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戎一言不发地绕过,看到屋里的一片狼藉。精致画框摔得稀烂,濒死的金鱼翻着肚皮在冰冷的地砖上跳动着,精心养护的洋桔梗扯断了枝干,花瓣粘在了祁忻被洒满颜料的赤裸身躯上,遮掩了密密麻麻的鞭痕。 祁戎走到沙发边,撩起垂在地上的黑发,给祁忻拿了条毯子盖上。 祁忻白皙的手腕上还箍着手铐,平趴在白色绒布宛若静止的雕像,扎破堵塞耳洞的珍珠耳坠实在太重,重得他抬不起头,良久,才稍稍侧过脸,目光涣散,勾唇笑得凄哀,“怎么办,要把你的拳击课停掉了。” “无所谓,”祁戎说,“你帮我报个围棋班吧。” 初学班课时短,结束课程的祁戎仍旧天天会去文化宫,方以淮学习舞蹈,纤细的少年身边会沾些不干净的东西,方以淮却认为对方是担心他将那天看到的和别人说。 私立国际学校的学生家境优渥,见识广也都早熟些,祁忻风流而清雅,行事从来不低调,祁戎的家庭早被几个阔太太嚼烂了舌根,再由自家小孩传回教室里。 方以淮左耳进右耳出,但不代表没放在心上,毕竟那日所见太触目,憋在心里不同父母说,晚上梦到了,白天也不知如何面对祁忻,久而久之,换到舞蹈老师的工作室上课也没和祁戎说。 黄昏的舞房静谧,白纱帘轻轻飘动,祁戎走上前关掉窗户,看了眼时间,离下课时间已经过去近一个小时了。 夜色吞没地平线,祁戎终于准备给郑礼打电话,听见走道上声响,回头一看,奔跑的少年人宽松的练功服肆意张扬着,手上还握着舞蹈鞋,说,哎呀不小心迟到了。 “听懂了吗,”祁戎垂眸看他,“江濯,你和他不一样。” 没有松口原谅,是因为江濯根本不需要道歉。 换作以前,江濯藏着拙劣的试探,祁戎一定会回应。很早之前,他就把主动权给了江濯,或进或退,只要他再开口。那时自负,江濯犹豫,他有的是时间等。 可在注定的离别前,他开始摇摆不定。 江濯修长好看的脖颈上,那些深深浅浅啃噬的齿痕好不容易痊愈,怎么能忍心再咬伤他。 一个总是傻乎乎直直往利刃上撞,却连疼都不喊的人。 ---- 高三
第25章 25 江濯听懂了。 听得清楚,听得明白,还是犟。嘴上不说什么,离开祁戎房间后,打电话问祁忻,他明天能不能一块去古寺。 “我还没有去过,”江濯说,“想去看看。” 处在崩溃边缘的祁忻太需要人陪,对象不可能是祁戎,面对江濯时,不自觉倾注了太多坚硬外壳之下的柔软,打电话让助理去接江濯,而后的远行也变得自然而然。 祁戎知道时,他们已从拉萨辗转到扎日山。信号不好,江濯听到祁戎的叹气声,混在冷风刮过磐石发出的呜鸣声里。 西藏回来后,窝在城北家里的客厅沙发上睡了几天,江濯在高三临开学前找到祁戎,说,打算搬到城南。 祁戎沉默地看了他许久,问要不要拜托郑礼帮忙搬家。 江濯一下就笑出了声,“不然还和你说?” 祁戎愈发配合,不再戳穿什么。你来我往的,台阶不是给对方,从来都是留给自己。弯来绕去隐藏心意,江濯当然也会觉得累,好在习惯成早成自然。 十一月以来,祁戎视力下降得越来越厉害,请假的次数也逐渐增多。 运动会当天,江濯在看台写了一上午的习题,临到下午时,才把旁边座椅用于占位置的书包放到腿上,垫高书本,未等落笔,感到肩膀上一重。 邻座的人用校服外套罩住身体,靠在他肩上调着护眼模式随意地刷着手机。 江濯用笔尖戳了下他胳膊,骗他,“老师来了。” “嗯。”祁戎放下手机,“你说我睡了。” “找以淮他们说了?” “说了。” 江濯继续写了几道题,问他以淮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问我,你知不知道我生病的事。我说,‘不知道,你们也别和他提,省得天天背地里念我没点好。’”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小心眼吗?”江濯哼了声,“毛病。” 祁戎笑笑,“别担心,正准备去治。” 江濯拍掉戳在腰间的手,“手贱记得也去治。” 体育场人声嘈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都得靠得很近。 秋风习习,银杏大片大片地飘落,而后的每天清晨,江濯都在学校门口独自下车,望着黑色轿车消失在街角后,撑开保温袋,把买来的热腾腾的小米粥装在里头。 保温袋保温效果一般,放不到中午就凉了。倒也无碍,直到放学祁戎也不会回学校,江濯坐在车上囫囵喝完,输入门禁密码,给提前送来营养餐的外卖员开门。 祁忻和祁戎从医院回来后,洗去未散的消毒水味,三个人围坐在桌边简单用完晚饭,各自端着杯子到书房里忙自己的事情。 小雪,上完最后一节课的安德烈,撞见江濯仍旧在看纪录片,指着屏幕里的圣诞花环,问他圣诞节要不要去教堂。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江濯怕临时有事,不敢轻易答应。 “没事,你提前一两天和我说。”安德烈轻轻地拥抱他,“那再见啦。” 江濯抬头看了眼二楼的栏杆,微笑回抱安德烈,“再见,你教的特别好。” 