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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濯三缄其口，方以淮不依不饶，春节放假，喊了几个人把对方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贴心周到地送了份新春大礼，也弄清楚江濯之所以不说，是对方把他的性向作为要挟。 正月初八，祁忻给祁戎请了个保洁提前打扫宿舍，祁戎拿着钥匙开门后，到教室去自习，路过实验班看到里面零星坐着几个人聊天，江濯也在，因为穿了件白色羽绒服被其他人打趣，说白色衣服必溅定律。 江濯抻着手，拍了拍鼓鼓的衣摆，笑说自己会注意点。 这份注意，在墙角的小猫面前在显得无措。江濯几次想要上前，迈出两步又停顿。矮挡墙的爬山虎衰败，干枯的根茎密密麻麻地爬满整面墙，萧瑟至可怖，黢黑的吸盘暴露在寒冬凝霜的砖瓦上，仿佛要抽干其他生命。 江濯指甲嵌进肉里，锤了两下腿，告诉自己衣服可以洗干净。 越走近，越能听见孱弱地叫唤声。庆幸只是奄奄一息。 江濯搜索了一下应急的救助方法，伸手准备抱起—— “别碰。” 随后视线一暗，羽绒服帽子被人戴上。 祁戎拉着他站起，“你去找个纸箱。” 小猫在宠物医院治疗期间，时刻浏览论坛发布领养帖子的祁戎，令方以淮觉得新奇，一边让祁戎把编辑好的文字内容发给自己，一边说着风凉话，“你不是不喜欢猫吗？” 祁戎不置可否，只让方以淮在领养人那多点心眼。 方以淮对宠物也一知半解，“为什么？” “网上的人鱼龙混杂。” “江濯提醒你的？” 祁戎没应声，只是很轻地敲了敲手机壳。 最后徐霖找到了现在的老板，说是表嫂的堂哥，关系虽然复杂，好歹算是半个亲戚，加上就在学校门口，照看方便，其他人都没什么异议。 江濯去的最勤，偏偏最不招小猫喜欢，一见他就竖着毛冲着他龇牙。祁戎拎着江濯的羽绒服帽子把人拉开，让他老实坐着，划着手机搜索词条，当着现主人的面教训狠狠一顿，等不叫唤了，在江濯手上放了点猫粮，让他去喂小猫。 上一回江濯喂粮，是幼儿园的时候给长颈鹿喂胡萝卜，胳膊还没举起，江然已经把他抱开。眼下粗糙的黑色颗粒攒在手里，依旧磨出了几分犹豫。 “别怕，”祁戎懒洋洋地，“打过疫苗了。” 江濯一愣，反应过来后轻笑出声，弯着眼，“好”字还没说出口，眼前一黑，又被人用帽子呼在眼睛。 大约在高一夏初，矮墙藤蔓复绿，暖风和煦的一个周六午后，四个人在咖啡馆自习，一张试卷的功夫，座位空出一半。漫长的英语听力结束，祁戎单手摘下耳机，用红笔叉掉了大半页错误选项，突然，眼前晃过白影，雪球似的奶糖一跃身，跳在了膝盖上。 江濯的。 祁戎印象里，这是奶糖头一回主动找江濯玩，喵呜撒着娇，却久久没有得到抚摸。 江濯睡着了。枕在祁戎的肩上。 祁戎左边手臂在第三段对话就已发麻，勉强放松着右手，怕吵醒他，小心翼翼地牵起江濯的左手，给奶糖顺毛。 掌心的绵软太过轻柔，从梦境泥沼里抽离的江濯起了点私心，眼睫颤了颤，闭着眼，感受着宛若风拂过树梢的触动。
第23章 23 下午放学，钟楼发出笨重的声响，祁戎敲着倔了一天的人的桌子，“先陪我去趟书店。” 校内书店不大，一间教室的面积，里头挑选图书的学生多，江濯不愿意挤，等在收银台翻着字帖。几个女生站在书柜的另一端看他，嬉闹间，将一个鹅蛋脸的女生推到江濯面前。 江濯好说话又擅长保守秘密，成了的没成的，都不会传出闲话，找他转达心意的人自然不少。 更是因为他不会拒绝。 祁戎回头看到这一幕，敛眼，想到了高二时收的那包糖。 那天从美术教室出来，祁戎低头撵开指腹上的颜料，看到江濯靠在后门门边，垂着头，拿着一袋牛奶糖，把塑料包装捏得沙沙作响。 祁戎没伸手。江濯跟着他走到洗手间门口，听见水流声停，再次把糖塞给他。 “收着。”江濯凶他。 不收东西不是不礼貌，拿了才是。祁戎缓和语气和他重述了一遍。 江濯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望向另一间美术教室里的后排位置，隔了几秒，手机响起。看完消息后，江濯犹豫着走到楼道边的垃圾桶边，打开盖子要丢，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小跑到祁戎面前说就当是他送给他的，“太浪费了。” 先是叹气声，手上随之一轻，包装纸撕开的声响后，穿在校服外的工装外套的口袋里多了几颗糖。临了，又被人拿回去，说不是他买的，没诚意，晚上再回礼。 江濯脑子没转过弯，看着空荡的走道愣了半天，许久，伸手抚平整敞开的左上方口袋，压好。 占用晚自习的数学测验江濯交卷很早，折返去艺术楼的动作却磨蹭。音乐教室里聚着不少彩排元旦演出的学生，完整听了一首小提琴曲，江濯才往美术教室走。没有约定时间，祁戎也不说江濯迟到，拆着几包牛奶糖，一颗一颗，将江濯外套的四个口袋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衣服肩线被拉扯。负担好重。江濯不自在地握住祁戎的手腕，让他别放了。 