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他常常在匆忙做完一件事后,无所适从地发愣,直到比沉默刺耳的动静把他唤醒。 是一条新的通讯请求。 “校长,这月的成绩结果分析报告已出。” 裴谌从椅背上直起身,看向桌面投影。 “情况与预估数值无差。”梳着利索短发的女性是第一军校校长秘书,池影。 她点开数据图,沉稳的声线缓缓流出:“这是与基地提供的结果曲线对比,您看,”她指着图上的凹陷处,“仅有两人的精神力水平无明显增长。” “原因。”裴谌手指敲击桌面,凝着拿出刺眼的参差。 方才还对答如流的对面突然愣了一秒,似乎对眼前的结果感到诧异,随即她翻开手里的报告单,确认了,道:“弃考。” 每次洞穴的成绩是按照累积来算,所以能拿一分也会拿一分。 “……是哪两位联邦栋梁?”裴谌捏了捏眉心,真是好久没听见这个词了。 “17级的理查·费曼,和……”她稳练的音色在刹那间再度浮现一丝纠结,接着,她看着裴谌,说,“悬川。”
第18章 珠子 “悬川!” 悬川带着昨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回到自己的二楼卧室。 翻开书,模糊间听见有人唤他名字,悬川从窗口往外眺望,院子里,正在低头拾起木块好奇地看着的,正是堂哥裴仰。 “哥,我在这。”他打开窗,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开心。 裴仰作为联邦现役海军,趁着出外勤的功夫回了一趟家,听父亲说弟弟也回来了,便带上礼物,高高兴兴地奔来。 裴仰是裴谌的侄子,因为裴谌和兄长关系疏远,来临海镇之前,悬川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直到悬川他们搬来了临海镇,才逐渐相熟起来……毕竟是亲戚。 裴仰为人开朗热情,对小他七岁的弟弟也很热忱。 “你猜我最近在海底找到什么好玩的了?” 他咚咚咚地跑上二楼,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东西展示给弟弟看。 那是一个刻有奇怪图腾的玉石珠子,有拳头大小,材质偏向玉石,很像会受中心城人追捧的款式。 悬川好奇地凑过来,他先是打量了一番他哥笑眯眯的表情,这才看向珠子:“哥你又下海捡东西了吗?” “是啊是啊。”裴谌笑得两眼眯起,压根没在意弟弟这话说得奇怪,会不会有第二层意思。 但悬川确实也无第二层意思,他仔细观察表面的纹理:“话说回来,哥,从海里捡东西,难道不需要上交吗?” “不用啦,哥哥我又不是负责考古的,哎?等等,为什么又升温了?” 裴仰前言不搭后语地大惊小怪起来,悬川摸不着头脑,只好自己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 那珠子温润而暖,指尖甫一搭上去,他就感触到某种钝钝的刺痛感,他瞬间抽回了手,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没出血,但刚刚,指尖确确实实像是被抽血的针戳了一下,转瞬即逝,悬川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它经常这样吗?” “不是,”裴仰耙了耙脑袋,回忆道,“我在海上的时候,它一直都很普通来着,冰冰凉凉的跟普通石头一样,但是你刚刚摸到……” “这是第一次?” “嗯,不,还有一次,”他脸上露出一种介于严肃和羞涩之间不停闪烁的表情,有些诡异,悬川眨眨眼,听他说,“我到港口的时候,偶遇了……楼澜,她正准备乘船去学校,我们俩只来得及说两句话,你知道,她不怎么喜欢搭理我,但还是说了两句话嘿嘿……” “……”这是在说什么啊。悬川跟着混乱了起来。 “所以当时我注意力不太集中,还以为是错觉,但是刚刚——”裴仰握住正在源源不断发热的珠子,肯定地说:“它又热了。” 他无比确信自己的感受,叫悬川忍不住生出一点儿羡慕,他做不到他哥这样,他总有些无法信任自己的感觉,除非手指上真的出现了一道伤口。 “为什么会这样?”他忍不住喃喃。 裴仰以为在问珠子为什么发热,他苦恼地想了想,发现自己只能说:“我也不知道。” “但我有些猜测,明天再告诉你。”裴仰性格活泼,脑袋转得也快,悬川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揣着珠子噔噔噔地走了。 …… 次日,他一脸兴奋地拉着悬川的手:“果然!” “果然什么?” “最近,洞穴企划,是不是训练得很久?” “是,每次都有六十个小时。” “果然,哎,悬川,你知道为什么要让你们训练吧。” “为了锻炼?” “为了精……”裴仰自觉失言,他紧紧合上嘴,在悬川愈发疑惑的视线里,忍不住又缓缓张开:“呃,其实,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话题,毕竟你们也快要接触了。” 联邦关于出城法令一事矛盾层出迭见,裴仰此次上岸就是为了调查一些事情。 “跟精神力有关。”他还说了这个词。 “问题很严重吗?”悬川更加担心裴仰。 “是啊,”裴仰坐在桌子上,唉声道,“有人想要搅浑水,不然咱们泡海里的,也不会总是干涉陆地的事啊。” “悬川,这次来,我还有个事情要问问你,叔叔他,之前是不是在北区做检测员?” “怎么了?”