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新奇的文具,连韩博文也没给他买过。 是不属于自己、也不适合对方的东西。 他望向对方放在自己手边,未扣好盖子的的水杯。 轻轻一碰。 “哗啦——!”保温杯里的水收到推力,汹涌地倾注在干燥的地板上,围观的同学如惊弓之鸟般散去,狭窄的过道人群熙来攘往,他的同桌惊呼一声,被引走注意力,跑向教室最后方摆放的拖把。 一片混乱中,有只手悄悄伸直。 韩知衍若无其事地坐直身体,翻开课本,垂下眼继续看书。 忽然,他的肩膀被急促地拍了拍,是他的同桌在叫他: “知衍?韩知衍?” 男生肉乎乎的脸因为突如其来的运动变得通红,神色焦急不安,似乎是在寻找某样宝贵的东西。 “你有看到我的东西吗?就我刚才拿的笔。” “他们都说没看到,”对方眉头紧皱,表情难看,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下一秒就要哭了,“到底去哪了啊……” “你知道吗?” 他放下书,露出疏淡的笑: “——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你再去别处找找吧,说不定是刚才那几个人拿了呢。” 家长会结束,韩知衍单肩背着书包,歪头靠在墙上,颇为仔细地听一旁小胖子可怜的泣声。心爱物件的丢失让他急得嚎啕大哭,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上挂着恶心黏腻的鼻涕,像透明的虫子,随着脂肪堆积的肥肉的颤抖而蠕动。 路过的同学向无助的男孩投去鄙夷嫌弃的目光,希望他能注意下自己的形象,无人上前安慰,可能是被他吵得头疼,也可能是被他滑稽的模样劝退。 韩知衍的视线定格在没有监控的教室内,半晌,他懒洋洋抬起眼皮,敛去唇角笑容,准备上前安慰自己的同桌两句。 他欲开口,门却被先一步打开,有两人相继走出教室。 男人正和班主任侃侃而谈,他看见一向严肃的老师笑靥谄谀,而他的父亲表情不怎么好,敷衍地嗯了几声,支开面前的班主任,和他走到没有吵闹噪音的楼梯间。 “你的数学成绩又退步了,甚至还没有上一次好,”韩博文沉稳的声音从打满红勾的考卷后传来,像是平静的宣判,他的手指在被单独圈起的错误处点了两下,“你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这是本该能避免的问题。” 韩知衍的期中考成绩下来了,一切都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数学因为计算错误被扣了整整十分,而分数被发到家长那里。韩博文对这个成绩并不满意,他认为自己的儿子理应和他本人一样优秀,而这个分数,90分的试卷不言而喻地属于他定义优秀一词的范围之外。 “连你的同桌都考过你了。知衍,你最近没有好好听课吗?” “这不是你应有的水平。” 韩知衍的内心毫无波澜。这只是一次意外的小事故罢了,不会有下次。 但在大人面前,他还是需要做出默不作声的模样,让自己看起来抱有莫名的歉意。 韩博文放下遮住脸的纸张,冷冷地俯视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低头,盯着自己脚下的地板,声音没有一丝犹豫,像曾经无数次练习过的那样,机械地说:“对不起,爸爸。” “行了,我不希望再看见你的成绩单上出现这种分数。”韩博文晃了晃手里的卷子,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他脸色一变,让大儿子等着,而自己快步走到没有人经过的地方,按下了接通键。 那道声音没再像刀锋那么犀利了,柔和的关心有几分虚情假意:“小熙,怎么还不睡?我这边正在开会。” “亲爱的,怎么了吗?”韩博文目光游移,他的大儿子就在不远处。 他很快收回视线,压低声音,对着电话道,“颂颂睡了吗?” 电话那头的柳恩熙抚了抚身边熟睡着孩子的头,应了声,随意地过问丈夫几句家常,殊不知对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出了一手冷汗。 算得上是应付,韩博文讨好性地安抚对方一番,随即挂断了电话。 韩知衍跟着司机回了家,空荡无人的庞大别墅如往常一样冷清。 他上了楼,将书包扔在地上,坐在床边,从口袋里取出了那支钢笔。 吊顶灯光映射笔身,上面是一行被圆规刻上去的歪歪扭扭的小字,是那个小胖子留下的。 他将那支笔放在桌子上,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在美术课上才会用到的美工刀,不紧不慢地把那个名字刮去,将主人的私人印记尽数抹掉。有些塑料碎屑掉在了地上,笔身失去它原有的光亮,黑色的墨水从被破坏的管壁中渗出。 房间里的人神经质地站起来,注视那些漆黑的液体流到自己的手心,然后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巾,把手指擦拭干净。 眼神聚焦在天花板上,他用手挡住光。 韩知衍不会嫉妒别人,如果想要那支笔,他绝对可以让父亲的手下找出数十支比它更好的来。 他只是讨厌一切具有威胁性和不安定性的东西。 那喜笑颜开的愚蠢脸庞是在夸耀自己的分数,让他觉得刺眼,像一根扎在他瞳膜上尖锐的细针,他感到潜在的危险。 从来都是他坐在班级第一的位置上,他不允许有人抢走那些本该归他所属的夸赞,艳慕和憧憬。他得做点什么。 看来他的同桌要难过一段时间了。