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其实一直都挺不平不淡的,我正想回答个“还好吧,你呢?”,却捕捉到他后半句话的称呼——硕士。 硕士?我不是硕士毕业,是本科。不过我想也不怪楚泽祺搞错称呼,他又不知道我高中后那两年的事情,自然以为我和其他同龄人一样获得了硕士学历。我不打算告诉他事情的真相,组织了下语言,只说:“还可以。你呢?硕士毕业了吗?毕业了的话恭喜。” “嗯。”他点点头,开始端详我的脸色。 我猜自己现在的样子大概不太好,苍白的脸和颤抖的唇,果不其然,他也发现了,我看见楚泽祺的眉毛慢慢拧起,他扭头,环顾了一圈被阳光暴晒的绿草坪,问我要不要去附近的咖啡店坐坐。 “是不是太热了?你看起来好像中暑了。”他说,递给我一瓶买来的矿泉水。 我们离开礼堂后方的休息区,来到校园咖啡店,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楚泽祺担忧地看着我,而我选择尽量忽略他的视线,垂下眼向他道谢。 拧开瓶盖浅抿一口,微凉的液体滑进胃里,感到头晕有一些缓解后,我眨了眨眼睛,试图压下心中愈发强烈的不适感。刚才被那几个人无意中聊天勾起的不好回忆像从铁笼中逃出的凶兽,短短几秒就让我再次陷入恐惧,楚泽祺的出现无疑于雪上加霜,我仿佛又被拉回了那天、那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寒光般骇人的视线,飞溅的水花,捂住我嘴巴让我窒息的手。 “——韩颂?韩颂?你没事吧?” 我回过神抬起头,发现楚泽祺整个人在我眼前被放大,他正慌张地摇我的肩膀,询问我有没有事。 “没事,对不起,我先回去了,”我从椅子上坐起来,弄出不小的动静,匆匆忙忙就要往门外走,“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 楚泽祺站起身追上我,抓住我的胳膊。我停下来,对上他受伤的眼睛。 “到底怎么了?韩颂?”他语气有点难过,“你是不想见到我,才想回去的吗?” “……”我没说话,闭上眼捂住脸。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一切很乱,可这副样子在楚泽祺眼中就是承认的意思。 他愣了一下,眼睛变得更红,声音也染上哽咽:“我…你真的很讨厌我。” “对不起,当年的事给你留下了不好的记忆吧?我就知道,我有想过我们重逢,还甚至妄想你答应我的追求,”他自嘲地笑了一声,随即低下头,“不过看来是我多想了…抱歉。” 他吸吸鼻子,挤出一个微笑:“我也不打扰你了,你就留给我一个手机号存着——我日后肯定不会给你发消息的,绝对不会。这样可以吗?拜托了。” 交换完联系方式,我走出咖啡店,离开学校,把手机关机了。 有一条短信,我没看是谁的。不想看。 十分钟后,我在每天回家都会经过的十字路口停下,迷茫地看着远方。 然后我在绿灯亮起时迈出脚,朝左边走去。 那不是回家的路。 ---- 写到第一段的时候,想起驯龙高手二里的一句台词: “You are as beautiful as the day I lost you.(你看上去和我失去你的那天一样美丽)”
第85章 水果硬糖 走到十字路口右转,右转,向前走大约十分钟,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回家。 这是我正常回家会发生的事。 照理来说,我现在应该在学校图书馆某个角落里的位置,打开电脑查阅资料。可能桌上还摆了两本书,一杯鲜橙汁和一个计算器,反正只要安静地坐两小时,就会接到戴侑的电话。 他开车到校门口,我收拾好东西从图书馆里出来,再一起回家。 但显然今天绝对不被算在正常回家的范畴内。 我在十字路口左转,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我理智尚存,不至于跑到马路上找车撞,最终走到一个拥有大片绿色草地的公园门口。从外面看,草坪呈下坡趋势,墨绿与镜面般的湖泊相接,构成一副天然风景画。偶尔一阵微风拂过,像高温融化蓝玻璃,让澄澈的湖水荡漾。 有几只鸭子扑打着上岸,去啄人类抛给它们的饲料;往左看,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穿高领衬衫、戴眼镜的男生正在看书。他不远处的一条斑点狗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休息,十分惬意。草坪上停着很多自行车,还有孩子们的玩具:一些五颜六色的积木。 忽然,我闻到一股孜然的味道——与此同时肉香味也钻进我的鼻子,很香。我听见锡纸滋滋作响的声音,大概是有人在烧烤。 我走进公园。是一对夫妇在给他们的孩子准备吃食,小男孩拽着他爸爸的裤脚哭叫,一副饿了几十年的可怜样子。我觉得这场面实在好笑,忍不住嘴角上扬,继续看他爸爸无奈地把他抱起来哄,又等他不哭了把他放下来。 小男孩破涕为笑,喜笑颜开地拿着两串色泽诱人的鸡翅奔到一个女孩身边。 我这才发现女孩或许是他的妹妹,两个孩子头上戴了一模一样的草帽,鞋子也是同款,他们的衣服一紫一蓝,花纹都相似。 他们放松休闲的样子散发活力,让我感觉也没那么喘不过来气了。 扑面而来的风吹散了我心中的焦虑,我深呼吸一口气,找了个长凳坐下,开始整理思绪。 从刚才前的聊天中我得知楚泽祺是硕士毕业,具体学科未知,他入学的时间应该是四年前的九月份,我往回推算,他是正好在高二结束的时候来到这里的。 高三精神混乱的那段时间,我曾以为楚泽祺转学了。不,应该说当时我以为他死了。但我不愿承认,所以逃避一切现实,给自己找借口,说他只是转学了,后来我通过陈医生才得以了解真相——这么一想,他应该是溺水后受到了韩博文的威胁。 