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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反应是和江河联系，给人发了短讯，却是一直没有回音。十五分钟后，官殷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他拿着手机，停好车，前往江河的任务地点。从楼梯一层层地上去，十分钟的路程，他却没能在目的地里找到他想见到的人影。电话无人接听，静默的铃声也不足以将一个已经失去意识的男人叫醒。官殷的眉头终于皱起。犹豫之后，他清除自己在现场留下的痕迹，转身离开了房间，开始搜寻江河的踪迹。 大概还是要感谢江河这几天的训练，让他这件事做得还算容易。十几层的大楼，他最终是在顶楼的一个杂物间里找到他想见到的身影。他跑得有点累，背后的汗已经黏湿了衣襟。但找到了人，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走到他的身边。他只是站在门口，看着那个昏迷的男人。他知道他只是昏迷，没有死去，但他却有些迈不动腿，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走上去，将人唤醒。 很久以后，官殷才真正意识到，他这个时候的慌张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曾经以为他只是想要个家庭，换了谁都行，只是刚好江河出现了而已。刚好有这么个人出现，虽然差点要了他的命，但到底是给了他一个栖息之地，还带他走上能自食其力的路径。走到现在，哪怕不做杀手，反正他长得还行，只要彻底将尊严丢弃，总不至于活不下去。 他原本认为自己可以，可以在获得他想要的大部分东西之后将江河抛弃。但一切终归只是他的构想，他其实根本没想到真会有让他选择的契机。而这一天来得也比他想象得更突然，在杂物间里，他看到的不仅是一个昏迷的江河，还有与他相连的正闪烁的炸弹时计。他一眼就明白这是一个陷阱，也知道最好的选择是在这个时候转身离去。回家当他的寡妇，花江河用命换来的钱。如果运气够好，再找一个男人去填充他的家庭——他运气向来很好，如果真的想找，大概总会有人要他。 但也确实如他所说，命不太行。 叫醒江河的时候，离倒计时的终止还剩下三十分钟。他靠着墙，玩着江河买来的手机，见人总算被自己踹醒，分他一个眼神，问江河会不会拆弹，很可惜，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你怎么来了？”后脑闷疼的江河又皱着眉来问他，看着还是不太清醒。“救你啊，看不出来啊？”官殷没好气地踢他两脚，“你这怎么回事？” “我弟，前几天回国。”江河扯了下嘴角，“大概是怕我找他，就先来找我。” 官殷想起正是不久之前，江河和自己说的那点过去。他想起江河说起他的母亲，不是一人去的国外，还带着他的弟弟。那个只比江河小十几分钟的男人曾在江河杀死他父亲之后回过国一趟。那时看起来过得挺好，现在大概也不会差。官殷还是对江河过去的那些恩怨不怎么感兴趣，不过大概能猜测现在这状况的来龙去脉，无非就是江河过去曾惹到对方，或者就是因为他父亲的死，让人回国之后，发现江河接了个任务，便顺便设局想报复回去。和江河确认，他倒是猜得大差不差，除了这个任务本身也就是江河那个兄弟的作品。“行吧，你也是够蠢的。”只剩二十五分钟的时间，官殷做出这样的评价，也就不再在意导向现在的原因，他更感兴趣的，只是怎么把人给带出去。 炸弹就绑在江河脚上，看样子是能把他们这层楼都能炸毁的模样。拆弹是不可能了，他们谁也没掌握这样的技巧，官殷本想试看看能不能把它从江河脚上弄下，研究半天，他得出结果，问江河愿不愿意把脚砍掉。“……不愿意，你还是滚吧。”这话江河说得真心实意，“还有二十分钟，够你跑的了。” “我跑了你怎么办？” “管我干什么，不是早想当寡妇吗？”大概是早预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结局，面对死亡江河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他只有点后悔，自己过去没能多存点钱，至少让官殷这小寡妇能当得舒服一点，不必为了生存和别的男人再勾搭到一起，指不定还要到他坟前招摇炫耀，让他看看没了他这家伙也能过得很好——让他死都死不安心。 只是想想又觉得就算不为了钱，官殷也很可能找上别人。这让他又不免瞪了几眼官殷，叫他要滚就快点滚，没事别在这碍他眼睛。“怎么就碍你眼睛？！”好心想来救人，却反而被这么评价，官殷原本就已经被焦躁折磨了半天，当下自然也有了脾气，趁江河不方便动弹，站起来又踹他几脚，“昨天是谁缠着我不让我下床半夜还偷偷摸我屁股？！” “……床上的事你也当真。” “那不然呢？”边说官殷又边踩了他两下，“不走了，就让你死也得被我碍眼。” 看着自己被官殷踩脏的衣服，江河愣了一会，花了快一分钟理解官殷到底说了什么，又在理解之后，扯出个无奈的笑容，拉了拉官殷的衣角，得到对方的一个白眼，却是笑得更深，“哎，我说，你是不是有病？” “是啊。”他承认得挺爽快，让江河也不知道能再说他什么，最终也不过是叹了口气，朝人勾了勾手，“留就留吧——你带烟了没有？” 官殷是带了烟，却不打算给江河。他当着江河的面点燃香烟，含进自己的嘴里，报复这人不知道多久以前从自己嘴里抢烟的行举。也是被香烟刺激，咳了两声，官殷似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样的事情。留下来干什么呢，除了陪江河去死，他好像也没别的可做。可他才二十九呢，今年的生日都还没过，在来这里之前，他还打算借着生日的由头骗江河穿情趣内衣给他跳舞——那不然现在就看人跳了？