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救上来了一个年轻渔夫,早饭时间一过,全船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阿文和泰山换完班便要休息了,阿文给他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泰山看着他病恹恹的感激状,挥挥手,说:“快到港了,我跟大副说好了,你找个空房间休息就成。” 联邦货轮的住宿环境很是不错,普通水手配备的也是双人间。 男人感恩戴德地点点头,抱着干净的衣服目送他们进了各自的房间。 他洗完澡,刚阖上眼没多久,就听见开门低语声隔着门板开始频繁响起,由远及近——“在这呢。” 话音拌着一声弯绕的口哨声响起,轻松戳破了男人尚未开始的睡眠。 他睁开眼,明白过来,这是几个按捺不住的家伙,在大副睁只眼闭只眼的默许下,找到了他的房间。 海上光阴无趣,捞着个长相水灵的长发男人,某些家伙自然而然地动起歪心思。 四个身强体壮的家伙挤在他的床边,他似乎被吓到了,怔忪地慢慢撑坐而起,看起来有些认生,他低下头,长发遮了半边脸,声音从下面传来: “早上好。”他的声音听着有些怯弱。 “啊,好好。”尤金笑嘻嘻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一屁股坐在床侧,脑袋贴近那头半干的长发,一股幽香钻入他的鼻腔,那是船内统一配备的洗发水,尤金一向都是用肥皂解决的,他还没怎么闻过,猛然一嗅,他忍不住地闭了闭眼,好似沉醉不已,他忍着自己蠢蠢欲动的下身,抓住一缕长发,伸长颈脖,往那长发下钻去,他一边凑近一边问道:“住的还可以吗?” 那落难的渔夫大抵是吓坏了,刚从鬼门关回来,修长的腿从被褥里露出来,跟从长发下露出的下巴一般精致,是个男人都得忍不住吧,尤金想。 反正“山羊”也不能用了,换个也不错啊。 “小美人,精神力测试合格了吗?没有证明就敢私自出海,你知道后果什么样吗?”尤金越靠越近,油腻腻的眼光刷着他的身体,如同对待旋转餐桌上即将入嘴的食物。 对方一动不动,是默许的姿态。 他握住男人微微颤抖的肩膀,身体前倾,伸出筷箸,蓄势待发:“哥哥有点办法帮你解决。” “我觉得你这洗发水味而挺好的,借我们用一下吧。” * 恶心的笑声撞在住舱的墙壁上,他们纷纷围过来,粗大的手遮天蔽日地抓来,就在快要触碰到男人裸露在外的皮肤时,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这是……” 意识像是被无形的手抓住了,一切由不得他们操控,周遭流转的空气被看不见的丝线贯穿,捆缚他们的四肢,他们的手脚变成了玩偶师里手里的道具,任其操控。他们的胸口窜出一片愤怒,那愤怒如同易燃易爆的气体挨上蓄意迸溅的火星,他们愤怒地环视周遭,见人就咬的疯狗一般,张开浑浊利齿,扑咬而上。 他们像是在逼仄舞台里表演的玩偶,在无形的手操控之下,滑稽地开展一场丑陋的戏码。 而本该遭受鸡奸的男人,恍若无事地信步而出。 他甚至打了个哈欠,悠游自在。 一日后——货轮达到港口。 甲板上,水手神色不明地站自己的岗位上,一切如那天的海港,风平浪静。 搬运工卸货的时候,没人注意到,一辆汽车,飞驰而过。 * 一年后。 427年。 临海镇唯一的幼儿园。 “悬川哥,终于又见面啦。”长发男人站起身,他朝着悬川快步走来,迫不及待地姿态,他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这个时间,教师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午时的阳光闷而燥热,室内的人逐步走近,他下意识往后退,从冰凉的海水走到晒到发烫的沙滩上,悬川难以忍受往后退,背对着阳光,离奇的是,他像是半身不遂,感受不到了丝毫暖意。 身前,长发男子目光清澈,那如宝石、海水纯净的眼眸全心全意地看着他,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无价珍宝。 悬川被自己的想法刺激到打了个哆嗦,他嘴唇苍白地张开,太阳穴肿胀,中间的大脑混混沌沌,他立于门框之下,吐不出一个字。 “悬川哥,你不认识我啦?”他已经要比悬川高一些了,低头,凑在悬川近距离前,手指着自己的脸,像是个初入社会的学生,没什么心眼。 悬川没回应他,肉眼可见的,他明朗笑容在沉默中变得有些僵硬。 …… “你……”悬川想说些什么,他于心不忍,见不得对方如此难受的表情。 悬川捂着脑袋,不明不觉里,他的脑袋被一把铡刀选做了终点,他痛苦不堪地回忆到,览星…… 览星……览星是个虚拟人。 对,他是假的。 而且,他杀了他。 “你害死了他。”他记得,他爸爸裴谌曾这样宣判他的“错误”。 你私自带他去了外城人禁止入内的“内城”,这让程序崩坏,所有人都得死。 悬川看着活生生的览星,心中涌出无限的恐惧,他脚底出现一个巨大的深渊,把他往绝望里不由分说地拖拽。 “览星……”他的世界天崩地裂,他不确定地唤出这个名字。 “原来你还记得我,”览星握住悬川的手,热切道:“真是太好了。” * 眼前人,除了外貌和声音,悬川头痛欲裂地想,眼前的“览星”,跟记忆里的览星似乎不太一样,不,变没变压根不是重点吧,关键的是,这种虚拟人,怎么会出现在他的世界? 