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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儿子长了张漂亮脸蛋，就是不怎么会笑，一双宝石似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人，艾尔又觉得，不笑还好些，免得谁都觉得他好欺负。 他都不在乎览星笑没笑，胡利那家伙竟然想要他儿子去陪笑！ 开什么玩笑。 他气呼呼地抡起粗壮的胳膊，又差点把胡利刚架好的鼻梁弄得二次塌方。 艾尔对人做事有分寸知底线，他不会因为玩笑话，去把自己灌成一只沉甸甸的酒壶，跳上车，跑去城外。 …… 落日浅淡，天角聚齐一块阴沉的乌云，它恍若一张吞噬虚假的口，撕扯吞咽去所有光亮，把腌臜的世界真相披露。 悬川侧首看去，览星还在维持侧首的姿态，固执地盯住被黑墨吞噬的天边。 ……没有落日了。 悬川张了张嘴，没忍心说出口。 “悬川哥，我有些害怕。”览星突然说。 “怎么了？”悬川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我听说，上一批的人……其实没有进入内城。” “什么？” “他们好像，”览星说的很困难，“他们都被杀死了。” 悬川顿时想到了那个学长，裴谌所说的“彼此的敌人。” “我带你去内城。”悬川一把抓住览星的肩膀，他从未如此急切地要做一件事，“览星，你相信我。”他眼神专注，不像在唬人。 我带你去看一看内城，我也得带你去找更好的医生。 悬川黑色的眼睛在冥暗日暮下，像夜晚的星星一般灼灼发亮，览星看得愣神。 “……悬川哥哥，你真好。”他满肚子的话涌到嘴边，滤过嘴唇，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真好”。 他突然有些讨厌自己的口不由心，嘴巴笨拙。 “那蝉怎么办？”览星小心翼翼问道。 “不管了，下次再说。”悬川任性地挥挥手，随它去。 * 车一路朝向城市。 悬川把览星藏在后座，看守的人见是他，眼神警惕，他示意悬川停车，扫描仪发出滴滴的响声，下一秒，他手上的枪支对准了后座。 “什么东西？” “活体样本。”悬川胳膊搭在车窗上，有些着急道：“麻醉快过了，你们要检查吗？” “……”那人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枪虽然放下了，但没有立马放人。 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看一眼。 但那可是虫子。 “放他们走吧，估计都是这题，刚刚不还进去一个？你不嫌恶心，我可不想跟人形蛞蝓大眼瞪小眼。”另一个卫兵见他磨磨蹭蹭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催促道：“你赶紧放他们走。”他还要吃夜宵呢。 别倒人胃口。 拦车的那家伙估计也想到了刚刚过去的那只长着人脸的鼻涕虫，他哆嗦了一下，摆了一下手，搓着胳膊放行了。 * 车被升降梯放下，面前展开一条深黑的隧道，他们一直开到尽头，面前远远出现一个岔路口，大约还有百米的距离时，悬川停下了车，他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睁眼的时候，览星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然后，览星他今天说：“我们走吧。” 顺着平整的石板路往前每走一步，悬川都会听见自己心胸咚咚的敲打声，他在赌，他的猜测是否准确。 既然从中转站就要有“向导”，那么，在这里，也应该需要一个向导。 以防万一，他在距离岔口外停下，说实话，他拿不准自己每次到岔口醒来，是否是因为自己“到了那里”的缘故。 他们没人说话，呼吸都静悄悄的，地下没有一丝风，悬川自娱自乐地想，他的呼吸都快要变成龙卷风了。 两个岔口，左边标写着“内城”，右边……也写着“内城”。 悬川怀疑自己眼睛看错了，但他没有证据。 他以前，看见了什么？ 他不记得了，悬川意识到，他的记忆，像是一块融化的冰块，除了模糊的水渍，再无踪迹。 “悬川哥。”览星不知什么时候走开了，他站在左边的岔口，下巴抬高，远眺着什么。 这声“悬川哥”令悬川似梦初觉般扭头看他，他看见览星站在他的三米外，如碧海又似宝石的眼瞳，慢慢地跟着脸一同扭转过来，他看向悬川，脸上的表情不是得愿以偿的欣喜，悬川无措地看到，览星嘴角怪诞地拧起，眉头紧蹙，这是悬川难以理解的表情。 没有。 悬川看见他嘴唇一张一翕，自带光泽的眼珠滚满了灰蒙蒙的茫然。 悬川赶到他身边。 他跟着抬眼，接着，他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没有。
