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让人家给帮做作业了?” 单诗婷:“是啊,唉,就可惜,我连开学发的练习册都不知道扔哪儿了,要不我也可以找他了……” 沈未秋:“……” 今天单诗婷没有留太久,据说是要回去帮她爸给员工发工资,这样就可以和那个拳击手多说说话——这是她求了她爸很久才得到的机会,所以要“忍痛”割舍和沈未秋聊天的时间。 虽然沈未秋确实没感觉到她哪儿痛了,反而是双眼放光迫不及待。 今天店里生意一般般,不算很忙,所以沈未秋也没有多待,老大爷一来接班他就换了衣服下班了。 走出门的时候,沈未秋才发现此时已然暮色四合,夜风也呼啸了起来,沈未秋被风吹得咳嗽不止。 后知后觉地摸摸自己的额头,沈未秋这才感受到自己四肢冰凉、身上滚烫,还软软的没什么力气,很明显是感冒了。 他裹紧了衣服,准备快步走去药店,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有些晕乎乎地抬眸,定睛一看,沈未秋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更晕了。 有些寒冷的天气,少年却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头发和身上都被汗水浸湿,力量感和青涩的性感朝着沈未秋直直撞来。 “抱歉,今天等着发工资……所以迟了。”覃邈的声音里还有些没缓过来的微喘。 沈未秋的脑子已经被热气熏混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让他先穿上衣服还是先让他缓口气,但口中却早了一步:“你先缓缓……我有点发烧,去药店买点背心……” 声音传到自己耳朵里的时候,沈未秋才猛然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拍拍自己脑袋纠正道:“不是,我是说,你先穿上衣服缓口气,我去买点药。” 语毕,沈未秋就朝着药店的方向走去,倒不是心急,只是一下竟不知道怎么面对少年。 但覃邈却对此浑然不知,他赶忙追了上来,不放心地跟着去。虽然走得匆忙,但还是很听话地穿上了衣服。 沈未秋挑好了几盒感冒药,准备付款的时候却发现覃邈已经被营业员带着到了保健品专区,手里还拿了好几盒一看就很贵维生素补剂,神情认真地听着营业员的介绍,完全是马上就要买了的架势。 沈未秋这回脑子是真的晕了,气的。 他平常来买药都是不会和营业员说话的,不管她在背后叽叽喳喳讲什么,沈未秋都只是直接走到角落,蹲下身拿货架最下排的药——这种一般最便宜也最有效。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覃邈这种一看就生人勿进的会被傻乎乎地带着跑,还一副很相信的模样。 沈未秋于是扯出一点笑,快步走到他们身边,有些生硬地拒绝了营业员的推销,握着覃邈的手腕光速付款走人。其间覃邈想要掏出钱包帮他结账,也被沈未秋残忍地按住了手腕。 覃邈:“……” 平常他的力气明明没有那么大的。 不管覃邈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最后还是被拉着回了家。 一路上,覃邈看着沈未秋苍白的唇色,泛起不正常红晕的脸颊,以及气鼓鼓的神情,一边有些少见的忐忑,一边也有一丝难以形容的情绪。 ……有点可爱。 那是一种在他幼年时就被扼杀掉了的情绪,自此之后他再也没有感受过这样一种有些甘甜、有些惊喜、有些小心的心理活动。
第14章 沈未秋这次感冒来得确实是气势汹汹。 被覃邈半扶半抱着走回家,沈未秋本来想自己走到床边,结果一放开覃邈的手,自己就脚一软险些栽了下去。 吓得覃邈赶紧把他抱了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生了病的沈未秋比平时还要固执一些,刚刚在半路上的时候就一直说着不要去医院,到了家之后又要抬着脱力的手自己换衣服,覃邈刚要给他脱鞋子,他就打个滚窝到旁边去。 覃邈:“……” 好在生病的沈未秋确实没有什么力气,晕晕乎乎地闹了一阵自己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覃邈小心地给他换好了鞋,脱掉了严严实实的棉衣,再把人轻轻裹进了被子里,怕他踢被子漏风,覃邈干脆给他卷成了一个卷。 沈未秋的双颊仍旧是绯红的,赤色的双唇微张,偶尔吐出几句软乎乎的呓语,睡得不甚安稳的样子。 小屋里没有烧水的地方,覃邈拿着烧水壶和热水瓶到了楼下的公共炉灶,烧了水给沈未秋泡小柴胡和退烧药。等水开的间隙,覃邈几次跑上楼去给沈未秋换降温的毛巾,还要一边给他掖被子,跑上跑下的,饶是北风呼啸的天也被热得出了一身的汗。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照顾人。 在烧水壶刺啦刺啦的叫声中,覃邈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他从未被人照顾过,本来面对这种状况的时候应该是很手足无措的,但是看着沈未秋难受的样子,他好像也就无师自通地懂得了应该去做些什么。 好像是一种本能,一种名为不想让沈未秋难受的本能。 