这样至少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对死亡的恐惧还来不及成型，就被他跳脱的思维拉到一个奇妙的境地，最终，也让他做出他这辈子最无耻的行举之一。香烟抽到一半就被熄灭，落进一堆衣服的旁边。没有润滑剂，没有安全套，他再一次得到江河不可置信的目光，就像几个月前，一个在浴室的晚上。手指，唾液，干涩的甬道和成型的疼痛。一根阴茎是江河疼痛的形状。 他们也曾在杀人现场做爱。在一个老旧的工厂，尸体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横放。那时，他们身上干干净净，却摆不脱空气里的血腥，潮湿的铁锈气息，很快弥散进精液的腥，裹杂成犯罪的证据，最后还是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现在，他们大概也要被烧了个干净，心里的欲火，还有爆炸带来的硝烟。江河根本来不及阻止官殷做下这个糟糕的决定，就先被冰冷的手指侵犯进了身体，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现在的官殷是和他在做爱，以一种带着强迫的姿态。强迫他接受他的身体和情绪。 大概是疯了。他在想官殷，不知道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总之意识到时他已对此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他在他身上宣泄所有的感情。倒计时一分一秒地过去，江河身上的伤也暴露进空气，都是一些新鲜的伤口，在方才的任务里遗留，但显然他完成了任务，只不过有黄雀在后。我晚上打算煮蛋炒饭。在意识走向消亡的时候，他听见官殷在说，回家时你记得买盒鸡蛋。 江河点了头，似乎真能将这样的事情实现。但他们的想法早已经走向最坏的结局，也因此在剩下的十几分钟毫无羞耻地相互浪费时间，就此淹没死亡带来的阴影和恐惧。遗忘总是能解决问题，连疯子都认为它是人类最伟大的能力。剩下两分钟的时候，官殷小声地在江河耳边说他好像也没那么想和他一起去死。“……那还不滚？”“这不都还没射嘛。”官殷很不要脸地笑了两声，他的阴茎还插在江河的身体，“哎，咱们这样肯定很难看，如果还能从被人挖出来的话。” “那你还不……拔出去。” “哦，嗯？拔什么啊？” “你几……算了，就这样吧。”江河叹了口气，看了眼最后一分钟的时计。到底，他没能再赶走官殷，私欲战胜了感情，只静静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他在想官殷做的蛋炒饭，他和官殷说他想吃两碗，官殷说回去再给他加个火腿。“还想吃鲍鱼。”“不是说不喜欢吗……”官殷捏捏江河的脸，“对我真好啊，江哥。” 现在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了，江河说是，然后，就开始骂官殷没什么良心。眼看本该是临死前温情的场景，没多久被江河扭成他单方面的数落和教训，也是听了一会，官殷才突然意识到，一分钟的时间似乎早就过去。扭过头，他看着早已停下的倒计时，一时没能理解这是一个什么情形，再往后，他的记忆便扭曲进了一片火场里。 这天后来的事官殷都记得朦朦胧胧，只知道他们应该是没丢了这条命。江河那个兄弟最终是放过了江河，大概只想靠他认为的恶作剧完成对江河的报复，便回了那个海外的国度。意识到这点之后，他们穿上衣服，狼狈地收拾了痕迹，红着脸离开了那个放着假炸弹的现场。在回家的路上，他们按约定买了鸡蛋，还来不及庆幸捡回条命，等车开回他们新租的房子附近，远远地，官殷就看见一场火正在烧毁所有他们刚刚创建的痕迹。 西装，电视机，没吃完的橘子，一对滑稽的兔耳，还有江河买给官殷的那几套新衣。所有的一切刚刚在此诞生不到一周，便在一小时内毁灭殆尽。他们反复确认那个正在燃烧的套间是他们曾居住过的地点，但最终也没得到一个和他们的期待符合的结局。那确实是他们的家，官殷花了一个下午布置，早上还刚搬回家一盆邻居不要的花。所有的一切，一个小时之后，成为火焰的灰烬，也成为了江河账户里的一大笔数据。 一大笔钱，完全够他赔偿他的房东，再找一套新房和购置那些旧物，甚至做完这些，还能有大半存余。他完成了他原本的任务，他那个兄弟也给了他应得的报酬和赔偿。但找不回来了，一些原本能成为回忆的东西。让他们劫后余生的喜悦在火光的倒映下消弭，双双愣在原地。“好了，别看了。”是江河先抓住了官殷的手，牵住失魂落魄的男人，将他带回了车上，可惜，这次他没办法再带他回家，“没事，”他还是要安慰他的，至少让他的生活看起来还有点希望，“我们再找个更好的地方。” 不过是让生活重新开始，他们早就该习惯这样的事情。他知道官殷能够想明白这点，也确实，等火光彻底熄灭，官殷扯出一个笑容，将他的手反握，即使他们的手都很冷，皮肤的接触无法传递任何温度，“要买个更大的床。”他说，“还有买新的衣服。” “行，”江河也努力回他一个笑，“买什么都行。” 透过晴朗的玻璃，苍白的月亮将桔子的光反映。辉煌的夜晚就此落幕。他们的第一个节庆也在此彻底结束。好在，夜晚剩下的时间还有很长，至少够他们再找一个落脚的地方。在车厢里，他们不知道又坐了多久，才重新将车点火启动。车开上路，他们将花一个晚上前往另一个城市，到一个不属于他们的边角开始新的生活。官殷的意识随着轿车的摇摆开始涣散，也许是困了，也许是他还陷于一种不真实的感受。不真实于今夜的一切，反反复复想确认这一切是否真同记忆一般发生。但这样的疑惑终究不会有任何的结果，至少在当下，没有任何答案的产生。红绿灯前，轿车停下，他靠上窗，看着江河的倒影，在水中，他发现很久以后，才开始今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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