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戎没带耳机,开了局新手场下围棋,用一种堵人在巷口还嫌弃钱少的语气,“有必要?” 江濯撇嘴。不太相信对方的话。 祁戎落子做了个眼,“我勒索我爸就够了。” “……”也是。 五局结束,祁戎退出游戏大厅,看了会江濯操作,问他要不要看电影。 包厢是张双人座椅,紧挨着墙,和电脑桌距离卡得很死,并排挤着一个显示屏看的话,两人的角度都不好,祁戎没让江濯挪动位置,紧挨着他坐,“用你的那台。” 室内温度调得高,两人进屋时就脱了外套,膝盖偶尔碰到一起,浓绀色校裤才会发出布料摩擦声,窸窸窣窣,像是烟灰色的天空落下纷扬的雨。 之前和江濯看电影,祁戎从来做不到专心,唯独这次,眼里耳朵填满画面,堪堪忍下不去听心里的声音。 翌日,祁戎晨起出发赶往机场。天气特别好,无雨无雪,阳光洒进航站楼大理石铺面,光影变换间,每趟航班准点起飞。方以淮、徐霖、郑礼、祁忻的两个助理都来了,唯独江濯没有送行。徐霖不肯放祁戎过安检,“你再等等他吧。” 祁戎给方以淮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把拦在跟前的徐霖拉走。 方以淮左右为难,踱步两圈,索性甩手不管,兀自给江濯打电话,刚拨号,手机就被郑礼抽走。方以淮立马反应过来,眼睛都瞪直了,“祁戎你是不是故意瞒着江濯!” “没瞒着他,”祁戎说,“告诉他另一个时间而已。” 机场人来人往,播放航班信息却清晰,方以淮叹了口气,终究帮他松开徐霖紧拽着不放的手。 祁戎不大方,怪不了江濯记仇,被祁忻绕远去了趟榆城近郊的教堂,等到祁戎落地后第一时间打电话指责他幼稚的处心积虑。 往日分明几步路都要拉着他一块,唯独要奔赴漫长的距离时,轻易地就松手了。 打过腹稿,罪状罗列了满满的备忘录夹,七零八碎的,半夜,走路,吃饭,想到什么记什么,前言不搭后语,错别字满天飞,江濯自己都看不懂,更是总结不出什么核心论点,刚说一句,停顿半天,最后也放弃了,闷声不说话,浪费着昂贵的话费。 祁戎拎得清,客观地给他这篇只写着题目的空白议论文,洋洋洒洒了一句评语,“你不是不喜欢离别吗,非得和自己过不去?” 江濯是不喜欢,但更不喜欢祁戎自以为是的照顾他的情绪,“是离别又不是永别,为什么过不去?” “如果是呢?” 江濯避而不谈,跳着念着下一条,“祁戎,你真的很自私。” “你什么时候见我大方过?” “你一直很大方,”江濯平静道,“只是不对我。” 江濯没有污蔑祁戎。 高中毕业后的几年,祁戎从未主动联系。 高考。毕业。入读榆大。保研。期间的生日,新年,记录年岁的既定的节点,都没有。 江濯偶尔与祁忻的节日祝福语中,得知了祁戎的一些近况。 祁戎先后经历了两次手术,鬼门关走过一遭,蛛网般密布全身的管道中苏醒后,祁忻偷偷透露给江濯的时候,语调里却不带着一丝欣喜。听他说,祁戎失去了小部分记忆。 江濯紧紧握着手机,笑着猜测,“是幼儿园的吗?” 他的语气实在太轻松了,祁忻忍不下心,只能迂回,“他只记得一个叫徐霖的孩子,初三毕业时,帮以淮复健的事。” 大脑钝痛,手脚虚浮无力,好像他才是那个走在熟悉街巷猝然迷路的人。 没关系的,没关系。也没有什么好回忆。“平安就好。”江濯说。 “……小濯……会慢慢恢复的……” “没关系的,”江濯说,“哪怕不恢复。” 只要平安就好。 江濯的最低也是最高期望值被满足,再分不出闲心多想,专业不同而彼此的课业都重,就连和方以淮徐霖的联系也少了很多。 青涩的时光在踏上新旅途前便已挥手告别。舍不得,但答应他要说再见。 ---- —— 卷一结束啦,卷二会按正常时间线走的
第26章 26 年前,桦城接连下了几场大雪。 雪后初霁,红枫翠竹挂满雾凇,江濯的朋友圈被刷屏,全是特地跑去看雪景的同学返的九宫格。 榆城则冬雨寒天。 江濯撑着伞,小心避开坑洼路面的小水凼,行走在灰蒙蒙的街巷,在犄角旮旯的老店里,点一碗炊饭,拌匀油条肉末,颗粒分明的白糯米吸涨了鲜美的汤汁,慢慢吃着,边听着店家讲着方言给客人结算。 忙碌完,老板旋开保温瓶盖,朝缺口的白瓷碗里舀半勺白砂糖,冲一碗热腾腾的豆浆,端到江濯桌上,“是你点的吧?” 江濯也回她逐渐熟练的方言,“是。” 等吃完,江濯转乘新修的轻轨,到城郊的花卉市场,一处新中式的雅致庭院——他实习的设计工作室文末庭院。 文末庭院挂靠在某大型建筑公司旗下,是独立设计师章末请辞国外知名设计所后,回国成立的个人工作室,盘下了好几处苗圃,承接高端别墅花园设计及定制庭院方案。 说起这份实习的来历,也算是机缘巧合。 江濯大一时,祁忻尚未决定在国外定居,起意将竹林周围重新翻新造景。江濯搬出城南的房子后,再不去城南了,不知怎的,上完早课后,站在路边吃完小摊买来的梅菜扣肉饼,江濯搭乘一条陌生的线路。 