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喊过我卢靖。” 约翰刚消毒完伤口,愣了一下说:“可我听过好多次呢。” “‘现在’的彦云只叫过我阿靖,我没有教他喊我全名,别人更不敢。”卢靖问,“他是不是想起我了?” “……可能是潜意识吧。” “潜意识?” “我们人类受到惊吓的时候会下意识喊Daddy、Mommy,因为那是我们潜意识认为可以带给我们安全感的人的称呼。刚才董先生受惊之后下意识喊的名字可能就是以前留下的习惯。”约翰忍不住说,“卢先生,可以的话不要再这样强迫董先生了,有些事情要慢慢来,Take it easy。” “我听不懂你们那些洋文,彦云懂。”卢靖喝了口酒自嘲,“我知道了,谢谢你。” 待一切尘埃落定,卢靖靠坐在椅子上闷头喝酒。 他忽然想不起以前究竟是怎么和彦云相处的了,好像每一次他请求的陪伴他都拒绝,久而久之彦云也就不再提出任何要求。 还记得那晚上找到被关了好几天,奄奄一息的彦云时,他就好像身边堆的那群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即便是那时候他也没有开口喊过一声救命,更别说喊他的名字了。 越跟现在的董彦云相处,卢靖就越后悔过去的所有拒绝与疏远,虽然是名为保护,可是他也确实把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只是现在后悔也无法与以前的彦云道歉,他能做的只有好好保护现在的彦云。 卢靖执起彦云的左手,轻轻在凹凸不平的伤痕上落下一个吻,转身慢慢离开房间。
第19章 十八 ===== 卢公馆对现在腿脚不便的彦云来说属实过大,卢靖精挑细选才盘下了一间城郊的小院子,里面构造奇巧,不用费力气就能走完一整间院子,里面的房间又不会过小。 董彦云也是搬家前几天才得知这个消息。他不喜欢这个地方是真,可临到别前有些不舍也是真。他接受着翁嘉慧的搀扶慢慢看完了这间宅子的边边角角。 “彦彤,你们说……我在这间宅子里住了多久来着?” “快三年了。” “我醒来也不过几个月却总觉得我好像在这个宅子里住了很久很久。” “两年也不短了。” “我是说感觉比两年更久呢。”董彦云慢慢挪到了大铁门前,回身看着宅子的全貌。他总觉得以前的自己在这里过完了一辈子般,什么喜怒哀乐都暂且不提,好似经历过有爱又有恨后又解脱了。“是大了些。”他说,“你看,你得搀着我走好一会才到门口,阿靖说的是,我们是得搬去个小点的家。” 翁嘉慧低头掩饰着自己发红的眼圈。卢公馆不是什么好地方,其它仆人勾心斗角,半夜还时常闹鬼,可是她是在这里遇到了这辈子除了阿妈以外对她最好、最真心的人,忽然说要离开这里,她也十分舍不得。 董彦云拍了拍嘉慧的手:“你别怕,阿靖上次拿了图纸过来给我,我给你挑了个朝南的房间,明亮又宽敞,比你现在住的要好得多。” “谢谢哥哥。”嘉慧觉得自己是幸福的,遇到了好的主子,又被当做是妹妹一般对待着,只是她希望少爷也能早日获得真正的幸福,“哥哥,您要幸福。” 董彦云眨了眨眼,握着嘉慧的手往宅子里走,“我现在过得不错,阿靖对我很好。” “那、那……您喜欢他吗?”嘉慧问。 “我到现在都不能理解为什么男人偏要喜欢男人。”董彦云坦诚道,“可是阿靖确实在我身上倾注了许多心血,感谢的心情我肯定有。至于喜不喜欢……”他想起昨晚睡前的亲吻,红着脸说,“只能说我相信你们说的以前我和他是互相喜欢的吧,只是现在我不记得了,不然住着这么好的房子,吃穿都是最好的也总是亏欠着他。” “您尽管用他的钱!您不亏欠他!” 董彦云嗔怪地牵着她进了宅子,“说什么呢?我们做人要顶天立地,不能总想着靠别人生活。我这些日子也看了不少书,你猜怎么着?我虽然不记得你们,可我还记得洋文意思,读下来也没有障碍,等哪天我腿脚好了我也得出去挣挣钱看看这世界才行。” 翁嘉慧鼻子一酸,背着专心上楼的彦云抹了把泪,连连点头称是。她比任何人都要高兴与现在的少爷相处,她总觉得如果不是遇到了卢爷和之后所有的一切苦难,少爷也应该是落落大方,前途无限光明的公子。 待两人进了主卧,翁嘉慧吸着鼻子捏着彦云的手认真地说:“哥哥,不管以后您去哪里我一定都跟着您,您不用害怕,大胆往前走就可以!” 董彦云点头,笑着说:“好,我们两兄妹还有大好时光,多的是时候想未来。” …… 公馆里的家具都不用动,搬家对董彦云和卢靖来说并不是太麻烦的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城郊的一间院子里。 董彦云听他们说院子院子的,本以为是中式楼房,没想到来到却看到了一间装潢温馨的西式小黄楼。他看着这暖暖的色调,心中很是喜欢,没等卢靖他们清点好行李就拉着嘉慧进了门探索。 卢靖习惯了醒来后活力无限的彦云,他无奈地留下周桦他们,先一步追上去盯着彦云看。 “做什么呀?鬼鬼祟祟的,我先带彦彤来看看她的房间。” “池塘这些都还没放水,你别到时候摔坑里去了。” 董彦云生气了:“我是腿不利索,又不是脑子摔坏了!再说了这坑这么浅,要真踩里面,我一抬腿都走出来了!” 翁嘉慧有些尴尬地看着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人,忽然感觉回到了以前——少爷刚醒来的时候还一派和谐呢,现在吵架的次数是一次比一次高。 “你不能老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小孩会走丢!” 卢靖吼了一句:“你不会走丢,别人不会把你拐跑吗?!” 董彦云被突如其来的怒火和音量震在原地,双手握拳低头不回话。 嘉慧本想劝一劝,没想到少爷轻轻说了声对不起,她和卢靖同时僵在原地。 卢靖知道自己失态了,弯腰抱着彦云去到了洋楼最里面的房间。他放下彦云,轻轻摸着他的脸颊,两人开始亲吻。“对不起,是我反应过度了,不生气了?嗯?”他道歉。 “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 “周桦跟我说以前我被人绑了去,之后你就看我看得紧。”董彦云回忆,“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是我当初乱跑惹你生气了吗?他们还说我跟你以前总是吵架,吵着吵着关系就淡了,你是不是怨我?” “你别听他们乱说,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董彦云的手残废以及被绑架都是因为卢靖的疏忽,明知道把他推到了台前却没保护好他,尤其是那次绑架,本来两人约好去庙里祈福,怎知临时来的公事绊住了他的脚步,只留彦云一个人前往寺庙。 卢靖抱住彦云,闭着眼静静感受着他的一静一动与温度,哑着嗓子说:“你不要害怕,我陪着你。” 董彦云心安地窝在卢靖的怀中,虽然他前几天才跟彦彤说过男男授受不亲的事,可这段时间卢靖的无微不至与难以忽略的关心与爱意还是融解了他对世道艰难的退缩,他开始真的相信以前他们是相爱的了。“他们总说我不一样了,我也不知道以前的彦云是什么样子的,你能多跟我讲讲吗?” “……怎么突然好奇这些了?” “我醒来的时候以为我才十二十三,可我已经二十一了,彦彤说你是十八岁接我过来的,那你喜欢的不就是十八岁到二十一岁的董彦云吗?你……你不会嫌我幼稚吗?” 卢靖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当年把董彦云接过来时想看到的其实是他如今的纯真模样,然而丧母与钟家欺辱之后的董彦云变得牙尖嘴利又不饶人,全然没有他当初心悦于他的特质。可他偏偏也习惯、接受了那样的彦云,真心喜欢的也是那个拧着性子瞪他的人。 “阿靖?”彦云拉着卢靖的袖子唤他。 卢靖回过神来拍了拍彦云的背,“最近公务多,想事情呢。没觉得你幼稚,什么样的你我都喜欢。” 董彦云听了这句话心花都绽放了,他小心翼翼地伸着脖子亲了口卢靖的嘴角,笑眯眯地看着他。 卢靖忽然觉得心口一窒,有股难言的苦闷迅速从胃底升到喉中堵住了他的言语,他有些仓促地回了个吻,借说去厨房给他拿冰豆花,转身出了房门。 周桦才清点好家具和行李,一抬头就见到卢爷竟出了房门,他觉得新奇又有些高兴,跑过去报告了一番之后感叹道:“哎,我说少爷醒来之后可比以前乖多了,换做是以前吵架啊,您得哄一晚上,有时候一晚上都不一定能哄好呢。” “以前的他也很好。” 周桦愣在原地,点头称是。 卢靖慢慢走到厨房去把早上让厨娘准备好的冰镇豆花拿出,把蜂蜜淋在上面,正准备端碗出去的动作又收回。他呆呆地盯着那碗杏仁白色的豆花,想起了以前彦云和他相处的时光。 他们之间不同于现在,总是带有难散的硝烟味。 若说喜欢,没有哪个金主去豢养的宠儿那处受气,若说不喜欢,不管彦云怎么骂他气他,他不舍得放开他。他以为他会先厌,可如今割舍不开的反倒是他。哪怕只有几分钟也好,他很想问他是不是做错了太多事让彦云的心彻底失了温度?当时毅然决然往崖下跳是不是因为他宁愿寻死也不愿意再留在他身边? “阿靖。” 卢靖回头看见彦云慢慢走到厨房门口,“饿了?” “想你了,看看你在干嘛。”彦云靠在门边朝他笑。 卢靖也扬起嘴角,慢慢朝董彦云走去,搂着他的腰,两人慢慢走回新居的厅堂。
第20章 十九 ===== 荆洋里的夏天潮热,不管出不出汗人的皮肤上都会有化不开的黏腻,卢靖怕彦云觉得热,干脆让人在池子里放满水,再遣人做足防蚊虫的措施,这样他能感觉凉快一些。 只是池塘对内心觉得自己还是小孩的董彦云来说诱惑太大,卢靖才处理完公务回家就发现水池里站了不该站的人。 陪着董彦云玩水的年轻下人们看到卢靖回来,纷纷噤声低头。 卢靖看到池塘中的荒唐景象,强压火气问:“都不拦着?” “是我让他们陪我玩水的。” 卢靖不理会董彦云,厉声质问下人们:“他让你们陪他玩你们就陪?是不是他让你们把手指剁掉你们也剁?!” 下人们的头低得更低了。 “你不要跟他们生气!”董彦云拧着湿透的衣角喊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就罚我,你不要骂他们!” 卢靖一声不吭地拦腰抱起董彦云径直进了房,他想把人直接摔上去,可这儿的花梨木床比公馆床要硬得多,只能怀着怒火轻轻放下在他怀里撒泼的彦云。“安静!你看看你,浑身都湿透了!”他生气的不只是怕彦云着凉,现在的彦云只穿着一件背心和薄薄的里衣与短裤,幸亏他来得早,不然再玩下去这浑身的白衣服都得透着肉色让人家看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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