他父母担心他安危,把他带出国,又阴差阳错和我相遇。 咖啡厅他去吧台取饮料时,我注意到他只用右手。左手几乎没动过,整条胳膊像没生命的机械义肢一样。 想到这里我又感到有些压抑,沉重的事故让人心情变糟糕。 “……” 我低下头。 正不知所措时,我余光瞥见一截紫色碎花的裙摆随风飘起。没等我多想,就看到刚才遇见的小女孩爬到我所坐的长凳上。 她一点也不费力,撑住凳面轻轻松松蹦起来,在我身边完美落座。在整理好自己的裙子后,她扭头,直直盯着我的脸看。 “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她问。 我第一反应是转头去看她的父母在哪儿。 把一个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小孩随意放在这么大的公园?即使场地空旷,视野开阔,我也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当成什么危险人物。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连忙起身去找她的父母,结果她母亲就在不远处站着,注意到我投过来的视线,她还抬头,朝我笑了一下。 是知道的意思。 还好,我松了口气,坐回长凳上,重新看向她。 我身旁的小朋友撅起嘴,有些幽怨地看着我,大概是在责怪我没有和她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她凑过来问,语气有一点高傲。 我报给她我的英文名,然后便开始沉默。 她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一笑,抬起下巴,似乎非常大度的说:“好吧,看在你心情很不好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嘴上没说话,心里也在尴尬。 鲜少遇到这么小的小孩,不知该如何应付,我还没想好对策,就听到她又问:“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有这么明显吗?还是说小孩子有某种特异的功能,可以敏感地察觉到别人低落的情绪。我无意间想起自己小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韩博文和我妈吵架,我躲在房间里装睡。我知道门外的大人在讨论不好的事情,所以当作什么都没听见。 吵架固然不是美好的回忆,但同时被想起的还有曾经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想到此处我放松了些,收回思绪,瞥向她:“你怎看出来的?” 她自豪地挺起胸膛,答道:“当然是因为我聪明了。” “嗯,”我轻笑一声,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你很聪明。” “…所以,”这位小朋友蹙眉看我,把问题又扯回我身上,“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她眼神里有不解和疑惑。 要让一个小孩子知道她旁边坐着的人两年前在精神病院住过几个月吗?还是算了吧,估计她会把我看作最可怕的魔鬼,被我吓跑。我想了下,决定这样说:“因为一点小事。” 显然我神神秘秘的态度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看出我在隐瞒某些东西,不禁往下追问:“什么小事?” “想起了一个不喜欢的人。”我看向她,笑了一下,“你呢,你有不喜欢的人吗?” 她连忙点头,撇嘴,脸上尽是嫌弃神色:“我最讨厌我弟弟了,他很调皮,还总是抢我的冰淇凌。” 我心想那不是讨厌,可小孩哪懂这些。我又不会讲大道理,只能说:“哦,这样。” 尴尬无比的对话,我现在希望她最讨厌的弟弟能来找她,引走她的注意力,或者让她的父母来把她抱走也行,我真的不擅长应付小孩。 可能是我内心的祷告声太大了,她父母竟然没过多久就朝这边走来,喊她名字,说,我们该回家了,露西。 露西不情不愿,直到她妈妈喊了她第三遍名字,她才以蜗牛般的思绪爬下长凳,拍拍自己的裙子准备离开。 她朝我挥挥手,说拜拜,我也点了点头,说下次再见。 萍水相逢,估计也没有下次了,这边我不常来。 “——露西,我们要回家了,”她母亲在身后喊她,声音很大,“亲爱的,快点过来。” 露西听到她的呼唤,大声喊妈妈,跳着奔过去,冲进她怀里。 就这样我用目光为她们送行,意外的是,露西没走出几步路就又折回来,蹦蹦哒哒跑到我面前,飞速往我手里塞了一颗糖。 她调皮地眨眼,说:“你别不开心了,喏,我把我最喜欢的草莓味糖果送你。吃掉它心情就会变好了。” 人走了,我仍旧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发呆。和来时不同的是,我现在手里多了颗糖。 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我把手机重新开机,一看时间,才刚到一点。 午餐时间,我好像也有点饿了。思考几秒,我从凳子上坐起来,拍了拍脸清醒一下,慢慢沿着鹅卵石路走出公园。 回去的路上我撕开银色的塑料包装,吃掉了那颗糖。 挺甜的,但有点酸。
第86章 上/温润的眼泪 身后有小孩子在追逐打闹,左前方的电话亭里男人胳膊夹着公文包,怒气冲冲地与电话那头的人争论些什么,激动到脸上的肉都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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