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礼知道自己是白问,累不累?肯定累。 不仅打工很累,兼顾学业累,俩人之间也变得很让人心累,这一年里两人的争吵肉眼可见地变得频繁。 也是可以预见的,两个人都不是柔顺的善茬,又都年轻气盛,吵起来是迟早的事,只不过缺钱让这件事提早发生。 就这么在黑暗中僵持片刻,路秦川忽然张嘴说一句话。 “我上星期和我爸打电话了。” “打电话?” 孟礼慢慢从乱七八糟的豆袋椅里坐起身,“说什么了?” “咱俩这样下去没意义,要不还是分开吧。” 路秦川脸偏着、眼睛垂着,“我知道对不起你,当初我追的你,我爸还到你家大闹一场,我……” 他到底不敢看孟礼着火一样的眼睛,移开目光:“我给你一笔分手费,对不起。” 孟礼蓦地起身,没答一句话,把无辜的豆袋椅踢翻回自己房间锁上门。 奈何豆袋嘛,踢不翻、立不住,任你横搓扁揉仍然一坨瘫在地上,没有脾气,没有形状。 豆袋座椅这种东西,便宜时髦,可爱、好看,随和,随便你怎么坐都可以,但是它的缺点难以忽视,就是很难收纳,一旦搬家,一旦新家的装潢与它的外形图案不符,可能只能选择扔掉。 尤其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装修,谁正经人家会客坐豆袋椅? 荒唐,笑话。 只能选择扔掉。 像孟礼一样。 路秦川爱过孟礼吗?或许有吧。但是扔的时候都太决绝。 当年是一次,扛过家长那一关,没熬过两个人性格的差异和磨合,加上贫贱夫妻百事哀,家里断了学费,国外学费不是说笑的,路秦川提出分手,回家接手家族企业也是顺理成章。 现如今又是一次,仟夢陷入危机,他撑一会儿发现太累,不如走捷径,再一次扔开孟礼,和金林影业家的公子订婚。 哦不,他没觉得他扔开孟礼,他想两头都占呢。 “别说这么难听,” 路秦川抚一抚眉心,“别这么说。” 孟礼语气冷淡:“我也想啊,我能吗?你办的事就是这么难看。” 他越过路秦川上楼,回房间收拾东西,唉,试镜耽误了,应该早点来。 房间里有什么留恋?有啊,运行流畅画面超高的电脑,别的还有吗? 没有。 拎着行李下楼,路秦川还在原地没动弹,孟礼经过他的时候,他伸手拽住孟礼的行李箱,孟礼没回头,偏过脸稍稍看一眼。 “再见,路秦川。” 路秦川好像没听见,只是问:“你一定要走?” “一定要走,这事没商量。” 路秦川手劲越来越大,有些发狠,瞪着孟礼的侧脸好像瞪出仇:“你还挺有原则呢?你以前跟的那些人都是没成家的吗?魏越天家里没老婆?” 。 是什么味道?腥气四溢,铁锈一样的味道在孟礼嘴里蔓延开,他转回身看路秦川,看很久,以至于从路秦川熟悉的脸上看到陌生,肚子里有很多辩解的话,可是每一句的回音都只有两个字: 多余。 他点点头:“我没原则,你难道有?我的原则就一条:谁都可以,你不可以。” “我不可以?” 路秦川狠劲一扯,把他扯进怀里单手钳住下巴, “装什么呢孟礼?说得好像我有多特殊似的,你跟我好的时候不还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我前脚刚走姓沈的就睡你被窝里,你俩之前没点脏事你说我信吗?” “我没原则吗?” 路秦川继续说, “我不惦记着你,我能跟金家小少爷谈形婚吗?人家家世清白人也清白,在我这儿受委屈?你还要走?给你脸了,我是贱得慌吗?” 下巴被捏住乱晃,怪疼的,按照孟礼的性格应该一巴掌挥开,但他没有,他只觉得荒谬,含着一嘴血腥气笑笑:“意思是我该感激你?” 他很轻柔地摸摸路秦川的手,声调也低下去,不再针锋相对。 “干点人事儿吧,” 他的睫毛不受控制颤动,嘴巴几次开合,最后说,“川啊,将来等我老了想起你来,我还想念你点儿好呢。” “让我走吧。”他说。 他的神情和说出的话太惨淡,路秦川猝不及防松开手,他抹一把脸,拎起行李大步往外走。 