祁戎问他，“以后还帮人送吗。” 江濯嘴硬，“看情况。” 自那以后，江濯听到转送对象是祁戎，弯着眼直接把祁戎的手机号码报给她们，“你可以加他微信。” 祁戎随他，买了几个新号码，依次编号，全部抄给江濯，让他按照日期顺序分别给。江濯统计过，周五的数量最多，周二次之。会通过的号码在周三。 放下字帖，僵硬一天的板正表情稍微松弛些，绕过女生瞥了祁戎一眼，依旧没有笑，轻声说着抱歉。 女生离开，祁戎单肩背着包，经过江濯丢下一句：“走了 。” 两人离开书店后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路，江濯闷声走在后面。 直到路过几株秋樱树，祁戎书包被人拉了一下。 “你的微信，”江濯说，“我没给她。” 祁戎转身去看他，“这次为什么不给？” 江濯别开脸，“那我明天给她。” 两人都不再说话，走出校门后，江濯才意识到是在往后门的方向走，而平时，郑礼的车都会停在正门。依旧没开口问，江濯沿着步行道的白线走路，然后在停车棚前停下脚步。 祁戎双手搭着江濯的肩膀，带着他轻轻转过身，朝矮挡墙上看。江濯很久没骑自行车了，不知道原来车棚边新种植了一墙凌霄花。 江濯垂眼，温吞道，“你家的常春藤呢？” 揉了揉他的头发，祁戎说，“晚上一块去看看吧。” 可惜没有看成。 还没驶出高架，祁忻助理打来电话，告知祁忻提前回国。 机场落地层，祁忻摘掉墨镜，结结实实给了江濯一个拥抱，边晃边揉，心疼江濯清瘦太多，再挑眉看向祁戎，让他提行李。 直到回家，祁忻还在给江濯分享自己的朝圣之旅，从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到耶路撒冷的哭墙，再从法国境内出发，翻越比利牛斯山到达西班牙境内，徒步800多公里，历时35天，到达“世界尽头”——菲尼斯特雷角，盖满整整一本朝圣鉴定印章。 虔诚的宛若基督教徒。 以至于带着满身疲倦，和初见时的那般风采很不一样。 “肩膀借叔叔靠一下。” 很熟练地，江濯侧了点身，活动活动肩胛骨，调整好角度，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另只手够到抱枕，抱在怀里做支撑，免得一会肩膀发麻。 然后倾身勾过茶几上的抽纸盒，对他说，“准备好了。” 祁忻无奈到好笑，“只靠一小会。” 江濯不说什么，就以往经验而言，祁忻的一小会是很长的时间单位。一如既往地，祁戎在几声叹气后，眼眶发红，咬牙低低地抽噎。 江濯听见了，没有压低下巴去看他，之前被祁忻警告过不准看，理由是太丑，便很知趣地点播了一部看过的电影。 讲得是一个不幸感染艾滋的小男孩，与邻居男孩逐渐成为朋友后，相互扶持经历了一段旅程后而永久的告别。 影片过半，祁忻蔫着哭腔，让江濯换部片子，“这讲得是什么，太烂了。” 江濯换了同分数的高分电影，少了细水流长的铺垫，谍战片放映的开头，就是激烈的战斗。 祁戎家里的音响是丹拿音响，不带任何音染，质感极佳，轰鸣声和枪弹声穿透鼓膜，如身临其境般，观影的人却没有丝毫代入感。 画面的血腥片段即便被处理过，江濯还是选择直接跳过，快进到后面平缓的剧情，放下遥控器的时候，祁忻突然问江濯，“害怕吗？” 江濯觉得他在问电影，但又好像不是，只好模棱着回答，“会有。” “会好的吗？” “不知道。” 明明回答的没有什么实质，或许是江濯说的太过平淡，描述贴切到让人揪心，祁忻一下子又哭了出来，和之前的呜咽不同，悲伤到极点，扯着自己衣领纾解胸口的疼，嚎啕大哭，眼泪像是决堤般，怕影响到书房里的祁戎，江濯跳回电影开头，用嘈杂的枪声作掩盖。 这是江濯第二次见到祁忻哭得如此悲戚。 第一次是在高二下学期的夏天。 可能也不是。 那时江濯还分不清节气，辨不清春末和夏初。这是读书以来的小毛病，理所应当地认为放暑假了才是夏天。 所以坐在医院旁边的小公园里，祁忻愣怔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良久，给江濯纠正道，“立夏过了，就是夏天。” “这样啊。” “是，”祁忻告诉江濯，“立有‘开始’之意，‘四立’都是季节的开启。” “立春和暖，立夏浓荫，立秋蝉鸣，立冬闭蓄。一年四季，四季轮转。” 江濯看向祁忻，那双死水无波的美丽眼睛，想，或许一篇以生命为主题的散文诗，祁忻也能写作故事。 正如他毫无征兆地，在繁茂夏天不应该出现的落叶飘零间，告诉江濯，祁戎并非是他亲生儿子，“你不是奇怪我们长得不像吗？祁戎他，是我过继的孩子。我曾今爱人的小孩。” “我很爱那个人，也很爱祁戎，因此变得胆小，不敢再冒险。如果祁戎离开，我就是一个人了。我很害怕他上手术台，但也只能选择接受风险。只是，我不会再选择徐医生了。我没有想要戳小濯你的痛处，但还是想告诉你，也希望你能理解。” 没有确切的安全手术把握以及低手术并发症发生率下，有几个人愿意让至亲的人冒险？江濯再理解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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