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说得没错,他的确在拿览星做借口。 悬川感受着身体那段精神触手,它很虚弱,但找得频繁了,偶尔也会虚弱地回应一下自己。 “我要去吗?”悬川看着览星沉睡的面容,声音钝钝地说,“我还能,相信联邦吗?” 无论他对联邦的信仰是如何建立的,是否来源于安排与逼迫,这都不是他放弃的理由,最重要的,是愧疚,对无法作为的愧疚,对无数人命因自己葬送的愧疚,这才是始终贯穿他的一切行动的罪魁祸首。 愧疚就像是一个日益增量的包袱,拖着他,压着他,他始终弓着背望着地,不堪其重,甚至想要找到个解脱。 于是,他用逃避来解决问题。 并十分不耻地说——“听览星的”。 因为他十分清楚,览星懂他,会不露声色地替他找到借口,亦或者,成为那个借口。 现在,览星无法再挡在自己的面前,连回应都做不到。 悬川等了很久,直到他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然后,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体被小心地碰了碰。 像是一个点头。 又像是,过度心跳下的一个幻觉。 * 他将览星送回海军基地,那里有人专门照顾他。 前身是圜土,只不过,这里不再是囚笼,成了变相的直感者医疗中心。 裴谌是在第二年的春天去世的。 第二年冬,启明出现了。 启明变成一团人肉干,人不人鬼不鬼的,或许真的有罪有应得这一说法吧。 不知是从那个犄角旮旯溜出来,等联邦军队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偷偷溜进寄生工厂。 海军封锁监控下,一个身形消瘦的人钻入眼皮,活像是刚从耗子洞穴里钻出来的细瘦耗子。 只不过肥猫们都不饿,卖个人情,告诉了悬川。 兜兜转转,悬川到底是来到联邦海军。 “中校,人在那。”年轻人挺直脊背,大声地说。 悬川刚从墙外赶回来,身上还有虫子的组织液,他颔首表示谢过,将还泛着热的枪炮搁在了地上。 他叠起袖子,朝启明那边走去。见他来,周围守卫纷纷让开,敬仰的目光投在悬川身上。 林顿支持下,悬川在海军带了一支由“改造的”和“原生的”直感者组成的队伍。 顺带一提,林顿成为域内新任总管,跟他哥分开了。 林顿邀请白烟和悬川成立了直感者特种队伍,悬川不仅教导他们,更会拎起枪炮以身作则。 西区依靠这支队伍,在寄生工厂救了很多可怜人,悬川还在外面杀虫,令人回忆起427年的临海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悬川是个大英雄”。 悬川对这些褒奖只是礼貌一笑,面向启明时,他一贯温和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单手拎起启明的脖子,五指用力,那段细瘦的颈脖顷刻发出痛苦的咯吱声,启明挣扎着,可无论如何扭动,都是徒劳。这段时间的实战累积,悬川的精神力像是一把经过千锤万锻的利刃,所有人都不堪忍受地跪倒在地。 ……这是悬川自那之后,第一次如此张扬行事。 理查闻讯赶来,心惊胆战地看着,却没有如上一次那般再度阻止。 违命也好,惩罚也罢,理查想,悬川总不能憋着。 可悬川却停手了。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的脏污,背对着落日余晖,对理查说:“送去圜土研究吧。” “……好。”说完,理查还觉得有些恍惚。 悬川瞧起来有些不一样了,理查之前还在为悬川要实战,心存担忧,但这一年,悬川几乎没怎么受伤,也没有有病不治的事情再发生。而且,他刚刚,也没有那么……不要命了。 * 第三年,外面的虫子清理大半,悬川带领的直感者军团也成长起来,他重新问裴仰要回了那几盆花。 裴仰是个糙人,哪里会养花,楼澜与他差不了多少,想起来了就会撒一把肥料,勉强吊着几口气,才能继续苟延残喘地迎来悬川。 悬川去给裴谌扫墓,他将一颗珠子放在了墓碑前。 然后,他该回去看看览星了。 大半年没回去,也不知道那边照顾的怎么样。 悬川忍不住自责,果然还是要提前退休啊。 踏上海军基地的那一刻,他忽然定住了。 览星精神力的气息越来越清晰,悬川的脚步遽然停住,又抬起,越来越急切。 迎着风,眼眶生出酸涩,有一种夺眶而出的释然。 他刚走入门口,朦胧光线下,他被一只手捏住了颈脖。 天旋地转之下,柔软的长发扫在脸颊上,泛着痒,扑面而来的熟悉。 “你是谁?”长发男人眼神阴郁,活像是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鬼。 冰冷的指腹抚上颈脖,悬川喉结微动,似乎被这样的温度冻住了喉管,一时说不出来话,心头那点横阻的怪异感挥之不去,他不知道览星为什么这样说。 他有些害怕。 悬川看着他,深深地望着那双眼睛,说:“我是悬川啊。” 览星却像是听不懂他说的话,他不依不饶地靠得更近些,滚热的呼吸轻柔地缠绕彼此,悬川心脏狂跳,他僵持着脑袋不敢乱动,太近了,近到侧首就能完成一个不算正式的亲吻。 “悬川是谁?” 悬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悬川从激动下恢复冷静,才发现,其实览星脸上很干净,一点胡茬也没有……他心下了然,又无奈。 览星被他看穿,也演不下去了。 他俯下身,重重地堵上悬川略有无奈的嘴唇,他的吻克制中带着莽撞,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可唇瓣却紧紧覆压悬川的唇,舌尖滑入口腔,显露浓烈欲望,悬川被他吻得猝不及防,组织灵活急促的舌纠缠而来,微微锋利的犬牙刮过唇瓣,柔软交杂着丝丝快要融化的痛意,悬川更是头昏眼花,做不出半个反应,只能仰面接受这暴风雨般的深吻。 他模模糊糊地想,览星怎么总爱玩这一套? 后来,悬川,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之前,”览星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推卸责任,“温地告诉我,这样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情侣间的小把戏什么的。 悬川想起温地还在羊身体里,默默地斜了他一眼。 见此,览星赶紧道歉,亲亲他的嘴唇,卖乖说:“再也不听他的了。” * 结束一天奔波,伊顿·格兰威尔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因实验而留下的白色轨道,长长地叹了口气。 人们引来他的神明,他们摧毁他们的神明,最终,神明会丢下他们。 草原上的风车安静地吱呀呀地转,格兰威尔闭上眼,恍惚地看见,直升机头顶的螺旋桨转动着,掀起了灰尘,还有记忆。 虫会彻底消失吗? 他觉得会吧。 人类会找到自己的出路吗? ……应该会吧。 五年后。 海上。 览星手中的钓竿一颤,他突然听见一个声音说:“抬头看。” “什么?”他抬起鱼竿,望向身边人。 天上是—— 悬川撩起他颊边被风惹乱的发丝,说:“星星。” ---- 全部完结!拜拜咯~
90 首页 上一页 88 89 9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