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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丽姐女儿一转眼已经高三，丽姐也从陪男人饮汤变成了给女儿煲汤。沈未秋的因为比较简单，中午就能送过去，而丽姐要一直看火看到晚上。沈未秋带着保温桶走的时候看见丽姐微微佝偻的背影，像是无数故事凝成的一个符号，她呆滞的目光集中在跳跃的火光上，或许是在想她那破破烂烂的前尘往事，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是呆滞的，麻木的。 像这里的无数人生一样。 沈未秋到的时候，穿着校服的少年已经眼巴巴地等在了铁门外面。眨巴着眼睛看沈未秋一点点走近，看着沈未秋在保安处登记，等沈未秋前脚刚踏进校门，他就跑了过来，蓝白色的校服被风拂起，是一个很好看、很清爽的弧度。他跑到沈未秋跟前，手还是微微张开的，像是想要拥抱又克制住了，只是几不可察地碰了碰沈未秋的手腕。 这就算是已经拥抱过了，沈未秋知道。 沈未秋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满打满算覃邈也只剩下二十分钟喝汤，然后立刻回去上下午的课。虽然大大的保温桶遮住了覃邈的半张脸，但他仍旧努力地一边喝汤一边透过氤氲的雾气注视着眼前人。眼神软软的，看得沈未秋的心里像是窜进了一根小羽毛，飘飘忽忽地乱转。 沈未秋不知道自己第一次煲汤会不会做出个惊天泣鬼的效果，有些不安地问他味道怎样，得到了一句短促坚定的“好喝”，但看着他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沈未秋疑心他的味觉神经根本没在正常运作。 等覃邈喝到还剩一口，沈未秋将信将疑地尝了一汤勺。 怎么说呢，算不上是会齁到人质壁分离的程度，但也差不离了。 “……这你都能喝完啊。” 但他很快就没有心思后悔自己赶时间多加的一勺盐了，因为他的手在桌子下被覃邈握住了。 沈未秋有些凉的手被一下拢进了覃邈宽大的校服里，被覃邈紧紧地捂着，那种护崽一般的姿势，活像是在呵护一窝快孵出的鸡蛋。 “明明很好喝。”少年一边给他捂手，一边反驳他刚刚说的话。 “你……”沈未秋为他的唯心给折服了，“下午记得多喝水。” 少年脸上显露出几分不开心来，不再捂着他已经热了的手，而是指节强势地插/入了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大概就是沈未秋自己都不能说自己煲的汤难喝的意思。 沈未秋：“……” 两个人黏黏糊糊了一阵，覃邈总算是要回去上课了。走的时候，他在沈未秋的颈窝处蹭了一会，别人看来就是兄弟正常的拥抱，只有沈未秋自己知道，覃邈的吻弄的他差点站不稳。 “……”沈未秋轻轻推推他，“差不多了……” 覃邈回去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沈未秋给他把伞打开，让他赶紧回去上课。覃邈的视线还是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身上，最后看时间实在来不及了，才转身回去。 沈未秋注视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心中正一片静好，突然看到一个小个子的长发女孩叫住了覃邈，覃邈看见了她，也自然而然地走过去给那女生撑起了伞。 沈未秋看着那女生手上原本拿着的一把伞：“……” 那女生一边和覃邈往教学楼走去，一边说着什么。沈未秋只能看到覃邈不时点点头，很专注的样子。最后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覃邈竟然侧过脸朝那女生清清浅浅地笑了一下。 沈未秋：“……” 搞什么，覃邈对他都笑得不多！ 最后沈未秋还是强忍着满腔的乱七八糟，收拾好东西回去了，挤在晃晃悠悠的公交车里，沈未秋颇有一种糟糠妻的悲凉之感。 他知道正常交往应该如此，知道覃邈也会有相熟的女同学，但理智上知道并不代表着他能这么快反应过来。他一边难过着，一边骂自己瞎想乱想、患得患失，简直要人格分裂了。
第35章 覃邈要上学，单诗婷在检讨书里发了毒誓要好好学习，不再到便利店闲逛，于是沈未秋的快乐一时之间就失去的大半。 店里的生意还是那样不好不坏，沈未秋也能忙里偷闲地打个盹。有些调皮的小孩以为他睡着了，摸到前面来准备顺手牵包豆干，被他突然睁眼一瞪也就老实了。只有一个小孩，非常小心又胆怯的样子，虽然手上做着的也是小偷小摸的事情，但那个神情让沈未秋简直不好意思吓她。 但他又不能就此不管——就算小小酥不值钱，她这样偷下去都要缺货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昏昏欲睡的沈未秋又看见她蹲在货架旁。她实在太瘦了，脸就那么小小一点，本该是童真的大眼睛里全是黑沉沉的警惕。沈未秋轻轻走到她身边，半蹲下身子，正准备开口，她就倒吸一口凉气往门外跑。 沈未秋摇摇头，正想说算了，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气吞山河的“嗷”，只能从没收住的尾音里听出……这大概是单诗婷的声音。 单诗婷今天刚想好来便利店的借口，刚进门想和沈未秋分享五千字的检讨书有多难写，就被扑上来的一个黑影撞到了小腿，膝盖磕到旁边的货架，钻心的疼。 她定睛一看，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她仰头看着单诗婷，脸上是深深的恐惧和无措，嘴唇颤抖着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想逃跑又被单诗婷遮挡了去路。 