但此时的沈未秋却浑然未觉,被扶起来喝完药的他已经稍微舒服了一些,但是还是昏昏沉沉的,带着不同颜色的回忆在他的大脑里乱窜,令他逐渐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他像是被随意丢弃的浮萍,被风吹得摇摇摆摆,四周没有哪怕一个可以凭依的东西,那种无助几乎要让他流泪。 于是他也就真的开始哭泣。 覃邈刚把勉强坐着喝完药的沈未秋放进被窝,正准备转身去洗碗的时候,感觉到被子下的人在隐隐地颤抖着。他又赶紧再次坐在床沿,有些担忧地抚上了沈未秋的额头。 ……怎么,哭了? 覃邈这下是真的手足无措了,想要轻声唤醒,但又犹豫着怕惊扰了他,只能一遍遍地给他拭去泪水,但还是没有用处。 他哭得更凶了。 好像是有数不尽的委屈,数不尽的孤独,那些隐忍和遗忘最后变成了心底的暗疮,在每一天的虚度当中蚕食着他, 啮咬着他。覃邈的温暖托住了他,让此时的他能够安心地大哭一场。 覃邈一只手已经接不住他的泪水了,最后双手轻轻捧着他柔软而苍白的脸颊,用拇指一点一点擦去他的泪水。 怕他又哭又发烧的会脱水,覃邈还给他小小地喂了半杯水。 打着哭嗝的沈未秋不怎么客气地喝完了,然后一头扎进覃邈的胸膛,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哭。 覃邈这下倒是彻底平静了下来,温柔地顺着沈未秋微长的头发,偶尔轻抚着他的后颈,感受着怀里人的颤抖逐渐平息也没有松手,甚至任迷迷糊糊的沈未秋在他的背心上蹭啊蹭地把眼泪擦干。 “呜呜翁啊翁呜呜翁——” 沈未秋闷在他的怀里道。 “什么?” 沈未秋猛地抬起头,头顶磕到了覃邈的下巴,但却完全不在意,重复着他刚刚说的话—— “我要吃黄桃罐头。” 覃邈看着沈未秋肿肿的杏眼,绯红的双颊,明显还在迷糊状态的朦胧眼神,应了一声,披上外套准备下楼。 ……确实,很难不答应。
第15章 沈未秋好像在一团雾里,那里有羽翼一般的云朵和炽热的阳光。令人窒息的热度从太阳的中心蔓延开来,让他口干舌燥、烦闷不已。 他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味道,酸甜的,软嫩的,汁水淋漓的。那是小时候面对病痛时唯一的慰藉,是孤寂生活给予他的一点奖赏。 小时候的他是不怕生病的,与其说是不怕,不如说是有些喜欢。当他生病的时候,奶奶会给他煮一碗鲜咸的肉丸汤,然后喂他吃自己做的黄桃罐头。他会慢慢地吃,然后适时咳嗽几声,这样奶奶粗糙柔软的大掌就会在他的背上轻轻拍打,像是熨帖的棉被盖在了心上。当他的烧渐渐退下,奶奶才会推起小车,去小巷里卖牛杂。 他听着小板车有着独特韵律的声音,内心是很安宁的。 但是后来,他又开始舍不得生病。舍不得看奶奶因此又要多花一笔钱,舍不得让奶奶半夜还要去出摊。最后,他开始恐惧生病,因为生病代表着死亡和分离——这是奶奶的逝去告诉他的。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生病了,或许也是因此,这次的感冒来得实在太过凶猛,凶猛到令他的神志都回到了幼年时期,只能想起来那高热当中的一点甜味。 他的大脑混乱地转动着,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直到舌尖被什么东西轻触—— 酸甜的,软嫩的,汁水淋漓的。 是覃邈冒着寒风买到的黄桃罐头。 此时的沈未秋却不知道在覃邈眼中,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眼角像是被花朵亲吻过一般,有着潋滟的水光和一点点红,明明应该让人产生类似于果实成熟的联想,但他的神情又是迷茫而纯粹的。覃邈叉起一块黄桃,他就紧紧盯着这一块,然后在覃邈刚要递到他唇边的时候倾下身猛地咬住,脸颊鼓鼓的,像一个偷到松果的小松鼠。 这可能又是他的什么奇妙乐趣吧。 覃邈就和他这样一个投喂一个吃,直到喂到最后一块,覃邈举着叉子等着他来“猛虎扑食”,却没想到沈未秋在咬住果肉的下一秒就因为失去平衡向前倒了过去。两人的距离在一瞬之间无限接近,那块尚未被沈未秋完全吃进嘴里的黄桃就这样碰在了覃邈的唇畔。 ……酸甜的,软嫩的,汁水淋漓的。 是黄桃吗? 还是—— 迷迷瞪瞪的沈未秋像是被一下吓到了,一下把果肉吞了进去,于是两人双唇之间的唯一一点阻隔也消失了。 是沈未秋的唇。 那一瞬,覃邈好像一下回到了他那个泛善可陈的童年,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与那些新新旧旧的伤痕重叠在了一起,仿佛连树影都在心疼这个男孩。但覃邈并不在意,或者说他早已明白自己的在意毫无意义。 他在尚不知道绝望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已然体会到了绝望。 他俯视着开凿山林的巨大怪物,俯视着烟尘四起的粉尘和煤灰,俯视着满目疮痍的家乡,俯视着远处抽着旱烟的老人。 但他却无能为力。 这样的无力却让他内心的黑色火焰烧得更加旺盛。 如果就这样跳下去,以一个狰狞的残破身躯死在那里,死在工头的面前,死在那个被称之为爷爷的畜生面前,他们将会是怎样的反应呢?这样的事故是否足以阻止那些贪婪的人们对那片土地的残害? 这样的想法在他的内心发酵着。 正当他准备纵身一跃的时候,一阵柔风拂过,带起林海的吟唱,也带起了他心头的震颤。 他停住了脚步,有些愣怔。 一缕微凉的馨香落在了他的唇畔,停留片刻后,轻轻落入覃邈的手中。
29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