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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向英成天早出晚归，而他独守空房，每周去傅家老宅时也免不得受冷落，暗地里更别说被抛了多少次白眼。 易舟那时刚从丧母的阴影中走出来不久，眼看着自己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却因没有工作而将自己局限在那个固定圈子里，心中除了不安惶惑，还有一丝尊严被践踏后生出的怨气。 怨气在日夜之间逐渐积累起来，终于在某个寻常的夜晚爆发了。 导火索是傅向英告诉他，傅家不久要有一场盛大的家宴，届时会有许多旁支亲戚参加。他决定自己独自出席，不带易舟。 说这话时，他们刚刚温存完，易舟倚在他的怀里，任他摩挲自己的黑发。 但傅向英的话刚说完，易舟就唰地一下变了脸色，坐起身来。他当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因为他看到傅向英皱起了眉头，想要触碰他的手却被他打开了。 易舟问他：“我就那么拿不出手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易舟瞪着他，带着胡搅蛮缠的劲儿，“我知道你们全都看不起我！我是上不了台面！那当初你干什么要和我结婚！” 那也是第一次，易舟提了“离婚”这个词。 这个词叫傅向英的脸黑了下来，阴沉得可怕。他说：“再怎么吵可以，但以后别提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易舟虽然也怵，但那天之后两人冷战了将近一周。 直到家宴当天，易舟作为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夫，将傅向英赴宴的衣服挑选好挂在衣帽间最显眼的位置，傅向英一走进去就看见了，穿戴整齐后，照着镜子，瞥见镜子里自己的身后有易舟偷偷打量的身影，便将人捉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过了那么久，你总该消气了吧？” 易舟冷哼一声，但脾气终究没有吵架的那一天强硬。 傅向英借机解释：“家宴听起来像是回事，不过是逢场作戏。那些人个个是人精，去了只会给你添堵。你不如看场电影或者出去走走，好过应付那些人。” 这解释在当时的易舟听来还算站得住脚。 要等两人分居以后，易舟回头重新审视他们这段关系时才会意识到当时自己不开心的点在于，他的合法婚姻却被搞得像是一场见不得人的地下恋。明明名正言顺，却总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傅向英总说怕他和那些人接触会不开心，但他说不清究竟是见不得光不开心，还是见了以后遭受冷淡和白眼更不开心。 也许他是贪心的，既要又要。一场爱情，被他自己掺杂了其它太多的元素，最后成了一地鸡毛。 眼下也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了。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昏暗的灯光下，易舟看着桌上摆的那份刚打印好的离婚协议，提起了笔。 他并不认为今晚傅向英和张明玉一同出席宴会就一定意味着两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有还是没有，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是觉得，且一直都觉得，这场婚姻带给他的不快乐要比快乐多。 即便傅向英日后想起一切，甚至是了解他不快乐的根源，但本质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因为傅向英是傅向英，他的私人生活也充满了公事上的各种算计谋虑。 他不仅帮不上他，还对他一点价值都没有。 易舟不无自嘲地想，离开傅向英，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一个愰神的功夫，易舟的名字便落在了纸上。 白纸黑字，看着看着就出现了残影。 窗外明月升起，照在黑漆漆的海面上，海浪声不断，一切还像往常那样平静安和。 * 易舟在第二天一早就将签上了自己名字的离婚协议书寄给了傅明英。他也事先发了信息知会对方，大意是请她等傅向英回到五洲后，帮他转交协议书。傅向英在看到他的名字后一定会意外，到时还要劳烦傅明英帮他圆场，不管是骗也好分析利弊也罢，要是能让傅向英签字离婚，对谁都是好事一桩。 傅明英知道易舟这些年过得并不开心，但她没想到这一回易舟是动了真格。 看到易舟发来的那长段信息后，便立马打来语音电话，问易舟是否考虑清楚了，又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潜台词是失忆的傅向英同意离婚的概率很大，且他们这回要真离成了，日后就算傅向英恢复记忆，两人想再复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易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长痛不如短痛。”说完匆匆挂了电话，像怕自己反悔。 然后他便愣愣地看向窗外的大海，整个人一下子卸了劲儿，被一种不真实感包围了，只除了左手无名指上的束缚感越来越明显。 易舟的视线从窗外移到了那枚戒指。 摘下那枚戒指似乎要比签下离婚协议书付出更大的勇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注视了那戒指多久，只是很突兀地，他突然抬手轻轻在那戒指上落下一吻，然后在手放下的那一刻，右手迅速用力拔下戒指。 他挣脱了束缚。