第20章 隔别 此前，悬川每每结束任务，驾车穿过隧道，抵达尽头处的岔路口时，黑暗会把他吞进肚子里，等他再次睁眼，就是被吐出来——他回到了白楼。 他没去过览星口中的内城，不知道内城具体什么样，他只能拿自己在外所见所闻去糊弄览星的追问。 现在，他们真的进来了…… 什么也没有。 阶梯之上，一扇半开的门悠悠忽忽地被风吹开，铁皮门发出咣咣的噪声，俨如饥肠辘辘的人拉开来之不易的罐头，拉环牵引盖子，刺啦一声。 空空荡荡。 他们心中高高在上的内城，没有任何实体存在，他们走到那扇门前，那是他们能抵达的最远处。 繁华遥远的内城，是空白的一张纸。 仿佛，拿笔在上面重重一画，都不会留下痕迹。 * “什么人在那里？”一道厉声呵斥从远处传来，悬川反应迅速地拉起览星的手，奔到了车前。 此起彼伏的警报响起，悬川突然想到了开学第一天，那个叫做鲍德温的老头，别出心裁的开学一课。 “坐稳了。” 自动驾驶车被悬川操控着，轮胎刮擦地面，留下重重的车辙印，刚结束换班，走在下班路上的卫队二人组被远远甩在身后，他们空有一双腿，完全追不上全力行驶的车辆。 而地面的二人更是一头雾水，他们眼睁睁看见升降梯擅自降落，几秒后，地面竟然冒出了一辆车…… 这不是出口吗？ 刚轮站岗的卫兵们看着一骑绝尘的尾气，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他们刚入伍不久，比愣头青还愣，遇见意外事故，不知道怎么办。 “要追吗？”半晌后，杜奇看着恢复平静的广场，问道。 名叫顾柯的金发青年瞅着那片空气，老实道：“想追也追不上了吧。” ……也是。 二十分钟后—— “顾柯你这个废物！”气喘吁吁的黑发卫兵从地下钻出，他指着其中一个卫兵，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这个垫底没眼力的家伙，要是出了乱子，你必须背锅。” “谢利，你有病能不能去治啊，不行我让大家给你捐款，整天发疯真是影响联邦海军的形象。”被莫名其妙骂了一顿的金发卫兵同样不甘示弱，顾柯挽起袖子，不顾杜奇的阻拦，想给帮粗声喘气的黑发卫兵一记断气拳。 “……”刚全速跑完五公里的谢利强撑了一口气，险险避开对方不由分说的拳头，脚下踉跄，嘴巴却稳如钢铁：“你等着吧，到时候追责，高低得拉你下水。” 靠！ 顾柯真的要生气了，他算是听明白了，感情这位事事争强好胜的谢利，是个不敢背责任的烂货！ 什么叫他把人放出去了，那是谁把人放进去了？ “好啊，我等着你，谢利，咱们这事没完。”顾柯整理了一下衣服，他还有些理智在身上，他现在还要站岗呢！ ……靠，劝架失败还被殃及池鱼，杜奇看着这场闹剧，觉得跟这些人做同僚真是倒霉透顶，他明天一定要求换班。 他转过头，看见刚从地下出来，被谢利甩下一大截而错过解释时机，此时正努力喘匀气想要说些什么的兰姆：“是……我……” “你……？”杜奇刚吐出半个字，方才还在争吵的暴躁二人组集体转身，指着对方喊道：“跟你没关系，都是他的错！” 二位，私人恩怨不要太明显！ 还有，能把我摘出去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杜奇隐隐感觉不太妙，有一种要背锅的糟糕直觉。 * “我会为你找到真相的，”悬川把车停在览星家的那个巷口前，他为了说服自己一样再次说，“我一定会。” 他的承诺像是同一阵营的伙伴会说出的话，如此急切，以至于，他忽略了，他自己，正是那些空白的始作俑者之一。 悬川转头看向览星，想看一看从方才开始沉默寡言的览星是什么反应。 少年低着头，嘴角抿起，他骤然醒悟过来，览星跟他，从来不是什么“伙伴”。 他们是敌人。 他看见少年冷冷的目光刮来，他在讨厌我吗？ 讨厌我骗了他？ 悬川浑浑噩噩地想，他又见览星往他的方向倾身，少年伸出手，似一只凶兽那般挥出利爪，悬川下意识想要往后退。 少年眼神一愣，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要躲开自己的悬川哥哥。 不，不是他自己要躲开，悬川惊愕地察觉到，此时，正有一股蛮力，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后拉扯，他本能地做出反抗，他还看见览星伸出手，他明白，他不是想伤害自己，览星只想拉住他。 悬川知道自己应该马上解释，他急急地想说些什么，再然后，他从世界强制下线了。 “悬川，强制退出。”冰冷的机械音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听见的声音。 睁开眼，他看着房间整齐的仪器，急促地大口呼吸着，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的空气都灌入自己的肺部。 过了两分钟，他才冷静下来。 * 打开门，一个人影堵在门外，悬川吓一跳，是理查。 明明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他们俩互相点了点头，谁都没注意到彼此惨白的脸庞和湿淋淋的额头。 “一起走吧。”理查的声音没了往日的兴奋，仔细听，还有极力压抑的后怕。 悬川同样心事重重，故而没能察觉同桌的异样。 他们慢吞吞地走，肚子里的心事重到拖拽了步伐，这条不算长的路，他们走了快一分钟。 突然，墙壁集体变红，那是隐藏在墙壁里的信号灯，平时没有任何动静，老老实实待在里面，他们只知道它们的存在，毕竟开学第一课就有学到过，可这几年，他们可从来没有见过到它们，但此时，它们齐刷刷地破墙而出，疯狂地闪烁着红灯，拉响警报，聒噪刺耳的声音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是开学第一课里最重要的内容，教授们说的，可是教授们又说，自从他们入校以来，就从未响起过，大家当做考试点就好了——记住，警报响起，在洞穴的人，必须通过外部断线的方式强制他们离开洞穴，虽然强制下线会带来一定的脑部损伤，毕竟连接着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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