韩知衍回味着下午的场景,其实不理解对方为什么会流泪。 有人敲门,是阿姨在喊他吃饭,韩知衍打开了门,让她进来。 对方看到他桌上的东西愣了一下,问他要不要帮忙收拾这些东西。 “不用了。” 他将坏掉的笔扔进垃圾桶,又顺带揉了两个纸团盖在笔身的残骸上。 阿姨问他这是不是垃圾。 “嗯,是没什么用的垃圾。” 他最后远远地看了垃圾桶里的东西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另类的宁静在几年后终于被打破,这栋黯淡无光的房子终于在多年后重新染上人类的色彩。 他的第二位母亲端庄优雅,脸上永远挂着体面温婉的笑,待人落落大方。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她的一言一行都已经完美融入这栋别墅,这个家。 她会微笑着向自己伸手打招呼,叫他的名字,将自己的儿子介绍给他认识。 韩博文说过他还是这个韩家的继承人,他所获得的利益没有得到任何改变,但大概还是想让对方难堪,他听见自己蓄意不明事理的声音: “谢谢阿姨。” 青春期叛逆少年的行为没有撼动女人面颊上的微笑,她像一位真正和他有血缘关系的母亲那样,极富有耐心地招呼阿姨为他端来一碗暖胃汤。 而她的儿子却在餐桌的另一头低头,专注地吃自己的饭。 他们来的那天韩知衍没下楼接待,他站在落地窗前眺望他。 他的弟弟很好继承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的相貌——不平庸的漂亮,足够彰显身份的美,是抬头走在路上能引来纷纷侧目的类型。 但又和他的继母不太一样,他的眼眸干净,并未蒙上世间纷乱污秽的尘灰,如一潭未经浊流玷辱的湖面,明亮而澄澈,单纯的像张空白的纸,是在保护下长大的孩子。 真如他父亲所说,韩颂毫无威胁性。是韩知衍的弟弟,但他眉眼间泛着一种阴柔的美,这种特质冲淡了他男性的身份。 韩颂背对着他,踮脚看花架上鸟笼里的雀儿,他穿了宽松短裤和运动鞋,露出两条纤长的腿和瘦削的脚踝,整个人都泛着一种笼统的白,在明光下亮眼。 他垂发随风飘拂,大部分都散在后背上。可能是嫌热,那些黑发不过一会儿就被扎成低马尾懒洋洋躺在肩前,同它的主人一样随意。 那身形如未抽条的纤纤枝芽,轻盈,易折断。他的腕骨是那么的细,看上去一只手就能把它揉碎。 这个新来的弟弟如何会有能力与他相争? 过分的安静,没有一丁点会造成实质性伤害的风险,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还留着不短不长的头发。 他父亲到底带回来个弟弟还是妹妹? 他嗤笑着拉上窗帘。 韩知衍和韩颂没有的过多了解和交流,但他和他一起上学,短短几天他就发现韩颂似乎完全不在意周围的环境,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对他朋友的那些轻视和挑衅无动于衷。 而他站在他的对立面,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他知道那些巴结他的男生以他为中心,排斥韩颂,时常当着他的面谈论他的弟弟,说他继母的坏话,说那个女人看上去不怎么样。 韩知衍往往不理会那些人的八卦,可也不阻止他们的嘲谑,他只是个旁观者,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 因为没必要。 直到某次他们中的楚泽祺做的太过火,韩颂浇了他一身的冰水。 事情闹得难看,韩知衍被叫到书房,韩博文让他管管那些狐朋狗友,不要让他们过分调嘴弄舌,叫他学会多担待一下弟弟。 他答应了。 为了缓和这种尴尬的气氛,他的父母还决定带韩颂和他去旅游散散心。 意外发生于此。 韩知衍见过他的那些同学偷偷聚在一起看色情片,对着屏幕里的色情演员评头论足,他们会讨论哪个女人的胸更丰满,谁叫的最好听,甚至还会心血来潮地自慰。 而他对那些纠缠在一起的白花花肉体和生殖器感到恶心、厌恶。 他在楚泽祺的眼中看到过隐晦的情欲,是其他人在提及韩颂时开黄色笑话时才会带上的,那欲望中还带着轻蔑和鄙夷,似乎是在唾弃自己。 所以在得知韩颂身体的异样后,他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那些人曾经说过的话,言语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脑子。 那晚他一夜未眠。 韩颂无可抑制地成为了他的性启蒙对象。 潜在的病态一旦被挖掘,势必会得到不可避免的结果。 ---- 今天有点忙,看情况写正文了,先摸个番外 还是要预警下哥哥会被刀了 番外:往事/下 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也许会在你的指尖稍作驻留,扇动轻盈翅膀,留下芬香花粉,但终究会一去不还地离开,飞回它的栖息之地。 要怎样才能将它彻底挽留? ——也许最好的方法只有把它制成标本。 那只小小的蝴蝶一动不动沉睡着,被定格在最完美的角度,袒露那流光溢彩的双翅予以博物馆的游客,韩知衍眺向静置在展示框中的艺术品,疯狂的念头在心中滋生。 “哥哥,”韩颂动作利落地收拾好那些乱七八糟的草稿纸,出声提醒他,“该走了,宋姨在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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