第17章 对峙 从易舟摘下戒指的那天起，他开始频繁梦到过去。就好像决定放下和傅向英之间的婚姻的那一刻给了昔日梦魇一个绝佳的卷土重来的机会。 梦里的母亲穿着一袭白衣站在他们学校主教学楼的天台上。坠下来的时候像一只折了翅膀的蝴蝶，但落地的那一声巨响却足以震慑人的神魂。 梦里的易舟不敢上前去看成了血泥的母亲，可下一秒血泥重新聚拢，归拢到那一具瘦削的身体里面，诈尸般站了起来，走到了易舟面前。 母亲七窍流血，眼睛笼罩着一层挥不掉的黑雾，大抵是对世间，或者说是对她唯一的儿子的怨气。 她尖声嘶喊，不断地质问他“为什么”。 他恐惧得不断后退，可身后始终没有出现一道能支撑住他，给他提供安全感的力量。 他崩溃了。 面对重复那一个问题的偏执母亲，放声哭了起来，直到梦醒，那个白色和红色混织在一起的母亲才终于消失了。 * 公司的人很快就注意到易舟左手无名指上消失的戒指，以及他日渐消沉的状态，但没有人贸然上来问他，只是在工作时会多关照他一些。 不过世界安全会议刚开完没多久，公司里的事本就不多。没两日，易舟的上司便大手一挥，叫易舟回去休假，等状态调整好了再回来。 要换做别人，巴不得带薪休假。 可易舟这时候最怕自己闲下来，顾虑上司担心他的状态会影响工作效率，他便开始有意识地在人前戴上遮掩面具，试图装作没事人一样强颜欢笑。 上司见状，只好随他去。 易舟待在办公室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天几乎一睁眼，洗漱完毕后就动身前往公司，而到了下班时间总不见他收拾自己的东西，反而仍埋在电脑屏幕前浏览世界各大智库的最新文章。这一看，总要看到七八点钟，成为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人。 等到了算好的傅向英离开祈萨的那一天，易舟不想回去的念头更加强烈，一直在办公室磨蹭到了九点多，要不是再晚就赶不上末班车了，他可能还会待上许久。 然而下了车往回走的路上，他像一抹游魂在夜色中磨磨蹭蹭地走回家。 他其实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是感受着海风吹过皮肤的丝丝潮湿冷意。 如果一定要说他在那么短的路程中转过什么念头，那么就是祈祷今晚不要再做有关母亲的噩梦。 终于走到了家门口，易舟深吸一口气，做好迎接一个冷冰冰、黑漆漆的屋子的准备。 他打开门，一切如他所料。 只是在将换下的鞋子摆放整齐后，他的余光突然瞥见沙发上一个沉默的高大身影。 易舟的心跳漏了一拍，第一反应是家里遭了贼。 可贼人怎么可能会老实安分地坐在沙发上。 他又猜是寻仇的人，正准备掏出手机报警。 那人锐利的目光在听见他的动静后却直直地向他射来，好像要将他看透。 易舟怎么也没料到本该已经回到五洲的傅向英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他心有余悸，沙哑着声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沙发上的人仍盯着易舟，在易舟终于被他盯得不自在开始咬下唇时，他的唇角才微微牵动，以一种轻描淡写但细品却带着冷酷的口吻道：“我问你的房东要了把备用钥匙。” “他为什么给你！”易舟忍不住拔高音量，声音有些抖，反倒暴露了他此刻的底气不足。 他忽然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你说为什么？”傅向英突然站起身，步步朝易舟靠去，直把易舟逼到墙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骗我好玩吗，易舟？” 猜想被印证了。 易舟躲避着傅向英的目光，“你都想起来了？” “我倒希望自己能想起来，这样我就能搞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骗我！”傅向英掰过易舟的脸，逼他直视自己，“那天我说我要离婚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就等着寄离婚协议给我？” 傅向英的虎口卡着易舟的下巴。他的力气很大，易舟被他捏得有些疼，眼眶微微泛红，下意识地打开他的手，“是你说你要离婚的！”他的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 傅向英却被他这话气笑了，“那是因为我没想到你们会联合起来骗我！我怎么会想到，那天坐在我对面的就是我的合法配偶。怎么，我失忆了，你们就觉得我是傻子？” “……” 傅向英拿军中那套继续逼他，“说话！” 听这音量，傅向英的怒气应该快到顶峰了。 可易舟想，他又能说些什么。 为什么傅向英就不能直接在那份离婚协议上签字，让他们好聚好散，也让事情简单些？ 然而他的这份沉默在傅向英看来另有深意。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别告诉我，你是真的变心了。”
第18章 混蛋 时间倒退回几小时前。 傅向英刚在京洲国际机场落地便收到傅明英发来的信息，说她受人委托要转交一份协议给他。 傅向英一头雾水以为是失忆前与人达成的什么协议，便问傅明英具体细节。 【傅明英：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过来看了协议就明白了。】 傅向英原本打算落地后先去一趟议政大厦，然后直接回家休息。 不过傅明英紧接着又发来一句。 【你今天没要紧事就过来吧。】 无奈，傅向英只能在行程中又插进一条“去傅明英家”。 好在傅明英住的地方离他不远。从议政大厦出来后，傅向英就直接驱车前往傅明英家——那场车祸并未给他留下太大的心理阴影，不过新车却是经过改造的军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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