不是恭维,因为江濯每天都在留心,祁戎的声音。口语练习念读很多,安德烈偶尔会给他找来些英文诗,江濯时常放下水笔,听他娓娓道来曙晓间易逝的岁月。 目送安德烈离开,江濯哒哒踩着木楼梯,扯着祁戎的袖口说,“去看柿子树,结果了!” 祁忻在厨房煮着汤圆,听见两人边拌嘴边往后院走。 “晚上吃汤圆,吃了长一岁。” “犯傻?今天不是冬至。” “就你讲究,提前过不行?” “当然可以,”祁戎说,“江濯,新年快乐。” 秋叶落尽,红柿垂枝。江濯对他说,“生日快乐。” 忍着心伤听了一会,祁忻关掉燃气,让助理买了蛋糕和几道年味菜,提前预支着年岁,在腾起的烟花中祈求事事平安。 榆城初雪的那天,江濯上车时没有看见祁戎,摘掉手套,隔着窗户上的霜雾拍了几张照。临到学校时,江濯才收到祁戎发的微信,【拍的什么东西】 江濯敲着手机回了个鄙视的表情包,又在对方的第二条消息发来后撤回。 祁戎说今天会去趟学校。 南方小城的雪是恩赐,几年难得一见,薄又轻,雨夹雪,不等落在叶梢就化了。 一个上午,江濯的视线时常飘忽到窗外,贪心希望瑞雪不要停,再大点,再厚些,积压着漫天真挚,在对方离开前,也印象曾经有场皑皑。 午饭后,江濯和徐霖他们在校园里转了一会,撑着伞先回了教室,撞见祁戎插上吸管就要喝凉粥,冲上去把粥夺走,用杯子接了热水热了会,然后重新递给祁戎。 祁戎慢悠悠地接过,“你知道塑料热过后致癌吗?” 江濯默然许久,才说,“你知道PP材质耐高温么?” 第二天,杂粮粥装在了焖烧杯里。拧开瓶盖,白色保温瓶塞上泛着黄,江濯提前告诉有轻微洁癖的祁戎,“不是没洗干净。” 祁戎舀了一勺,尝到了浸润在温热粘稠里的药香味。 洗干净杯子,祁戎收拾好保温袋还给江濯,然后告诉他明天想吃点白肉。江濯斜了眼得寸进尺的某人,告诉他食堂没倒闭。 倒没倒闭祁戎不关心,之后一周里都提着寡淡至极的汤粥肉菜和其他三人分食,徐霖方以淮蘸着酱油都咽不下,边吃着辣条边看另外两个人心无旁骛地咀嚼,于是在怀疑祁戎和江濯味觉失灵的同时,再次拿起筷子尝了几口。 嗯,有毛病的果然是他俩。 简单消食,祁戎约着篮球队的人一块打球。身体原因,将近一个学期,祁戎都没有上过体育课,唯一的运动是和江濯慢慢溜达,唯二的运动是用嘴皮子吵架。 坐在场外看祁戎撩起衣角擦汗,江濯摸着自己薄薄的腰腹很是不服气,同样的能量摄入和运动消耗,凭什么他没有腹肌? 江濯分析了半天究竟是哪个变量出了差错,这时,祁戎扫来一眼。 江濯熟练地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地看向其他腹肌。 咚地一声,场上一记漂亮的三分结束比赛。其他人和祁戎推搡了一会,看到江濯给他们买了水,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一会要不要和我们去网吧?” “逃课?” “哈哈哈,当然啦,好学生。” 江濯看向仰头喝水的祁戎,然后点了点头。 后半场祁戎跑动少,身上仍出了许多汗,借用其他人的宿舍冲了凉,换了件徐霖的内搭长袖。他和徐霖身高差不多,肩阔也宽,肌肉线条要薄些,衣领有些松,坐在床边系鞋带的时候,露出平直骨感的锁骨,以及隐隐的胸阔。 江濯轻咳了下,让他动作快点。 其他人已经离校,祁戎领着江濯从杂物间的窗户跃出,快到围墙边问他能不能翻出去。 江濯看也不看对方,书包凌空一丢,蹬着栏杆稍一借力,单手翻了过去,拖着尾音学祁戎懒散的语调,“怎么,要不要我帮你啊?” 祁戎笑了会,说好啊。 栏杆分割了冬日的光影,江濯在蔚蓝如洗的天空下朝祁戎伸手。 两人手掌交握,掌心皆是温暖。 冬衣厚重,挨得很近的手掩在并肩的步子里,江濯和祁戎吵吵闹闹地朝网吧走去,仿佛不过是高中一个平常的午后。 网吧在逼仄小巷里,贴满小广告的水泥墙边蹲着几个抽烟的小年轻,头发染得七彩斑斓的,流里流气地说着些荤段子,看见祁戎走近,和他打了声招呼,又给他递了支烟。 祁戎平淡道,“戒了。” 江濯听见了,伸手去摸祁戎的外套口袋,真的只翻到几颗薄荷糖。 “给我留一颗。”祁戎说。 江濯本来没准备拿,快收回的手重新探进,只拿了一颗,撕开,咬淬在齿关,甜,还有些凉。 和外观不同,网吧内部挺干净的,也没什么气味,祁戎轻车熟路地开了个包厢。附近学生多,老板睁只眼闭只眼,还问最近怎么不见他人影,“忙着谈恋爱去了?” “差不多,”祁戎说,“忙着分手。” 老板八卦脸直接被原地怼了回去,转而同情地问需不需要给他支招,“很难缠吗?” 顿了顿,祁戎眼底的笑意很浓,“不会。” 江濯拿着两瓶水,回头看见祁戎倚在前台和花臂老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严重怀疑这人是不是混过。 临到玩游戏还想着这事,江濯一边走位,一边旁敲侧击问对方初中有没有收人保护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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