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倒是我一个人去的,戴侑没跟着。其实他本来也想去,但我跟他心平气和谈了一次,表明这件事应该是由我一个人去和楚泽祺说,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他就明白了,没再要求要和我一起去。 楚泽祺订的时间在中午十二点整,戴侑和我约定在下午两点来接我,他不露面,等我自己把这件事处理完。 餐厅在一家酒店的二楼,一进去,就有人询问我的名字和我的预约人是谁,然后再核实后,将我领到一处包间。 我们穿过类似于回转寿司开放式位置的板前区域,僻静的一路上,我看到很多仿照枯山水的小块设计,白色如沙地般的砾石平铺一层,错落不齐的石块如山峦般起伏,深绿灌木加以修饰,有浓郁的仪式感。 还没进去,就看到一道高大的人影坐在门后的位置上。 穿和服的服务员很礼貌地为我推开门,那人听见动静后放下菜单,抬头,朝我笑了笑。 楚泽祺今天好像特地打理过头发。微卷蓬松的刘海看上去更棕了,有补过颜色,还喷了发胶,凑近能闻到一点味道,夹杂着香水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我注意到他又戴了一副黑色的金属耳钉,穿着还是和以前一样时髦,鞋子是某品牌刚出不久的联名限定——我相信它应该还挂在某商场的荧幕上宣传,毕竟非常稀有。 “路上有堵车吗?”楚泽祺朝我温和笑笑,打断我思绪。 “啊,”我呆愣一下,摇摇头道,“没有。” 尴尬的嘘寒问暖持续了一会儿,有两位服务员再次轻轻敲门,呈上第一道菜肴。 偌大的盘子里只装着一块袖珍的小豆腐,上面点缀了一些类似于鱼籽的东西,可又是棕色的。服务员轻声细语地告诉我们这是芝麻豆腐,我才试着用勺子舀了一点准备尝尝。 不对,我今天不是来品尝什么罕见的菜肴的,我是有事才来找楚泽祺——想到自己本来的目的,我连忙放下勺子,咳嗽了两声。 楚泽祺疑惑地看向我,轻声问:“怎么了?呛到了吗?” 他递给我一杯茶水。我摇摇头,接过那只杯子,待咽下食物后深呼吸两口气,开了口。 “楚泽祺,谢谢你今天来请我吃饭…,”我顿了一下,视线无意间扫过他的左手,又道,“但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和你说一下别的事,说完我可能就要走了。” “别的事?”楚泽祺明显没放在心上,还笑了笑,“要不等吃完饭,我们去附近的商场逛逛?可以边走边说。” 楚泽祺慢慢坐直身体。我垂下眼,又接着说:“这样说肯定会勾起你不好的回忆…但,你还记得,之前你落水的事吗?” 他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了。 察觉到氛围变凝重,那两个服务员很识趣地对我们说要去拿下一道菜,找借口离开了包间。 我与对面的他对视,看着他的眼睛,率先开口:“楚泽祺,我很抱歉要提起这些事,非常对不起,但这才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理由。” “啊,这样啊,我还记得,”楚泽祺移开视线,不再看我,右手却不自觉碰了碰自己的另一只手,“那肯定不会忘,哈哈。” 我抿唇,正当不知道该怎样往下进行的时候,却听见他先说话了,声音有一点颤抖:“所以,你今天是来二次拒绝我的?” 我没否认,沉默着点了点头。 “……” 一秒种都好像被拉长放慢。楚泽祺的动作突然变得非常迟缓,他慢慢地捂住脸,只露出挂着惨笑的嘴角;慢慢地放下餐具,深呼吸几口气,肩膀颤抖。 “如果我以前态度不好,那我现在——”他放下手,眼睛变红,笑容凄惨而绝望,“你也知道我的手,我已经受过惩罚了,这样还不行吗?” “……我从来没有对你的任何行为和态度感到生气,楚泽祺。”我平静地说,“你被推下水,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对你的惩罚。错的人不是你。” “那你既然都这么说了,也不觉得生气,我们重头开始不行吗?有什么问题?我这两年已经思考过很多了,不会再做那种蠢事,哦对了,还有,还有我的手,医生说也是可以慢慢恢复的啊,这样也不行吗?” 他盯着我平静的脸,哭笑不得道:“你是因为我残疾,才一定要拒绝我吗?” 不断追问,铺天盖地的问题向我抛来,我始终保持沉默,等他冷静好了才说:“楚泽祺,我已经结婚了。” 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微有弧度的小腹,又在他震惊的眼神中抬起头来。 “而且,我怀孕了。” “什么?!” 楚泽祺拍着桌子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大,脸上充满着不可置信,连上菜的服务员都被吓了一跳,惊恐地看他,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不用,不用。你们先下去吧,不要再进来。” 等他们走后,楚泽祺喘了两口气,快步走到我面前,惊疑地看向我:“韩颂,你不是男生吗?你不是男生?你怎么会怀孕?!” 我有点无奈,劝他:“你…先坐下来吧,别太激动。” “到底是什么情况?和你结婚的人是谁?男的?女的?” “楚泽祺,你先喝口水缓缓吧,我们坐下来说。” “不行,我得搞清楚,”楚泽祺完全不听我的话,还直勾勾盯着我看,“你怀孕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告诉楚泽祺我和戴侑结婚了,将这一切简单带过。毕竟在他印象中,戴侑还是学校里兼职的那个心理老师。 要让他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我估计他能跳起来,骂这个骂那个。 