没由来的,悬川心里一紧。 “唔,怎么说呢,”他为难地捏紧了手里的珠子,“倒不是差出了什么错误,但是,”他狠了狠心:“你是不是从来没接受过检查?” …… “好了,”裴仰按住弟弟的肩膀,飞快地摇摇头,他语气里是难得的严肃,“这件事你别跟任何人说,你爸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就当我说了句废话,忘了它。” * 裴仰走后。 小时候…… 悬川略一思忖,找到了小时候的日记,裴谌从来不动他的物品,搬家的时候也很好的保留了他的东西。 “408年,晴,听安说,斯洛特哭了好久,怎么都不肯歇下来。” 那年,他八岁,悬川清楚记得,他还住在北区。 北区很大,红桃街则卧在北区靠南的边界旁边,同龄的人也如临海镇一般,不怎么多。 有记忆以来,域内的保苗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为了人类的未来,全联邦的孩童,三岁以后,会被统一送往域内进行抚育,每年有固定时间回家,日期不定,据说是看成绩。 反正联邦不会害它的居民。 出于种种考虑,或者说是利诱,绝大多数的父母会选择签订同意书,剩下的,就不好多说了。 联邦的未来——联邦爱用这个称呼,他们在域内接受教育、训练,没有虫子入侵城市的隐患,不必担惊受怕,如论如何,在现在的生存环境里,去域内都是绝佳选择。 如此直到十六岁,他们就可以根据域内的推荐,选择自己未来的去向。 距保苗计划开展起,至今已有数百年……书上是这么解释的,所以几乎不会有别的差池。 但悬川是大多数的其他,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他从出生起就安然在家待着,像是被刻意遗忘了。 但是,不去域内的孩子也需要按时参加联邦的检测,所有人都要参加联邦检测,大脑、心脏什么的,据说在帝国时期爆发过一次传染病,为了杜绝隐患,每到那段时间,所有人都要去就近点参加检测。 到那个时候,悬川就被会裴谌打发出门,让他晚饭的时候再回来。 ……那午饭怎么办? 一大早,小悬川愣愣地站在家门外,茫然地看着紧闭的家门,吞了口残留早餐奶味的唾沫。 可裴谌看上去真的很忙,他爸爸总是很忙。 悬川善解人意地溜大街去了。 他家在红桃街的尾巴上,那个时候的悬川,方向感倒是比现在好上那么一些,他钻到街头广场,没什么人,他又钻到旁边的花园,也没什么人。 如此晃悠,肚子很快就饿了,他想回家,可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幢熟悉的公寓楼下。 他六岁以前住在这里。 安在楼下玩球,见他来,她皱起眉,说:“二弟,咱们老幺哭成泪人了。” 安是他以前楼上的同龄小女孩,她,还有隔壁的斯洛特,是红桃镇唯三的“少数人”。 她学着故事书里的情节,给他们仨排了序号,抓到中等长度草茎的悬川有幸位于第二。由于不想让哭包做老大,安便把斯洛特手里的草跟自己的换了一下,正大光明地抢走了第一的名号。 她人小小的,但操心的模样倒像是个真老大,她抱着球,带悬川去找斯洛特。 “他在哭什么?”悬川试图找到一个能嚎啕大哭的理由,苦想了一番,实在找不到,便虚心求问。 “还不是因为弹琴,哎呀,他都哭了一上午了。”安捂住耳朵,烦躁地跺了跺脚。 斯洛特的哭声能突破房门,从楼梯上一直钻下来,比装修的钻机还厉害。 “你快去看看他,随便说什么,反正比我有用。” 没人知道为什么,斯洛特一见到悬川,就会停止吵人的哭泣。 百试不爽。 再然后,他的记忆就像是被撕去一页厚厚笔记,不翻开无法发现变化,撕开却发现,漏了许多。 可终究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他顺着脉络,检索记忆,好像不止一次,理查也说过,自己跟他在一起,会理智很多。 为什么? 这是巧合吗? 悬川突然感到浑身都如沸水一般焦躁不安起来,他站起身,来回走动,可这样让他变得越来越心神不定,再也没有心思翻阅下去。 三日假结束,悬川收拾东西准备返校,裴谌昨日就走了,他看着空荡荡的家,又想叹气。 “小小年纪,”裴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他揉了揉悬川的头发,笑道,“别难受啦,哥送你上学。” 其实裴仰也正好要走,他背上的包看着不小,悬川拒绝他帮自己拎包的请求。 从家到港口要走十多分钟,裴仰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也不觉难熬。 “喂,裴仰,又在跟你弟弟玩过家家吗?” 港口,两个跟裴仰身形相似的男人站在远处,悬川认出来,那是裴仰的同僚,米德兄弟。 其中一个身形欢快,常服放他释放天性,他挥着帽子喊道:“小悬川,快快把你哥踹远些,别让他耽误你的前程。” “林顿,你说这话之前,有本事别学小鸭子天天跟在伦恩哥的屁股后面。”走近了,裴仰作势给了对方一个肘击,他没敢真动手,毕竟,对方的亲哥比他大了好几级,得喊长官敬礼才行,虽然他站在一旁,一直没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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