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舟。”傅向英颇为无奈地喊他。 易舟不说话了,垂下了眼,表明他的无可奈何,“那你带路吧。” 在送傅向英回酒店的路上,易舟越想越奇怪,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地步。 他是想借着傅向英失忆和他拉开距离的,方便日后自己能狠下心将那份离婚协议书寄出去,可现在倒好,他不仅没能放下对方,反倒又像刚结婚那会儿,十足的贴心且糟心的家庭主夫般,想着该如何照料傅向英才好。 易舟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 这样子落在傅向英的眼里,却是另一种解读。 傅向英想到回忆里两人的暧昧,如今易舟恨不能离他越远越好,猜他俩后来恐怕是闹了很大的不愉快。 他想知道是怎么样的不愉快,但也清楚就这么直白地问易舟是不会得到任何回答的。 到了酒店大堂,易舟就不愿再继续送他上楼了。 临走前,他又不放心地多嘱咐了傅向英一句,叫他好歹带个靠得住的人在身边照应着。 傅向英说了声“好”,然后目送他离开。 回到酒店套房的傅向英全然没了在易舟面前的随性悠然,他径自打开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登录私人邮箱,在一堆杂七杂八的推广邮件中找到了秘书江阳发来的报告。 在那天与易舟单独共进晚餐后,傅向英便吩咐江阳调查易舟自大学时代以来的情况。 江阳其实昨天就将调查好的信息整理成报告,作为附件发给他了。不过在邮件中,江阳坦言要在网上搜索易舟近年来的情况有些困难,所能找到的不过是他大四那年遭遇的一场变故,而就在那场变故后,他像销声匿迹了一般,就连他那时的同窗都鲜有知道他下落的。 只可惜昨天傅向英被一堆公事缠得脱不开身,开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线上会议。 在今天又遇易舟后,他才终于想起来点开那个附件。 文档只有寥寥两三页,傅向英却看得仔细。其中内容看得他又蹙紧了眉头,且看完一遍后又看了第二遍,试图消化那巨大的信息量。 * 易舟这天还是没能看一场完整的日落。 从酒店出来后,心中的烦躁渐渐成了一片空落落,他也没有吃晚餐的胃口,干脆登上回去的公交车,在路上颠簸了近四十分钟,才看到自己租住的小房子孤零零地立在海岸边。 他快步往那儿走,然而离房子还有一条马路时,他看见正门口停着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 易舟迟疑了一会儿,有那么一秒他怀疑这是傅向英政敌派来的绑匪——毕竟傅向英才出事不久,而且以家人为要挟这样的下作手段在政坛上并不少见。 而正当易舟准备转身离开,稍晚些再回家时,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穿黑色西装三件套,手戴纯白手套的中年男人。 远远看着,竟有几分熟悉。 于是易舟的步伐又掉转回来,等走近些,发现果真是认识的人。 那人看见他,毕恭毕敬地朝他欠了欠身子,喊他:“小少爷。” 易舟摆摆手,心里想的是这声“小少爷”他可担待不起。 他的目光从司机身上略过,落到汽车后座的窗户玻璃上,想透过那层漆黑看清里面是否坐着那人。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楚,司机倒先一步替他打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易舟回头看他。 司机淡淡地笑着说:“老爷想见你。”
第11章 父亲 易舟十岁以前一直生活在东洲,但此前他与生父的来往并不密切。即便是每年他的生日,他的生父都难得纡尊降贵看他一眼。 在母亲去世以前,易舟也不清楚父母之间的过去。只记得年幼时,母亲每每提到父亲用的都是一种尖酸且妒忌的口吻。她似乎并不爱那个男人,不像他的别的情妇会为了一个名分寻死觅活,她只想要钱,要那个男人送她的儿子接受全五洲最好的教育。 和父亲逐渐有了来往是易舟结了婚以后的事。 就像这天一样,突然有一天父亲派了自己的司机,接他去他在京洲下榻的酒店,破天荒地关心起他来。 易舟自然不会直接问他的父亲何故转变了态度,好像真要在他面前扮演前二十几年未曾扮演的“父亲”一角,但父亲心里打的算盘其实不难猜。 父亲的婚生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外界早有传言父亲手中握的产业不可能传给这个败家子。婚生子要比易舟大上许多岁,然而过了而立之年却还未接触家族的核心业务,可见外界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当然,他的父亲不会想着让外面的私生子接手,毕竟他还有个同胞弟弟,家族里并非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是父亲年纪大了,想要个看得上眼的儿子,有一份精神可以寄托。好巧不巧,在他有这份情感需要的时候,听说易舟找了个来头不小的年轻军官,还是防卫大臣跟前的红人。这让易舟跟着有了价值。 * 在去见江宗麒的路上,司机和易舟透露了这回他们来祈萨是来视察海外分公司的业务情况。 易舟对商业上的事了无兴趣,便没追问,而是简单关心了江宗麒的身体状况。 司机瞄了眼后视镜里面无表情坐在后座上的人,哪怕清楚对方只是随口一问,但还是话里有话地提了一句,“老爷前些日子查出了轻度高血压。” “吃药了吗?” “在吃。” 