祁忻助理给突然到访的江濯开门时,收起惊讶,很快换上职业微笑,告知他祁忻临时有事,让他在客厅等一会,便去后院继续与设计师沟通方案。 偌大的客厅让江濯不大自在,便伏在客厅的茶几边上抄绘景观建筑图纸。 快描完线时,绘图的三棱尺被人拿在手上,敲了敲图纸上的六角亭,告诉江濯比例标注错了。江濯刚接触专业课,图纸上还有很多细节的错误,都被对方一一指出。 云层散去,晃眼的阳光丝丝缕缕漏进窗棂,章末合上针管笔盖,看着江濯温和干净的侧脸,问他愿不愿意到他的工作室实习。 江濯去了,即便只有周六一天时间,也得到了一个小工位,但在花繁绿枝间很少遇见过大老板章末。 初遇时的印象太好了,江濯给这位省城来的房开小儿子渡上滤镜,直到年底,对方再次回到榆城,单独约江濯到附近的咖啡厅,问他愿不愿意以玩伴的身份出席酒局时,江濯望着咖啡杯壁上渗出的水珠,默默计算干洗费,强行忍住不往他昂贵的西服上泼。 老板花花绿绿的桃色情史比工作室歪脖子的碧桃树还艳,胜在人品勉强过关,不怎么给江濯穿小鞋,加上一年也没来榆城几回,宜人的工作环境和稳定的同事关系,还有花市能喊上他名字的店家老板,江濯电脑里的离职申请,终究没有打印。 没想到兢兢业业混到了大四,章末再次找上了江濯。 学初保研后,江濯心思全扑在找不到组员的小组作业上,终于抽个空去了趟洗手间,刚经过电梯间,身后有人喊住他,“小江!” 是章末私人助理王姐的声音。 顶头上司对江濯十分花心思,什么订餐厅、送礼物之云,全经过她的手,每次来到榆大找江濯,三言两语里的固定句式就是,“你知道吗,章总又给你买了什么什么……” 社会人王姐不至于傻到兜老板的底,江濯当然明白对方是在捏他的软,提前铺垫一通,为的是让他不好拒绝。 江濯不厌其烦地笑笑,何况项目款项确实卡在有些领导和老板手上。 保存课设的植物配置图,江濯老实和人前往省城。复式公寓住了两个星期,七七八八的酒局终于挨到尾声,出发前王姐又叫了李老师给江濯做造型。 李老师给江濯吹吹剪剪过好几回,江濯把省出来的理发费用全匀出来到附近商场买了卸妆水。 粉涂得厚另说,不知道是流行还是李老师个人喜好,上妆完后,特别爱给江濯左眼角下方的位置点上个痣,说是艳压群芳。 江濯很想说,谢谢您口吐芬芳,“谢谢李老师,您手法真好。” 李老师还在拼命给他往脖子补粉,“唉,你底子这么好,真的别熬夜了,皮肤都黯淡成什么样子了。” 江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笑出一双卧蚕,弯弯的。 在李老师低头的一刹,江濯瞬间绷住嘴角,极力克制想要擦花这些化妆品的冲动。 晚上的局属于半商务半消遣的性质,几个公子哥儿带的小情儿玩伴另坐一桌。章末明知是这种场合还带着他,最早找上江濯,为的,就是应付这些局面。 只有这种圈子,有些话才能传出去。 果不其然,章末几个朋友见了江濯都惊讶,“哪找的小孩?气质这么干净。” 章末顺着视线看去。江濯端正坐着,安静喝着果汁。光影叠出一张清丽的轮廓,章末想到什么,闷了口酒,笑得僵硬。 事后回款果然顺利不少,原以为就此清净段时间,奈何临近年终,应酬多,江濯学业重,分身乏术,只能压榨本不多的睡眠时间,弄得章末心不安理不得的,也为此失眠了几夜。 大概是错乱了昼夜节律,大脑神经跟着搭错,梳理源头后,章末决定改变和江濯的相处模式,就“借用”江濯身份属性展开延伸,严肃地和他讨论是否“物化”他了的问题。 江濯想精英阶层出身的资本家就是不一样,选择性无视两个月,重新捡起人权平等手拿把攥的,文绉绉就算了,还一套一套的。 是打算来一句看在感情的份上,刨掉给他的劳务费吗? 于是,江濯眉头一拧,支支吾吾地,“呃,章总,其实我——” 章末举手投足皆是英伦绅士的风度,自觉失言,“抱歉。” 江濯被打岔,还是好脾气地笑说:“没事。” 得知江濯申请离职后,章末到榆中红砖墙边的咖啡馆点一杯焦糖拿铁,再给点单的女孩一颗手工巧克力,让她转交给萃取位的江濯。 江濯收了,放到纸杯,锁进杂物柜里。 攒的三大杯巧克力全融化黏在包装纸上后,江濯主动约章末见面。 江濯的工服还没换,袖口半挽,黑色围裙松垮的系着,隐去腰身,棉麻质地的衬衣松了两个纽扣,白皙的脖颈若隐若现的。 说话时,江濯略宽的眼皮促狭着,无意识地眨了眨,留了片阴影,但没掩盖住暖气蒸出脸颊微微浮起的红。 章末咽了咽唾沫,答应他,说要痛改前非,要断掉其他五五六六,要和江濯认真恋爱。 谈恋爱江濯不擅长,自诩睁眼瞎的本领还算可以,但半夜被叫醒去酒吧捞人搁谁身上都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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