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着把药箱收好,也没有心情给覃邈看今天买的东西了。 当沈未秋再次转身的时候,见覃邈正低着头揉着太阳穴,大概是刚才睡觉的时候受了风头疼。 沈未秋一下心就软了,唤覃邈的名字都放轻了声音,直到覃邈有些疑惑地望向他,他才问道: “你……怎么受了那么多伤?” 覃邈的眼眸是一直都是清澈而明亮的,特别是面对沈未秋的时候,那种少年人的赤诚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沈未秋的眼前。但此时的覃邈眼中像是布满了云翳,令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没什么,不算什么很重的伤。” 他答非所问地说着,下意识地往后坐了坐——那是一个有些防备的姿势。 沈未秋一瞬间突然感觉他很陌生,也感觉自己特别荒谬、特别可笑。 他不是不能理解那些苦衷,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样的自我保护,但是可以理解是一回事,真正看到覃邈这样又是一回事。 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嗯”了一声算是应答,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的样子,但眼里的笑意却已被收得干干净净。 走去隔间时,他把那个装着新背包的袋子踢到了角落。
第10章 沈未秋洗漱完了之后就自己躺上了床,只给覃邈留下了一个看上去有些不是滋味的背影。沈未秋死盯着墙发了一会呆,就拉高被角蜷着身子睡着了。 他其实睡得并不安稳,能够听到覃邈轻轻收拾书本的声音,不久之后,一片带着清新气味的温热身躯靠近了,但仍是很克制地停留在距离沈未秋一拳左右的距离之外,像是自己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敢再打扰到沈未秋的样子。 迷迷糊糊的沈未秋意识到这个,反而更加气闷了。 他有些不耐地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了。 但少年完全没有理解他这种九曲十八弯的示威,反而有些紧张地轻声问他是不是冷了。 沈未秋假装自己已经睡着,呼吸平稳。一方面来说是暂时不想和少年说话,另一方面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拉下脸来再把被子还回去。 片刻之后,见覃邈仍旧没有要把被子扯过去的意思,沈未秋假装睡梦中一个翻身,把被子往覃邈那里踹了踹。 然后覃邈把他刚刚踹过去的被子又给他裹上了,怕他半夜着凉,覃邈还起身给沈未秋掖了掖被角,把他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再次躺下,放了心一般地呼一口气。 沈未秋:“……” 覃邈此刻后背是全部露在外面的,但是他并不怎么在意,侧身躺下,手半搭在沈未秋的腰上,做他的人形压被机。 沈未秋此刻已经完全清醒了,脸颊绯红一片,心脏像是自己有了意识一般,在胸腔里深深沉下,又重重跃起,节奏快得让沈未秋的呼吸也都不由得加重了。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像是身上有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隐秘开关被覃邈打开了,徒留他一个人惊慌失措,深夜无眠。 他能回忆起刚才覃邈落在他耳畔的温热呼吸,刚才夜色中覃邈美好的侧脸,此刻身后踏实而温暖的感觉,和肌肤短暂相触之时细小的电流…… 少年现在就在他的身边安睡着,窗外有呼啸的北风、呻吟的枯枝,有无家可归的老叟、半夜游荡的酒鬼,但一切冰冷的孤寂的都与他无关了,在他与覃邈相贴的地方好像生出了一双羽翼,又或是一张重盾,让他们即使是在风雨飘摇的命运路口,也能酣然坠入甜梦。 在这个夜晚,沈未秋决定暂时、单方面、部分地原谅他之前的隐瞒。 第二天是个晴天。 斑斑驳驳的阳光从树影之间流淌而下,像是谁酿了浓稠甘美的一罐蜜,毫不吝啬地倾倒在这个原本苦涩的人世间。 几乎是阳光一漫上窗沿,沈未秋就醒了。他今天不用值早班,是可以在床上多赖一会儿的。 平常独居的他可能一翻身就再次睡了过去,但是此刻,他却被少年俊秀又安逸的睡颜攫住了视线。 覃邈还保持着昨天晚上跟睡觉时候的那个姿势,但手的位置却下滑了些许,压在了被沿处,应该是半夜又给沈未秋压了被子,怕有冷风漏进去着凉。他的眉颜色略深,此刻细看却并不杂乱,配上他有些深邃的眼窝和浓密的眼睫,甚至有一种可以称得上是“精致”的好看。鼻梁高挺,是一个刚刚好的弧度和角度,或许哪怕是最挑剔的艺术家也无法说出一点瑕疵。薄唇微启,从沈未秋的角度看,有点点嘟嘴的感觉…… 沈未秋在心里拍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等沈未秋一个回笼觉又醒来,迷迷糊糊地摸摸自己身侧,床铺已经没有什么余温了。 睁眼一看,覃邈此时正靠窗台坐着,因为这里没有桌子,他只能曲着腿,用膝盖垫着一本什么东西,专注地写着。 看到沈未秋一脸刚睡醒的样子坐起,他立刻停住了自己手里的笔,道:“今天上班吗?” 意思是要不要他送沈未秋。 沈未秋胡乱摇摇头,晃悠着去了洗漱。他从睡那个回笼觉开始,脑子就不是非常清醒。他依稀记得自己梦里有一个酷似覃邈的少年,在碧翠的树叶和温暖的阳光下朝他微笑,他走进了那个少年…… 之后梦里发生了什么,他从睁眼那一刻就完全不记得了,但他还记得醒来那一刻心里空落落的感觉。 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沈未秋洗漱的时候往自己脸上泼了好几次凉水才把那种神奇的感觉驱逐出去,面色正常地回了房间。
