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过形形色色的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肩膀一次又一次地发颤,眼泪蓄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即将夺眶而出。 泪珠接连不断地顺着脸颊滑下,洇出衣服上的一片深色水痕。 糖吃完,甜味仍残留于唇齿之间,需要反复漱口才能去除,我从前自残留在手上的疤,在药膏的涂抹后才得以渐渐消失,那就更不用提过去的事了,我猜它们得在我患阿尔兹海默症之后才会真正开始模糊。 记忆不是什么讨人嫌的物件。 不是不喜欢,就可以把它放到房间内最不引人注目的小匣子里,上锁,把钥匙扔进到垃圾桶,从此再也不打开。 没办法留它自生自灭,因为它常伴于你。 几个陌生人的随口闲谈都能挑动我敏感的神经。“泰国”、“旅游”、“结伴同行”,这些在别人眼中再平常不过的词,对我来说却是一根尖锐的刺,扎得我痛苦又生疼。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楚泽祺,如果不是他那一声呼唤拉回我的神智,我还不知道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 情绪宣泄的方式有很多种,我选择了哭泣,让被堆积的负面情绪以眼泪的形式被释放。 特意挑了偏僻的小路走回家,这附近很安全,人也不多,不会有很多人纷纷侧目过来,打量我奇怪的样子。 这样再好不过。 回到家后我去洗了把脸,用毛巾擦干水珠,走到客厅,打开电视。 我准备发呆。 一路上我其实都在想,为什么当初没斯德哥尔摩? 有很多人在这种精神战役中选择投降,成为依靠别人的那方,因为他们别无选择。那我其实也是吧,我为什么没有变成那个样子呢?是因为不害怕吗,不,我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我想自己大概没有那么心理强大,能完全冷静地面对那一切,我肯定是怕的,只不过怕的不是人。 我怕的,是不确定的我自己。 我提心吊胆地维持意志,就是怕自己完全崩溃。 我害怕,这个害怕是怕自己彻底失控,变得失去自我。 总之,现在哭完,整理完思绪好了很多。如果以后再突然遇到上午的那种刺激,我估计就不会这样了。 至于楚泽祺的事情,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解决。 接下来我可能还会去学校,那就有几率遇到他,他上午说不会和我联系,但我觉得,我可能要主动找他一次,把所有事都说清楚。 或许一个面对面交流的机会比较合适。 下午两点左右,我起身走到厨房,准备给自己先弄点吃的。 虽然每天都坐在厨房柜台旁的高脚椅上吃饭,但我从未真正踏进过厨房,来到这里两年有余,我没自己做过饭。 火和刀具都是我不可以碰的东西,饭一直是戴侑做的,所以我现在站在偌大的厨房里,还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冰箱里没有什么可以加热即食的食物,只有两块未拆封的小蛋糕——我不怎么喜爱泡面或者零食,所以家里不常出现这些东西,戴侑也不吃,他饮食很健康,周末还会出去健身。两块小蛋糕是防止低血糖晕过去时补充糖分用的,那么小一块,也不能充饥。 我打开手机,发现有几条消息未读。是戴侑的,他二十分钟前给我发短信,说他已经到学校了,在门口等我,还问我下午要不要出去玩玩。 后面几条估计是看我没回才发出来的,显然语气比起第一条缺少冷静。说话的人开始变得着急,我往下看,七八条都是问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最后一句,是不要伤害自己。 我想了想,这样给他回:“我没事,在家,你回来吧。” 放下手机,我拿起刀,想先切个番茄,给自己做点番茄汤面吃。 门被拧开时我没有在厨房,而是拿着那把刀回了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探险类节目。 冒险的人抓到了一条小虫子,把它的壳小心翼翼取下来,说里面的白色虫肉很好吃,富有营养物质。 我心想他比我会弄。 正想着,身后有人朝这边迅速走来,挟着一道听起来万分火急的声音:“颂颂!” 是戴侑回来了,他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惊慌失措,满头大汗,慌张地不停喘气,我注意到他眼睛很红,和他手里拿着的玫瑰花颜色挺像。 “怎么了颂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受伤吧?”看到我还完完整整地坐在沙发上,他差点就要给我跪下来了,“我看你消息一直没回,真的要急疯了……” 他扔下那捧花急忙跑到我面前,才看见我手里拿着一把刀。 空气安静了两秒。 两秒后,戴侑深呼吸一口气,对上我的眼睛,勉强微笑道:“颂颂,把这个先放下来,好吗?很危险,会伤到你。好不好?” 他眼中有很明显的害怕,我不清楚那害怕从何而来,便道:“…你怕我吗?” “不,我是怕你伤害到自己。”说时,他已抱住我,手碰上我的手,一点一点轻轻掰开我握着刀柄的手指。 金属餐具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戴侑捧着我的脸,提前一步吻掉了我眼角摇摇欲坠的眼泪。 戴侑把我抱到沙发上,和我额头相抵亲密了好一会儿。等我真正平复好情绪,他把刀收走,走到厨房去给我拿了一个冰淇凌。 “……” 我吸吸鼻子,感觉有点意外:“这哪里来的?我还以为家里只有小蛋糕。” “放在冷冻层里的,”他应道,又递给我一把小勺子,“就是怕你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买了一些,放在最底下,因为太隐蔽,我都忘记了它的位置,找了一会才找出来。” 戴侑顿了一下,对我温声道:“下次你要是饿了,直接打电话给我就好。厨房太危险了,容易把你烫到,你不要自己去弄,好吗?” 我咬着勺子,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对了,那个花是做什么的?”我转过身,示意戴侑朝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本来是等接到你之后送给你的。” 他说,坐下来把我搂到怀里,贴着我,在我耳边很黏糊地说了一句毕业快乐。 “好热。” 我想挣脱却挣脱不开,只能靠在他肩膀上闷声说话。 戴侑比我高一头,自然轻轻松松把我搂住,他揉着我的手,声音竟然听起来有一点像宝物失而复得后的激动和颤抖:“我今天没找到你,真的很担心。” “我在礼堂里到处看哪个是你,可他们都不是,你不在那里,也不在图书馆,我又开车跑到我们常去的那家烤肉店去,那里还在正常营业,可你仍然没出现,老板还问我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有那一刻我想你是不是真的丢了——直到我报警,才收到你发来的短信说没事。” “……” 我整个人埋在他怀里沉默。 “所以,”戴侑凑近了,声音很轻,贴着我的耳朵问,“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宝贝?” 解释完来龙去脉,我看向外面。 太阳都在打哈欠,早早就下了班,我打开手机:竟然都晚上九点了。 晚上我和戴侑手牵着手去附近散步,把今天发生的事一点一点捋顺,顺便看看绿植恢复心情,回到家很累,我瘫在床上,感觉马上就要进入一个柔软的梦乡。 戴侑抱着我去泡澡,水的温度很合适,被擦头发时我就昏睡了过去。 他把我湿漉漉的头发别到耳后,拉着我的手,直视我的眼睛。 “下次不管发生什么事,先告诉我,好吗?” 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或者点头,可能是太困了吧,所以先闭上了眼睛。 ---- 这两天调理作息更新有点乱,从今天开始应该恢复了
第87章 下/依偎 睡不着。 后半夜我从梦中醒来,起身坐在床头,脑袋如灌铅般沉重,思绪凌乱。我揉了揉眼睛,花了几秒钟时间在黑暗中辨认出自己的拖鞋放在哪里。 我穿好鞋,从一旁的沙发上拿起毛毯披上,走到阳台,打开玻璃门。 今天的天气很好,夜空中能看到闪烁的星星和淡黄的月亮,我刚出去的时候还打了两个喷嚏,看来就算夏季闷热,夜晚终究还是会降温。 我和戴侑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很大,有单独的停车库,卧室也空间宽阔,两边走廊各连着衣帽间和浴室,最主要的是,采光性好。 ——它能在五套中脱颖而出也是因为我们当初看中了这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套别墅的设计也不错,是由当地一名颇有名气的设计师来完成的,阳光能穿过透明玻璃落在房间里的每个角落,简直是一剂会让人心情变好的天然魔药。 悉尼的天气大多时间都很好,没有会让人心生负能量的阴雨天。我喜欢在有橘红太阳的下午拿着一杯冰饮,坐到阳台靠椅上,惬意地享受一切。 可晚上没太阳,我也失眠了。 我靠在栏杆上,享受偶尔奔过的夜风带来树上花朵的芳香,气味温和又温柔,我逐渐放松身体,直到听见一声轮子转动的骨碌声才重新睁开眼。 “——宝贝,你怎么醒了?” 戴侑推开玻璃门,朝我走来。 他眉头微皱,似乎有些担心:“身体不舒服吗?” 我调整好毯子的位置,摇摇头说:“不是,可能因为天太热了,睡不着。” “……” 戴侑没说话,帮我把掉在地上的毛毯捡起来,再一次给我披上。动作很认真细致,像在给寿司里的熟米饭包上紫菜,我感觉快要捂出汗来了。 “是不是因为白天的事?”他问,把我抱到怀里,让我靠在他胸膛上闭眼休息。 “我之前听陈医生说过,压力过大就会失眠。” “……” 我贴着他,声音闷闷的:“可能是吧。” “身体不舒服吗?”戴侑低下头,帮我顺背,“比如头疼、头晕之类的,或者心慌和胸闷——要是实在太难受,就吃一片药吧,好不好。” 我一年半前就停药了,因为这种东西不能总吃,时间长了人会对它有依赖性,像瘾君子对毒品一样,丧失原本该有的活力,变得和僵硬的木偶相差无几。 痛苦暂时通过药物被屏蔽,但一时的欢愉和麻醉会带来无尽的影响,所以当病症没严重到某个程度时,我绝对不会再吃药。于是我再次摇头,道:“不用了,你帮我倒点水就行,要温的。” 我想可能是今天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出乎意料了,就像游戏中突然冲出来的怪物,我这个普通玩家还没做好准备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反应不过来,导致失眠。 我捧着马克杯喝水,喝完把杯子递给戴侑。接过去时他犹豫了一下,抬头问我:“确定没事吗,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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