知道怀孕是真的,而不是搪塞他的借口后,楚泽祺失魂落魄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像一株蔫了的草似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我们真的没可能了吗?”他万念俱灰地问,声音沙哑,像是悬崖边快掉下来的人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嗯,”我点头,“对不起。” 半晌,他转过身,看似漫不经心地挑起一块盘子里的肉,又在放到嘴边后自嘲地笑了一声,扔下筷子,看起来快要哭了:“韩颂,我不能明白,为什么,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我选择了一种委婉的方式避开他的问题:“楚泽祺,我觉得以你的条件,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人。” “我为什么要去找别的人?我喜欢的是你,你不能明白吗!”他突然开始喋喋不休,“韩颂,当初你哥那个疯子拿花盆砸我,在我骨折住院的时候来警告我,把我推进泳池要我去死,还叫你爸来威胁我们家,我爸妈都叫我离你远点,说沾上你会没命,可我不听,还等着你给我发条消息问问我的情况。” “你觉得,这样的我会去喜欢别人吗?” “你……” 我没想到他执念那么深。 他截下我要说的话的开头,不顾一切地继续说:“我想想……我们高一认识的吧?我出事是高二那年暑假,算算,我们也认识两年了,对吧?难道我和你之间,不比和你结婚的那个人熟吗?” 我静静地坐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 原来,坐在我面前的还是十七岁的楚泽祺。 他还是和原来一样,没有任何变化。当然,我说的不是外貌。外在穿搭上他收敛了很多——不过我也没有对他穿什么评判的资格,现在我只想结束这一顿饭。 于是我唤他名字:“楚泽祺。” “嗯?”他闻言抬头看我,眼神又有了光。仿佛是在期待我在听到他的肺腑之言后,说出答应他求爱之类的话。 “你现在说喜欢我,不一定是真的喜欢我。”我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楚泽祺,你当初表白没成功,所以留下了执念,你现在还想和我再续前缘,可能只是想把你没做完的事做完。我这样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他眼里的光消失了。 “对于你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我很对不起,没能把你拉出泳池。” 他喉结动了一下,表情冷淡:“我不是想听你来道歉的。” “嗯,我知道,但其他的,比如你的告白,恕我不能接受。” “……” “放下执念吧,你会遇见更好的。” 这一次,他没有再穷追不舍了。晃着杯子,只问了我一句话。 “所以,你已经走出过去了,是不是?韩颂。” 我轻轻点头,表明意思。 “可是,”他说,眺向远方,表情一时间变得很迷茫,“我好像被永远困在坐在你身旁,还有机会偷偷盯着你看的那个过去了。” ---- 感冒了可能要缓更
第90章 雨与泪 屋内寂静,连外面路过的人的脚步声都被放大。 “…楚泽祺,”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说的这些话,只得移开视线,另找一个话题,“那个,收银的地方在哪里?我要不先去结账吧。” “不用,我来的时候就付过了,”他垂下眼,好像在心情很不好地拨弄碗里的生鱼片,“我还不至于让我喜欢的人请我吃饭。” “……” 正在我不知所为时,又听到他以冷漠的语气开口道:“你吃完再走吧,估计我们以后可能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这顿权当离别饭,好聚好散。” “啊……”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不要拿筷子。 面前摆着的大多数都是海鲜,上次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医生好像建议过我尽量别吃这些东西—— “算我求你。” 犹豫之时,却听见楚泽祺这样说。 最后我们还是一起吃完了这顿饭。楚泽祺叫服务员帮我换了些清淡的热食,一碗莼菜荞麦面,鲜甜滑嫩的虾肉,还有玉子烧。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各吃各的,谁也没说话。 吃完我们一起乘电梯下楼。 走到酒店大堂时,楚泽祺回过头,对我道:“我送你回去吧,外面下雨了。” 听到他的话,我疑惑地嗯了一声,朝外面看去。 一片朦胧的灰。什么也看不清,雨珠噼里啪啦地到处掉,萧瑟的风呼啸而过,大堂四周的玻璃上都蒙着雾。 “这么大的雨,你没办法自己回去吧,我送你。”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说到这个,你老公也真不是个东西,雨这么大都不来接你。”楚泽祺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拿起一根放在嘴边,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放下了它。 “啊,对不起,”他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声音酸得像被放在柠檬汁里泡过一样,“对不起,忘记你怀孕的事了。” 我叹了口气,道:“楚泽祺……他一会儿会来接我的。” “哪里?”楚泽祺左右看看,表情鄙夷,似乎很瞧不起我口中那个和我结婚的人,“他根本就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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