如此温和亲切的态度对待下,悬川像是被剥皮抽筋,快要无法站立,他被恐惧摄住大脑,一切都在冲击他的认知,他快要崩溃了。 “悬川哥,我找到内城的入口了。”他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好像悬川是他救命恩人一样,信任依赖着,溢于言表的喜悦。 悬川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洞穴不是毁坏了吗? 洞穴,不就是一段程序吗? 为什么,虚拟人能到他的世界来,还做出一副久别重逢的欣喜模样。 太恶心了吧。 他好想吐。 览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他像是个迫不及待跟家长反馈学校生活的小孩,还在说:“悬川哥,你还记得我们分别的时候吗?” 悬川当然记得,那个时候,他因为一己私欲,把览星带去了返回真实世界的隧道,因此惹乱了程序,导致失败。 再然后,悬川记得,洞穴崩塌,他想进去看一看览星,于是他去求他爸爸,也就是联邦第一军校的校长,裴谌。 他进去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崩塌的洞穴,所有人都不复存在,洞穴,因为他,灰飞烟灭。 悬川低下头,看见对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流经手背的血液都快要被冻僵了…… 他猛地甩开对方,踉跄后退,览星错愕地看见,自己心心念念已久的悬川哥,因为他,眼底露出痛苦的神色,他还在反复地说:“对不起,览星,对不起。” 我害死了你,你是来找我报仇了吧。
第22章 不欢迎 他疯狂地、抑制不住地道歉。 为什么道歉? 览星感到费解,他全程目睹眼前人的反应,遍地都是避让、却,他对他避之不及。 他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松开手,他放于身侧的手心压抑什么般捏成拳,他学着悬川,往后小小地退了一步,长睫低垂,眸色黯淡,令人猜疑,失去日光的月亮也不过如此。长发下,俊逸的面容敛去明媚笑容,是因悬川下意识的躲避而被刺伤了,他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可他见了悬川应该是开心的,就和当年的览星一样。 最终,览星面部肌肉扯出了个难堪的笑,他试图用其去和缓眼前紧绷的关系,可那个弧度实在是称不上好看。 所以,可能并无用。 悬川看到了,可他误把其当成对惺惺作态者的讥嘲。 ……是他害死了览星。 “悬川,你得付出代价。”裴谌的话影影绰绰地跨越时空,从他十九岁跨到他的二十七岁,像是一根别有预谋的引线,埋在他的脑袋里,草蛇灰线,在看见览星的那一刻,轰然爆炸。 “悬川,如果有那一天,你自然会明白我的用意。” 悬川不明白,裴谌在他记忆里安插的话时隐时现,现在他的脑袋一团乱,七零八乱地迸出无数碎片,让他束手就擒,告诫他责有所归,也有一个声音不停说: “悬川,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记忆是他的,难道,谁能像是更改一串数据那样改变它吗? 览星站在悬川的复杂之外,他只看得了悬川眼底积攒了愧疚。 他实在无法继续伪装,他俊朗的脸上浮现出各色情绪,失望愤怒还有难以置信。 这跟他构想的画面不一致。 悬川,并不欢迎他。 他此时终于意识到,作为一个“洞穴人”,他永远也离开不了地下的事实。 * 所有的洞穴人永远都无法想象得到,他们生活在“地下”。 真实世界基础上构造的虚拟茧房,利用某种特殊力量,只有他们这些拥有这特殊力量的人才能在其中生存。 四百年前,联邦把帝国的余孽关在海洋上,监控他们从出生到死亡。 在“圜土”——联邦这么称呼他们引以为傲的海上囚牢,那里面,关押的人都是跟览星一样,能使用某种名为精神力、名为直感者的家伙们。 数百年前的帝国,正是由这些直感者们掌握生杀之权。 不同于“无感者”的普通人,他们天生就能操控精神力这一玄而诡异的力量,这股力量,不知起源,它天生就永远自己的一套隐秘的规律,支配拥有其力量的人类,替他们安抚人心和操控所有别有用心。 帝国掌权者们依靠它统治世界,带来统一和安稳的社会,但权力是在争夺中大放异彩的钻石,权势斗争、不满现状的相互串连中,出现精神力不加节制地被直感者所滥用,结果,大结局是振奋人心的土崩瓦解。 无感者们反抗世界的不公平,他们失去独立思考与选择的权力,人不可能独于此而成一滩空有皮肉的空壳,他们势要从直感者手里夺回自由。 在四百多年里,遗忘与发展中举头并进下,有无数混迹于普通人群的直感者被联邦相继捕获,他们因天赋权力高居于众生之端,凌驾一切,最终,终将在轮倒的风水中,落入属于他们的囹圄——圜土。 圜土的生活,所有人都不知道什么滋味,因为他们终其一生都在精神世界里画地为牢。 他们待在外城,殊不知,他们的内城,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一个洞穴世界的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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