易舟心想,这样的慢性病,只要好好吃药就没什么大碍。于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转而扭头安静地看向窗外的风景,想象着见到江宗麒之后,对方会说些什么。 大概率会问他傅向英出车祸的事。 易舟不打算告诉他傅向英失忆忘记了自己,他打算直说自己要离婚的念头。 易舟想象着江宗麒对此可能会有的反应,恐怕会不怒自威地看着他,骂一句“蠢货”。 骂就骂吧。 他并不奢望自己的决定能得到江宗麒的支持。 * 江宗麒这回来祈萨没住酒店,而是住在自己名下的一套海滨别墅里。 那地方离易舟住的地方不算远,但和易舟所在的社区相比,那儿称得上是真正的富人区,除开绝美的海景,最近的码头里停放的全是私人游艇。 易舟到的时候,江宗麒正准备出海。 易舟在司机的指引下,登上那个名为“旭日”的游艇。 此刻的江宗麒坐在主甲板的休闲区域,被一群莺燕环绕着。 易舟的第一反应是他看上去比上一回见到时又老了许多,灰白的头发不再刻意染黑,仅是仔细朝后梳理整齐。 易舟又扫了眼围绕在他身边的男男女女,看上去年轻得可以当他的孙子孙女。 这不禁让他觉得反感,想起了已逝的母亲。开口时的态度也不免冷淡了许多,叫了一声:“江先生。” 他从不喊对方“爸爸”或者“父亲”。从前是不被允许,现在是觉得没必要。 江宗麒见他来了,便摆手挥退了身边的人。人走后,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像在赶走周遭香水和信息素混杂在一起的污浊空气,等空气差不多清新了以后,才抬眼对易舟道:“听说你的Alpha前不久遭人暗杀?” 连嘘寒问暖都免了,直奔主题。 易舟垂眼,不置可否。 不过江宗麒对此事心中自有判断,他不指望从易舟那儿确认真伪或者得到什么一手消息,而是接着道:“前几天又在祈萨高调露面。他现在人呢,是回京洲了,还是留下来陪着你?” 易舟还是不说话。 江宗麒最不喜他这闷葫芦一样的性子,不耐烦起来,“怎么成天待在一群巧舌如簧的人中间还像个哑巴!” 话里话外多少也看不起智库那些成天为了筹集资金东奔西跑却自诩是学者的人士。 易舟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干脆破罐子没摔,没给江宗麒做一点儿心理准备的时间,就干巴巴地吐出一句,“我想和他离婚。” 江宗麒的脸上果然闪过讶异,不过他的第一反应还是,“他在外面有Omega了?”语气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好像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然而易舟却否认了,“不是。” “那你做什么要离婚?” “我太累了。”易舟说时轻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听起来像比江宗麒还老,他忍不住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从前并不入他眼的私生子,半晌才咕哝一句,“想离就离吧。” 已经做好被骂一顿的易舟没料到他会是这反应,这会儿讶异之色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江宗麒看出他心中疑惑,冷笑一声,“怎么,你以为我会反对?” 易舟含糊应了一声。 江宗麒这时探身去够桌上一支剪好的雪茄,一边悠悠然地点火,一边说道:“有人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在京洲对他出手,就说明军中的斗争已到了十分激烈的程度。姓郑的这回要是能当上大统领,姓傅那小子的仕途或者说人生也就到头了。我从前虽然希望能借他的势在京洲有一席之地,但到了眼下这地步,我看你还是明哲保身的好,不要到时候被他拖累。” 江宗麒口中“姓郑的”便是今年大选社会党有力的候选人之一。而所谓的军中斗争,以易舟的了解,应该指的是军中内部的党派之争。尽管军中一向是鹰派的大本营,但近年来却逐渐呈现两极分化,这样的情况尤其在郑和民的出现后加剧。 此人不仅是激进的保守派,还是个好战分子,早年间便拉拢了不少军中人士,形成了自己庞大的派系势力。而按照五洲的“传统”,凡临大选时期,议政大厦和军中都难免会有一轮大的势力洗牌。这回刚巧碰上郑和民的崛起,动静要比以往大些。 傅向英自然不属于郑和民的阵营,且与对方的一名高级助理有过节。 这次傅向英出事,易舟就怀疑过是那人指使。 江宗麒见易舟面露担忧,猜他口中说着离婚,其实心里还记挂着那个Alpha。他吐出缥缈的烟雾,又是冷笑一声,“离婚?我看你根本舍不得吧!”
第12章 雨 当游艇将岸边的城市景致抛在身后时,江宗麒才道明今天叫易舟过来的第二个目的。 他问易舟是否认识帕布罗·巴蒂斯塔。 帕布罗·巴蒂斯塔是祈萨的宿河亲王。他虽不参与祈萨的政务,但在此地有不小的影响力,是外来权贵初来乍到时必定会想方设法接触的人物之一。 这样的大人物,易舟不仅认识,还相当熟悉。就连这次他能在祈萨找到工作,也是多亏对方的帮忙。 江宗麒既然这么问,想必已经了解了他与帕布罗之间的渊源。 和与提到傅向英时的反应不同,易舟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时,没了扭捏,坦率地点头道:“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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