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知衍注视他的肩被楚泽祺熟练揽住。 可能在专注地思考事情,也可能对这种朋友间的小打小闹无感,韩颂任由身旁男生勾肩搭背,放任他嬉笑,毫不在意地往外走。 室内较热,所以那件衣服的领口被抖了抖,不经意间乍泄一小片春光,捂出薄汗的雪白肌肤下有几条浅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他在看他,楚泽祺也在看他。对方光明正大地看,眼里是盖不住的迷恋与渴慕。 韩知衍的脸一点点冷下来。 长期以来的相处中,他早已慢慢将韩颂划进了他内心深处,裨益的范畴内。 他觉得落在韩颂身上的那道目光碍眼,像很久以前的那支钢笔,那张低分的试卷,让他产生无尽的危机感,想要根除。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韩知衍记得那次飞机上睡着时靠倒在身上的柔和的躯体:韩颂被乘务员轻声叫醒,睁开呆滞的眼睛,坐直身体打了个哈欠。 淡金阳光衬映韩松净白而无暇的面庞,那双黑瞳中波光流转,如一滩永不干涸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淌进他内心无人踏足过的酷旱沙漠。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脸,他对身体抱有异样的韩颂,竟生出一些微乎其微的好奇和探究。 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乐园里主动牵起他的那双温热的手,学校里匆匆擦过他侧身的人影,韩知衍克制不住地去看他,去凝视站在操场上和同学打球,在衣柜前叠衣服,在图书馆戴着耳机自习的韩颂。 韩颂有独属于自己的交际圈,很小,也许只有身边的那个女生是他真正的朋友。 他融入不了他们。 韩知衍站在树下的阴暗处盯着,将叶片都捏碎。 韩颂似乎不理会那些流言蜚语,他始终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事要做,任何人都打扰不到他。与其说不生气,不如说是根本不在乎。 但,这样的韩颂也同样不会拒绝别人闯入他的生活。 比如楚泽祺。 其实韩知衍从来不关心身边那些百般奉承的人,他知道他们对自己嘘寒问暖是因为贪求他父亲手下那些高薪的职位,投资的资金,还有股份的额度,那些人都试图分一杯羹,所以才尽全力讨好他。 韩知衍从不拒绝他们,看他们鞠躬尽瘁的样子似乎成为了一件有趣的事,他享受这种独裁的感觉。 楚泽祺从上初中开始也成为了无数人中的一员,他的父母想要在新城市接触上层的阶级,空有一身黄金是没用的,还需要权势与他人的介绍。挤到韩知衍身边成了最合适的办法。 可就是这样的楚泽祺,却横冲直撞地闯进了韩颂的生活。 轻松,毫不费力。 韩知衍瞥见他们一起走去体育馆,楚泽祺的手肆无忌惮地搭在韩颂的肩上,他在和韩颂聊天,滑稽的言语惹得后者频频发笑。 如此刺眼。 楚泽祺在不知不觉中挑衅他的理智。 看见楚泽祺醉醺醺倒在韩颂身上的那个夜晚,他就此失控。 韩知衍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推下那盆花。他冷漠的样子就好像他做的事不是谋害一条生命,而是在处理什么无关紧要的琐事一样。 很可惜,陶壁不光滑,凸起的刺刮伤了他的手心,使得花盆倾倒的方向出现偏移。 楚泽祺安然无恙。 韩颂上楼回房间后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怀疑自己的哥哥,但那双因不安而来回转悠的眼睛述说了他刚才的遭遇。 韩知衍佯装自己在忙,移开窥探的视线,收拾衣服—— 实际他却在韩颂惊魂未定的表情中寻得了某种快感。 难以言喻的快感。 曾经在韩知衍很小的时候,他看见幼儿园有个女生乐此不疲地摆弄自己的洋娃娃。 那个用白棉花和布块做成的小玩具被照顾得很好,玩偶的嘴巴被涂上嫣红唇彩,金色鬓发被梳得一丝不苟,雪纺质地的裙子面料光滑细腻。 是漂亮、乖巧的娃娃。 当初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喜欢这种东西。 直到他低头看到埋在自己肩上瑟瑟发抖的韩颂,那张巴掌大的脸苍白憔悴,唇瓣干涩颤抖,他大概是太害怕了,神志不清地攥紧面前人的衣袖,小声抽泣着。 韩知衍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这一刻他终于理解很多年前那个女生为何如此眷恋她的娃娃。 听话,任人摆弄,满足他所有妄想。 韩知衍把楚泽祺推进了泳池,他清醒着,也知道对方完全不会游泳,下水对他来说是必死无疑。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犯罪。 没有什么复杂的东西,他只是想看韩颂再次露出那种害怕的表情,然后惊魂恍惚地躲进他的怀里,做个听话的娃娃。他会掌控他的一切,他的穿着,他的生活,他的意念。 美好的幻想。 可惜了,楚泽祺没有死,他爬上来了,只有一只手瘫痪了。 显然韩知衍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所以他去找了韩博文。 父亲扇了他一巴掌,问他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他微笑着说对不起。 