得再小心的一点。 之后每日的行程如此,江濯真的有些麻木了,只是很偶然的想,假若真会如此,是否要偷偷违背他的意愿。 江濯想,万一哪一天起意去看他呢。要是远了,心气肯定全都消耗在行动的决定上了,还是留在榆城比较好。 祁戎对落叶归根没有多大兴趣,一直转到瑞典,似乎都不大满意,问江濯给他设计一个的意向如何。 江濯白了他一眼。 冷风寒凉,两人的衣摆凌乱地碰到一块,祁戎的声音淡在烟灰蓝的雾色里,说:“我的机会快用完了。” 江濯无话可说,头也不回地坐回车上。将租来的吉普车还到租车行,他们步行穿过一小片针叶林,鞋面被雪沾湿,江濯低头看着脚尖:“可以再买,商店遍地都是啊。” 可他们还是径直回了酒店。 冬至的极夜,象征时节的一切,被满天满地的暴雪而掩盖。有关于雪景的浪漫幻想早就随新鲜劲儿过去了,这样厚重的白皑皑,江濯待久了,就觉得没意思了。 他又一次问祁戎,什么时候回去。 祁戎回复同样的回答,避孕套也拆到只剩下最后一个。江濯怎么都不肯松手,虚长了的年纪把他变成不堪一击的成年人,以至于要在这样的物件上留下什么凭证。 “我反悔了。我想留着,想要延长有效期。” 祁戎捏住他的鼻子,等江濯涨红脸挥手打人时才放开,趁机抽出江濯手上的东西,丢到一旁,检查他的手。 江濯的指甲被咬得坑坑洼洼,祁戎一个一个贴上创口贴。之后做爱的时候江濯挠不了人,祁戎就伸出手臂让他咬。 江濯更委屈了。可祁戎就是这样一个人,他能怎么办。
第65章 64 回到阿姆斯特丹那天是少见的晴天,街上装点着鲜艳的挂饰,原来已经快圣诞了。 平安夜他们各自有约,地点都在市中心,聚餐的两家餐厅也挨得很近。祁戎送江濯到门口,几个聚在一起聊天的留学生注意到他们,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可能和专业性质有关,一群人鼻环唇钉的,叮叮咣咣的饰品特别多,江濯混在其中,规规矩矩到不和谐,可事实是,江濯的顽劣不外显罢了,比方前一晚还在斟酌文身图案,张牙舞爪地在祁戎身上比划。 江濯想在他第四根肋骨上画一个“叉”。 要用最鲜艳的红色。假设永不褪色太难,那么他希望在期限里,夺目至刺眼。 祁戎将江濯湿漉的额发撩上去,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说明天就去纹。江濯又不乐意,改口说节日都关门了。 祁戎低笑着,拨弄着江濯替自己戴上的银质手链。十字架冷着哑光晃在夜色里,祁戎挑拨不坚定的信徒,让他含住,用湿软的舌含吮出热度。江濯乖巧地凑近,趴下身,亲在祁戎的掌心,顺着掌纹一点点舔弄,抬眼观察了会祁戎的反应,歪了点头,仿佛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不过一会儿,果然张嘴咬住祁戎的虎口。 祁戎摁着他的后颈摩挲,呼吸粗重,重到血液奔流至下腹,想让他口。江濯好整以暇地撑开祁戎的食指与拇指,贴在自己的脖颈比了下长度,觑着他笑:“不要,我喉咙太浅了。” 闹到后面,该做的还是都做了。祁戎轻轻拍着江濯脊背帮他顺气,江濯还是难受,眼睫毛上糊着一片浓稠的精液,黏连在一团,随着咳嗽乱颤在空气里,仿若被粘住翅膀的蝶,桎梏在白色的网笼里。 丧失自由的人心甘,可并不情愿,江濯不愿意独自被囚困,再一次咬住祁戎的手腕,挑在动脉的位置,一下又一下,破开皮肉咬出血,标记他掌握心跳的地方,好让他只为自己跳动。 反复地撕咬加深伤口,就这样留了血痂,每次看时间,腕表表带一推就能看清楚。祁戎敲了下表盘,和同桌的人道别:“有点晚了,我先回去了。” 雪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老式的旋转玻璃门外站着一人,久等了的样子,肩头湿透了。祁戎匆忙走近:“怎么不等我去接你?” “怕你太忙,顾不上我。”江濯话说得酸,揶揄且埋怨,眼睛却是笑着的,含着些雾气,眨动时就格外显得明亮。 “不会落下你的。”祁戎说。依旧是那副口吻,可江濯看到祁戎的眼神是那么笃定。但即便如此,江濯总要悲观,时常担心会有其他变故。 