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分神自然令他被对手击中了,但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最后,在他的意识短暂消失之前,他知道自己赢了。 半昏迷中的覃邈总觉得有一道清浅的呼吸在他耳畔,颧骨上的伤变得清清凉凉的。 有些熟悉……好像沈未秋。 他在蒙眬之中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回家,理应是被工作人员随意抬到了一个角落,那么现在这个人……是谁? 他强撑着睁开双眼,忍住伤口处的疼痛凝起视线—— 是秋秋啊。
第20章 20 随着覃邈的视觉恢复的,是手上温热的触感。 沈未秋轻轻握着他的手,在他身侧眯着眼睛,快要睡着的样子。覃邈转头瞥见窗外,已然是暮色四合的光景。 ……秋秋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覃邈的的动作让沈未秋一下清醒过来,瞪着覃邈两秒钟,像是一下忘记了自己积攒了一肚子的责备和怨气,想要开口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沈未秋这下知道了骂人之前先要准备腹稿了,不然很容易忘词。 但忘词并不影响他继续生气,他甩开覃邈的手,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拿走盖在覃邈身上的制服外套,向门口走去。 覃邈感受到他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混沌的脑子里只剩下了拦住沈未秋。他不管自己有伤的胫骨,强撑着想要站起来追上沈未秋。 “嘶——” 沈未秋的脚步停下了,开始在自己的挎包里翻翻找找,像是不见了什么东西。但覃邈知道,他那个挎包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沈未秋是在等他自己跟上来。 想到这里,覃邈眼中染上些许笑意。他缓了缓,适应了那样的隐隐的抽痛,跟上了沈未秋的步子。 沈未秋走得很慢,而且每当覃邈的慢下来的时候,他也会放慢了脚步,但始终不愿意回头看覃邈一眼,就是一个人气鼓鼓地在前面走着。而覃邈跟在后面,总是故意一下快一下慢,不厌其烦地验证着沈未秋一直在等着他跟上去。 心里是甜的,甚至连身上的疼痛都可以被忽略。 醒来能看到沈未秋,是覃邈今天最开心的事情。更快乐的是沈未秋还在他的身边等他醒来,给他上药,甚至就连手心都是紧贴着的。这样的快乐对他来说就像是偷来的蜂蜜罐子,吃一口就可以甜很久很久。 而这也让他忽视了最重要的问题——沈未秋是怎么会来到这里,看到他的比赛。 沈未秋在前面默不作声,六分是气的,四分却是无所适从。覃邈令他感到陌生,覃邈的过去也令他有一种不安全感,他已经不知道应该怎样和这个少年相处了。这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很在意覃邈的过去,很在意那些被他隐去的事情。 他更在意的是,自己或许并没有被这个少年所信任——虽然这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到了家,连一直以来闪闪烁烁的灯管都没能给他们之间僵硬的气氛带来什么助益。沈未秋甚至有些暴躁地拍了一下开关,好像要把心里的所有恼怒与不安都发泄它身上。 一路上都以为沈未秋只是简简单单地生气自己受伤的覃邈……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像是刚在蜜罐子里遨游没两分钟又被猛然捞上来的孩童,满脸的不知所措。 沈未秋很想直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被注射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受那么多伤……还有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心脏鼓噪着撞击着,话语好像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但又被沈未秋生生咽下。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来质问覃邈?之前覃邈已经不想告诉他了,他以什么身份质问覃邈?一个偶然收留他的“好心人”吗? 于是那些被他吞下的话都好像带着尖刺,在他的血肉里翻搅,又疼又酸又胀。 总而言之是气得人肝痛。 沈未秋表面上的平静像是暴风雨前的水面,让覃邈几次想要开口却又害怕再次惹沈未秋不高兴。 甚至连晚上睡觉,一向怕冷的沈未秋都没有靠近覃邈,一个人紧紧蜷缩在角落,完全是拒绝的姿态。 覃邈想要连着被子一把把人抱住,手指颤了颤,还是忍住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明天可能就要被赶出去了。 想到这里,覃邈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委屈。 直到第二天清晨,沈未秋还是没有和覃邈说一句话,自己一个人去上了班,没有管因为伤势而动作有些迟缓的覃邈。 房门在覃邈眼前被关上,他半挂着一边的衣服,愣怔在当场。 听到沈未秋没有片刻停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覃邈才丧气地穿好衣服站在床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或许他确实……不能继续和沈未秋住在这里了。 他早已适应了别人的不耐和驱赶,习惯了不断的迁徙和四处为家,重新住在无论是天桥底下还是臭水沟旁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他在意的与其说是这个住处,不如说是……人。 他一夜未眠,仍未想到沈未秋的冷淡到底起源于何处,但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而是先解决让沈未秋烦恼的源头——他自己。 