她像是要哭了，但又像是根本不敢哭，只是抽噎着打嗝，呆滞的大眼睛里汇聚起一汪雾气，仿佛她面对的根本不是单诗婷这个普通女学生，而是什么来自恐怖故事的野兽。 单诗婷也被她的反应吓到了，顾不上自己疼痛的脚趾，忙蹲下身问她怎么了。这时沈未秋也走到了她的身边，轻声安慰着她。 这却像是打破了女孩心里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她手指一松，兜在衣服里的小零食全部落到了地上。与此同时，她眼里的一汪泪水也像串珠一样彻底落了下来。奇怪的是，她的哭泣不像任何一个小孩那般吵闹，甚至可以说是无声的，沈未秋站在她身边只能听到从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 过了许久，她才渐渐能够哭出声音，沙哑而刺耳，那完全就不是一个小女孩应该有的清脆声音。她一边“嗬嗬”地嘶吼着，一边抬起脚，带着十足的愤恨踩碎了她刚刚落在地上的“赃物”。也是这个有些神经质乃至癫狂的动作，让沈未秋和单诗婷看到了她小腿和手臂上的伤痕，青紫一片，十分骇人。 这时候单诗婷和沈未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扶起她，让她坐在椅子上擦擦眼泪。 “发生了什么呀？告诉姐姐好不好？”单诗婷温柔得没有半点平常的影子。 “弟弟，要吃，让，我偷，”她的断断续续地说着，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婴孩一般，有时还要比划，沈未秋只能慢慢引导她说出来，“不偷，弟弟，哭，妈妈，打我。” 沈未秋和单诗婷从她的叙述里大概拼凑出了一个普通的故事：女孩的爸妈为了生男孩已经堕了好几个女孩，生她的时候以为是男孩，没想到空欢喜一场，最后终于生出了一个男孩，这个可有可无的姐姐在家里也没有了立足之地，就算到了学龄也只能在家里照顾弟弟。弟弟来之不易，是全家人宠溺的焦点，性子嚣张跋扈，一旦愿望没有被满足，就会大哭大闹，最后女孩就会因为没有照顾好弟弟而被殴打。前几次沈未秋看到的，都是她在给弟弟偷他想要的零食。 这就是女孩看起来应该是到了读书的年纪，却连一句最简单的话都没法说好的原因。 ——就连名字“招娣”二字，都是她自己悄悄学着写的。在这颗幼小的心中，这是唯一独属于她的东西。 但是她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为了另一个更加“高贵”的生命而存在的。 沈未秋和单诗婷听后都不由得沉默了。单诗婷是被惊到的，沈未秋则是悲哀和无奈——这样的事情，无论是听到的还是见到的，都太多了。他当然可以选择报案，让法律来解决，但是他更清楚，在这样一个城中村当中，法律能做的始终有限。 他能做的只是安抚好了招娣，为她的伤涂了药油，让她如果再遇到父母的殴打就跑到这里来。 法律的事情他不懂，但如果招娣需要，他会不遗余力。 流水一般的一周就这样过去，水泥墙缝的野花逐渐攀上了窗户，他的覃邈也要回来了。 沈未秋努力假装镇定，但自己没发觉他的“欢迎光临”都比平时甜上几分，引得单诗婷意味不明的啧啧声。 他没管这些，少见地一边清点账目一边哼起了歌，招娣在一旁煞有介事地帮他用卷笔刀削铅笔——奶奶最近过来照顾弟弟，不用她天天守着了。奶奶不耐烦她，嫌她“下面咋就没长那二两肉”，连吃饭都不会叫她上桌，她在家里更加边缘，就每天偷偷跑来沈未秋这里找活干。 沈未秋上班的时候，她就一个人捧着沈未秋从角落翻出来的故事书看，坐在小马扎上，客人轻易还看不见她。有不会的就扯扯沈未秋的裤脚，沈未秋就蹲下来轻声解释。单诗婷下课了过来也会教她认认字算算数，倒也算是一项健康有益的课外活动。
第36章 窗外细细密密的雨帘让街道与路人都变得朦胧，沈未秋站在收银台前，清点账目的间隙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窗台，心像是被什么悬了起来。单诗婷和招娣的声音也渐渐模糊了，只有积水的门前台阶是清晰的，等待着谁的足音。 等待的时间总是让人没有概念，流逝或者静止都失去了意义。对于沈未秋来说，看到门前那个穿着校服的修长身影时，他的时钟才重新开始了转动。 黑伞被收起，露出的是一张英俊的少年面庞。他没有什么表情，就像窗外的雨一般，带着朦胧的冷意。但便利店暖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时，他又只像是一个假装镇定的孩子，带着满腹的温暖絮语想要诉说，只等那个人走近他、拥抱他。 沈未秋的心总算放下去了，眉眼舒展开来，清隽却也温柔，像是被阳光亲吻过的白色衬衫，有熨贴的温度。 覃邈也勾起了唇角。 两人就这样隔着一个收银台对视着，眼里都有细碎的光晕。 “行了行了，别教坏小孩子！”单诗婷实在忍不住打断。沈未秋转头一看，才发现她不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还帮一脸茫然的招娣捂住了眼睛。只是她自己还在偷偷从指缝间看着沈未秋他们。 沈未秋：“……” 乖乖的招娣见来了陌生人，正想转身躲进角落里，就被单诗婷抱了起来，有点兴奋地举到覃邈眼前：“看，你哥新捡到的女儿！” 覃邈：“……” 招娣：“……” 覃邈面无表情的样子在小孩眼中还是有些可怕的，特别是被这样直直地注视着。没对视多久，招娣眼里就泛起了水光，掰着单诗婷的手想要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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