于是他不断地给自我暗示加码,以至于坚信祁戎会好转。也许正是这样,后来当知道祁戎出事,才会有莫大的背叛。 结束交流的那一天,江濯和祁戎说,不愿意他来送行。之后的一年里,江濯偶尔会回想起等不到祁戎说话时,自己松懈一点的紧绷感,和对方撵开他发梢上雪片的不悦。 好像在说你怎么还是这样,也好像不是。 之所以含混,大概在江濯的印象里,当时自己心里对于分别的感受,应该也很模糊。唯一确定的是,他并没有高中那种强烈的割舍感,规整从荷兰带回的物件,也是很轻松的收在出租屋,而不是锁在城北。 可能他真的掉进了祁戎铺设的陷阱,认为马上能相见,那么,不过是一个稍微有些长的周末。江濯显然不是顶尖的学生,他只善于技巧性的自我欺骗,忘了总结经验:一些不曾打来的越洋电话,并不能归因为信号不好。 过年回桦城给亲戚拜年时,长辈们留江濯多待几天,免得又错过祭祖的事宜:“每次清明你都有事情,不如趁明后天有空,我们提前去了。” 江濯无措地看向他母亲,眼里满是求助。袁晓x替他解围,但也忍不住提醒他两句:“以后总还是要来的。” 江濯的回避源于害怕面对,觉得只要不去,就可以忽略江然的离开。可这一次,他把其他人的话放心上了。清明临近,江濯动念去扫墓,甚至计划去咖啡馆看一眼角落的书柜边,以前放在那的猫抓板,是否被丢掉了。 江濯都准备好等祁戎回来后,如何向祁戎表述自己的坦然接受,可惜,他成了最拧巴的空想家。说到底,要怪重新适应榆城的生活使江濯太过迟钝了——知道祁戎自残在春天,快到秋末,一个落叶无声的夜晚,他突然听到安静了很长时间的房间里,充斥着喋喋不休的絮聒,犹如骇浪吞没掉他。 这是他从未预料的,最为残忍的放手。 等江濯反应过来,哪怕是屋里那盆坚韧的仙人掌,得不到一丝半点水的滋养,也会枯死的。 在决定和祁戎说这些过往前,江濯有预想过可能会出现的逃避和遮掩,虽不至于让主观的视角令其面目全非,江濯仍旧顾虑会扭曲事情的原貌。即便祁戎试着补充旁枝末节,这也只是江濯的故事。无论怎么谨小慎微,逃不开片面。 片面在一些只有江濯能回想的模糊碎片,只能通过言语来还原祁戎带来的一切。 不管怎么说,江濯清楚地知道,自己始终学不会像祁戎那样狠毒地抽离,因此不太情愿去完整表述。 他有一种赤裸在现在的祁戎面前的感受,暴露着过去屡屡受挫也偏要渴求爱意的自己。 坦白讲,江濯真正不愉快的,是丢失了他的祁戎,就这样不劳而获。 庆幸的是,江濯低估了自己剜肉的能力。将近四天的时间中,江濯光是尽可能平稳地复述,已足够将所有不能一笔勾销的小细节,堆积成束缚的高垒,完整地呈现给祁戎,以此维系一场祁戎也没有赢面的零和博弈。 在榆城春末的夜风里,江濯终于能够把这几年的失意和自我否定,还有那些关乎青涩与纯粹的感情,压缩在祁戎留给他的录音对话中,播放给祁戎听。 祁戎刚回国那时,江濯为了警告自己,咬牙重新听过,所以还保留着单曲循环的模式,不等按下暂停键,自动跳转播放第二遍。祁戎再一次听完他们的亲吻后,摘掉耳机,把江濯带进怀里吻他的脖子,舌头擦着他的喉结反复顶弄。 这样的吻法过于露骨,江濯的领口被越拽越低,气息愈发不顺畅。他被弄得实在受不了,只好攀着祁戎的手臂躲了下,默然片刻,埋在祁戎耳边轻声问:“是最后一次吗?” 祁戎只是将江濯的手向上拉了拉,江濯便温顺的搂住他,起先仅仅是搭在上面,犹豫很久,十指才完全紧扣在一起。 按照预想的,江濯将过去的记忆还给了祁戎,现在,却不知道下一个步骤该如何进行,因而流露太多对于他们模糊关系的小心翼翼。 不得不承认的是,江濯太知道如何让祁戎心疼。分不清是否源于祁戎的纵容,却都乐此不疲地沉溺其中。祁戎扶着他的后背贴在沙发上:“取决于你。不是说延长有效期了吗?” 于是江濯很自然地回应。除开复杂的对错,床笫间总是合拍。可某些人显然不满足于简单的感官享受。 “你猜下,我最早回忆起你的,是什么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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