覃邈从堆叠在一旁的纸箱子里找出自己刚开始来时的破包和破衬衫,把习题册和水性笔装进包里——这就是他原来的全部身家。 呆立片刻,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红着脸把晾在窗外电线杆上的“毛巾”塞进了包里。 ——那是他来到这里时,沈未秋递给他的第一件物品,是沈未秋用自己的旧衣服改成的。或许是之前沈未秋穿久了,覃邈总是觉得上面有那个青年身上的好闻味道。 覃邈不怎么用这条毛巾,拿起就要脸红,但这时却像是做贼一样把它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去哪里,只是他希望自己能永远记得这一段时光,和时光里的那个人。 沈未秋上了一天的班,也想了一天自己应该怎么和覃邈说那些事,把脑子想成一团揉乱的麻绳,他才破罐子破摔地决定什么也不管了,就直接问吧。 但当他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回到家里,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一切都和他出门时候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但临近深夜少年都不见踪影。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瞳孔一缩,三两步走到堆满杂物的角落。 他自己离开了。 沈未秋本来已经消退大半的怒火现在就像是被重新浇了一桶油,再次燃烧了起来。但这次,他气的是自己。 跑下楼的时候,沈未秋甚至忘记了锁门。但锁门又有什么用呢?对于他来说,这间屋子里最珍贵的东西已经自己离开了。
第21章 已经是深夜了。 树影婆娑,把昏暗的路灯切割成了尖锐的残片。 明明是初春的季节,夜风刮在人脸上还是生疼。沈未秋走出去没两步,眼睛就被吹得又涨又痛。他只好揉揉眼睛,用掌心里那所剩不多的一些温度,缓解那种锥心刺骨的感觉。 他在暗巷里独自寻找着,徒劳地翻遍每一个可能有人的角落,但收获的都是失望和更深的悔意。 冷风仍在肆虐着。沈未秋缩了缩肩膀,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工作服的薄衬衫,阴冷和潮湿的气息渐渐浸入了他的骨骼,手指冰凉得几乎没有知觉,但他全都顾不上了。 裹着棉衣蹲在路边抽烟的货车司机奇怪地看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精神失常的落魄人;骑着单车的中年人朝他不耐地按铃,最后贴着他的身侧飞驰而过,在他的手臂上擦出一道浅浅的伤。 这些无谓的影像在他眼里逐渐被混淆、模糊,他捕捉着每一点可能与覃邈有关的声音与角落,神经高度紧张,大脑却又好像是一片空白。 他会去哪里呢? 耳边传来自己跑动时急促的呼吸声,沈未秋无措地想着。喉咙里冒出丝丝的血腥味,头脑也逐渐变得昏沉——他快喘不过气来了。 但是他不能停下来,他怕自己再也找不到那个少年,他还没和少年解释自己并不想让他走…… 他不想让他离开,然而也是他,在少年最难受的时候对少年不闻不问,明明知道少年的过去充满痛苦还偏执地想要知道那些事情,让自己的怯懦和不安赶走了少年。 胸腔剧烈起伏着,血液的流速仿佛要将血管燃烧。他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几乎无法站立 他不应该这样伤害少年,不应该把自己的渴望强加给少年,甚至……或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把少年带回家里,如果他们本就没有交集,有怎么会有现在的事情。 冷风大举入侵他的鼻腔,沈未秋只觉得鼻子一酸,整个人脱力一般地蹲下身来。他蜷缩着身子,把脸埋入自己的手臂中。眼睛疼痛难耐,但泪水的阀门却被关上了。 ——一个莫名其妙、矫情兮兮的怪物。 寒风和他的自我厌恶一起涌了上来,脊背和脖颈冰冷僵硬,时间也仿佛凝滞了。 不知道多久过去,沈未秋模糊地感知到,身后一直肆虐的风好像已经停了……是错觉吗? 是的吧,连带着身后的脚步声和缓慢靠近的热度……大概都是自己妄想作祟产生的错觉。 “秋秋……?” 那人蹲下身,像是怕吓着猫一般,声音很轻,让沈未秋想起了冬天落在枯枝上的一絮阳光。 沈未秋想抬起头,却发现眼睛已经痛到睁不开了。 “你怎么……”那人看到他半抬起的脸,吓了一跳的样子,连尾音都有些不稳。手中拿着的什么东西应声而落,温暖又熟悉的气息包围了沈未秋仅剩的感官,随后,他的脸颊被那人小心地捧起,带着薄茧的拇指温柔地给他拭去刹不住的泪水。 ……原来自己一直在哭。 “对不起,我手有茧,是不是弄痛你了……对不起……”那人好像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越是轻柔,沈未秋就哭得越凶,一边更加温柔地用手心给沈未秋擦眼泪,一边小声地在沈未秋耳边道着歉。温热的吐息染红了沈未秋的耳垂,于是他就更加委屈更加生气,哭得也更止不住了,到最后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打着小小的哭嗝。 明明该道歉的是自己才对。 “秋秋别哭了,会坏眼睛的……”沈未秋哭得越是起劲,那人就越是焦急,他尝试着把沈未秋拥入自己怀里,尝试着用双手轻轻掩着沈未秋的眼睛,都不能制住沈未秋的泪水,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沈未秋只觉得那人的气息一下靠近—— 他吻走了沈未秋脸颊的所有泪水。 很久之后,沈未秋会在与那人炽热的、令人缺氧的、身体一片酥软的唇舌交缠中想起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纯粹而温柔,但都和如今一样美好,也和如今一样……令人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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