第11章 沈未秋坐到覃邈身边,才发现他在做一本高三的数学练习册。 屋里没有书桌,采光比较好的地方也只有窗台的这个角落,于是覃邈只能以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在做题。覃邈做题很快,在沈未秋看来,他几乎就是只用铅笔在草稿纸上写画一下,就能够填写出一道选择题的答案,有几道题甚至都不用打草稿,直接就写了上去。 没想到小孩还挺厉害。 沈未秋一边收拾着换下来的衣服,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覃邈的身影。 沉浸在思考当中的少年完全没有察觉他的视线,就连笔尖也没有太多的停顿。铅笔在草稿纸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应和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偶有觅食途中的小麻雀停在窗台上,啄啄玻璃,少年就像是被惊醒了一般,抬起头,然后释然一笑,眸子里是琥珀色的微光。 沈未秋感觉自己的心也仿佛安静了下来。 他把收拾好的脏衣服放进盆里,准备去楼下的公共水池。平常空闲天气好的时候,沈未秋都会去楼下把脏衣服洗洗晒晒,覃邈来了之后,这个活总是被他抢着做。今天沈未秋看他想题目想得入神,就轻手轻脚的没有打扰他。 但覃邈还是发现了,他有些匆忙地站起身来,接过了沈未秋手上的东西,咚咚咚地下了楼,都没给沈未秋拒绝的机会。 沈未秋有些无奈地笑笑,走了回去。 覃邈走得匆忙,又急着从沈未秋手里抢活儿干,铅笔都掉在了地上,沈未秋帮他捡起来放到练习册上,这才发现封面的名字写的是“单诗礼”,字体歪歪扭扭、笔画散乱,和旁边草稿纸上覃邈的端正隽秀的铅笔字完全不像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这是……回收别人的练习册来做? 可能性应该挺大的,因为刚刚沈未秋看到他的草稿纸是用铅笔演算满了再用橡皮擦掉,草稿本也是饱经风霜的样子,上面还印着某某希望中学的字眼,一看就是从哪里回收来的。 沈未秋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但还是总觉得“单诗礼”这个名字有些熟悉的感觉。 算了,小孩身上秘密多了去了,不能样样都好奇。 但草稿纸……仓库里好像有好久都没卖出去的泛黄再造纸,哪天或许带几本回来……? 沈未秋打住了自己的想象,在屋子里收拾了一会儿杂物,差不多妥当之后,见覃邈还没有上来,便也下了楼去,想着给他搭把手。 说是公共水池,但其实就是几块砖随便垒砌起来的一个凹形,上面的水龙头接一根破水管。水龙头的水总是要放一会才能出来清水,一开始喷溅的全是带着铁锈的红水,晚上看着怪瘆人的。小时候的沈未秋有一次在傍晚开了这水龙头洗手,还以为是自己的手大出血了,一路嚎着跑回了家,被哭笑不得的奶奶拍了一小脑瓜。 想着这些陈年旧事,沈未秋一边下了楼。“这破水龙头应该也差不多要寿终正寝了”的想法刚刚涌上脑海,抬眼就看到了一身被淋得湿透的覃邈……和滋儿哇四处扫射的破水管。 沈未秋:“……” 倒也不必这么灵验吧! 覃邈看样子是想把爆了的水管接回去,并且已经为之奋战了许久的。他刚换上的工字背心被淋得透透的,紧紧贴在他肌肉紧实的窄腰上。一头乱发也被浇得服服帖帖的,被他有些不耐烦地抓到后面,但还是有几根顽强地支楞了起来。 沈未秋不知怎么的感觉脸颊有些热意,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去想到底怎么回事,就跑上前去给覃邈帮忙。 覃邈看到是他来了,有一瞬的愣怔,脸上罕见地浮现出羞赧的神色。 “我洗着洗着它就……”他抿了抿被沾湿的薄唇,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般想要解释什么,又乖乖地自己吞了下去,只是低下头一言不发地继续按着水管。 沈未秋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低声安慰他两句,配合着覃邈的动作,一只手按住了卡扣,半跪下用膝盖顶住了另一边水管。 两个人配合着总算把管接上,最后还把闸给关了,俱是松了一口气。 放松下来,沈未秋这才发现自己和覃邈的姿势有些……暧昧? 覃邈半俯着身子去关闸,而他还维持着那个跪着的姿势,被覃邈密不透风地拢在了胸前,鼻腔里都是覃邈清新的、但却也带着炽热温度的味道。他整个人好像都被一种名为“覃邈”的气息包围了,除了他的温度和气息,感受不到别的一丝一毫。 沈未秋的大脑有些发晕,他命令自己闭上眼睛,把视线从那紧实的腹肌上扯下来。但当他一闭上眼睛,“覃邈”的存在感就像是眼前的黑暗一般强烈,令他只能听到自己灼烧着、奔涌着的血液,和毫无章法四处乱撞的心跳。 这一刻仿若静止——不仅仅只是沈未秋的时间停止了流动,属于覃邈的指针也凝滞了。 沈未秋刚刚下来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慌乱的。这样的慌乱地下还有着些许的难为情,但是当沈未秋一靠近,他纷乱复杂的想法全都被一下清空,整个人都平静了。 沈未秋穿着居家的睡衣睡裤,头发散乱而蓬松,在阳光显得格外温暖而柔软,令覃邈的手心一阵发痒。他流露出担心的神色,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有些着急地帮覃邈按下水管,嘴里还在细细碎碎地说着安慰的话,却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睡衣和头发已经被淋湿,就连蝶翅一般的长睫上都有星星一般闪烁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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