韩知衍知道他的公司总有一天会变成自己的,因为韩博文将全部希望寄托、所有心血倾注在他这个大儿子身上,时至今日,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故而,他有持无恐。 韩博文表面完美的人生中绝对不会被允许出现任何污点,为了能保证这一点永存,他咬紧牙关也会帮韩知衍解决这个问题。 楚泽祺被强制送到其他城市,和他的父母一起,韩博文用一笔巨款压下这件事,又额外威胁楚泽祺的父母,警告他们如果把事情说出去就会落得和自己的儿子一个下场。 韩知衍一直在悄无声息地渗进韩颂的生活,像加在水里的无色无味的毒。韩颂目睹意外后会时常在半夜惊醒,躲在床头哭泣,精神状态并不好。 这对他来说是慢慢释放控制欲的最佳时机。 他给弟弟喂安眠药,在药物作用下韩颂变得昏昏欲睡,记忆混乱,依赖别人。韩知衍在他恍惚时撬开那张红润的唇,在异地旅游时肆意亲吻他表情茫然不解的脸,他欣赏他失神的模样。 这只蝴蝶一点点崩坏,进而陷进他的掌心。 然而韩知衍的计划没那么顺利,韩颂要考试,他不能做的太过,不能让弟弟的母亲察觉端倪。 等他高考完会有更多时间掌控他的宝贝,那时候他还可以顺势将病危的韩博文的公司收入囊中。 一切都在按计划有条不絮地进行—— 截至韩博文在临终前突然修改了遗嘱。 韩颂也不再使用药物,恢复该有的神智,对他说拒绝的话,说自己要出国上学,要和他就此别过。 偏离轨道。 韩知衍不接受。 他决不允许韩颂离开。 他购置了一处偏离市中心的房产,请好了佣人,买了那些适合韩颂的衣服,真正地实行了自己疯狂的念头。 他看他醒来后绝望的表情,无可救药地迷恋他的泪水,他空洞的眼神。控制他的人身自由,装扮他的身体,仔细地给他化妆,打理他的长发,帮他套那些复古的精致裙子,这些才适合,这样才配得上他。 只属于我一人的人偶。 我漂亮的娃娃,我的宝贝,我们紧紧相依,我贪恋地嗅着你身上惊恐的气息,心中无比满足。 誓死纠缠。
第51章 空洞 一刻钟后戴侑推门回来了,我坐在沙发上,漠不关心地看电视,顺手抓片薯片吃。 他走到我面前时停顿了下,但还是坐到了我旁边。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幕,问他:“你出去干什么了?” 他把我身上的毛毯盖好,移开目光,“没什么。” “无关紧要的小事。” 不信。 “你在骗谁?” “不是。” “真的?” 扯掉毯子,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突然,我伸手环住了他的上半身。 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下,但没推开我,可能是已经习惯了我这种摸不着头脑的举动。 我静静聆听他皮肤下心脏震颤的声音,闭上眼睛,问他:“你讨厌我吗?” “…………” “我不讨厌。” “那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我没有给他开口的时间,喋喋不休地继续说,“我知道你讨厌我。” “所以你才会这么做。” 他胸口起伏了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该……” “不该怎样?” “我做什么了?” 一阵沉默后,他叹了口气,说:“你没有做什么。” 呵呵。 “我不相信。” “你们这些人就是会说些好听的话,然后一直伤害我。” “我都知道。” “我没有。” “嗯,你可能确实没有。” “你去死吧。” 如此简单。 “我也去死,我找根线上吊。”说完,我漠然掉头准备上楼,就像刚才抱住他的不是我,说话的也不是我,而我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 他立刻拉住我,贴着我的身体,帮我顺了顺气,说:“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好吗?” “什么话?” “自残,自杀。” 你应该去问韩知衍,而不是问我。 他把我的心挖了个血淋淋的窟窿,如果我想修补它,就只能割掉自己身上的皮肉用作填充。 “看我心情。” “好了。你滚吧,我想上楼睡觉了。” “我累了。” 最后他抱着我上了楼,我的腿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来回晃。他已经能视若无睹地帮我换衣服了,我换了干燥温暖的睡衣,盖好被子,躺在床上。 戴侑在看我,良久,他终于开口: “其实,有时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生病了。” 是吗? 有时我也在想我到底疯没疯。如果我没疯,就不会说这些奇怪的话,如果我疯了,我还会有自主意识吗,我是不是会彻底被情绪支配。 我也回答不上来,想不通。 烦死了。 我想在我心底掘个洞,然后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一股劲倒进去,再用泥土覆盖,让它们不见天日,这样可以让我变相遗忘这些事。 可我又做不到,我没办法忘记一切。 我背对着他,说:“真想把自己的灵魂埋进一个花园,然后沉睡于此。” “花园?” “嗯。” 每个人的内心都会开出花来,花的品种由他们的心情和情绪变化决定,有的人整天都很开心,他们心里开的就是明媚的花,有的人整天沮丧,他们心里开的就是各种象征不好意义的花。 我的内心世界就是我的花园,不过现在里面已经没有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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