大概是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路秦川好像反应过来在他身后说句什么,好像是“你别后悔”,他想,不不不,我一定会后悔。 我后悔对你还抱有幻想,我后悔时隔多年再度和你滚到一起,也不怪你一再羞辱我,因为我实在足够下贱。 - 当天下午,孟礼没来得及到世斐收拾东西,冯曼语临时突然叫他去办公室。 正好要汇报这回试镜的事,是要去一趟。 倒不是孟礼没试上,嗯,他是没试上原先的那个小配角,但他很神奇地试上主角。 估计导演那边也和冯曼语通气,这才要找他来聊。 这回的组是隔壁源风牵头的组,风声很大,导演姓吕,鼎鼎大名,人称大奖收割机,手里捧出过无数个影后影帝,孟礼和他聊两句,不知道怎么意外获得青眼,敲孟礼主演。 敲不敲得下来,就要看和冯曼语怎么谈。 到冯曼语办公室,正巧冯曼语踩着高跟鞋要往外走:“走走走,到大会议室。” “干什么去?”孟礼问。 “先前因为争议撤档的两部,” 冯曼语说, “片子补档贺岁档,剧集签到星门当开年大戏,又和隔壁联手筹备几个项目,又是年末,路总说临时开庆功会,给大家发红包。” 孟礼被押去造型部换一套白西装,又被揪着往会议室那层走,一边走他一边摸摸鼻子:“冯总,我可能要从世斐搬出去。” 元旦前冯曼语不搭理他,他也就没说过搬到花园路的事,冯曼语眼里,他应该还住在世斐。无论如何,他觉得还是该和冯曼语说一声。 冯曼语鼻子里哼哼两声,估计是看他兴致不高,恨铁不成钢地掐他胳膊:“你签给吕导当男主,眼看要飞升,我还管你住哪?你住月球我都没意见!看你那点出息!” “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出息,” 孟礼连忙认错,又小声说,“对不起啊冯姐。” 他没明说什么对不起,但冯曼语听得很明白,她摆摆手:“就一个点的股,不值多少钱。你要真觉得对不起你就替我赚回来吧。” “好。”孟礼表示一定马首是瞻肝脑涂地。 “分手了?”过一会儿冯曼语又问。 孟礼还是很尴尬,分手两个字实在高攀,他和路秦川以前可以说分手,现在这这这,最后说:“路总快结婚了吧,和金林影业金总儿子。” 是,冯曼语才想起来,看孟礼一眼,然后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不管你们小年轻的事情,以后你踏踏实实的,看看谁是真的对你好!” 好好好,孟礼下巴连点答应。 到公司大会议室,冯曼语咦一声:“怎么今天他们也来了?” “谁们?” 冯曼语悄悄指指,是几个正在和路秦川说话的人:“源风的人。” 她眼中精光闪烁,孟礼觉得都能看见一行一行的数字在跑,算算算,不知道在算什么。 “孟礼,” 忽然冯曼语掐上他胳膊,“去去去,那个紫色领带戴方块眼镜的,那是源风陆总,你去坐他边上。” “为什么?”孟礼不明白,被冯曼语半推着往前走。 “什么为什么?” 冯曼语不很耐烦,“吕导这回的组投资源风是大头,陆总又是源风大股东,你说你不和他搞好关系吗?” 那好吧。 孟礼被拉着和那个陆总打招呼,陆总看见他眼睛一亮,主动和他握手: “你好你好,我是陆倾。” ……孟礼觉得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这个陆总,未免有点过于热络了吧。 比如握手,差不多握个三秒也就差不多吧?而陆倾握上孟礼的手,没有打算松开的样子,一顿没完没了的寒暄:“孟礼是吧?听说过听说过,老吕的新男主是吧?哈哈……” 砰地一声,周围人吓一跳,四周看看原来是主宾台后面路秦川,打开一瓶红酒,要笑不笑: “别干说话,庆祝么。” 他指挥严田和另外两个助理,填几只杯子,放到摆放红包的盘子旁边。 他亲自举两杯红酒走来,递给孟礼一只:“听说吕导的组看中你做主演,恭喜。” “谢谢路总栽培。”孟礼硬着头皮答应。 几个小时前,两个人还拽着一只行李箱险些大打出手,现在却要满面笑容举杯共贺,孟礼忽然好烦。 路秦川眼神静静的,暴风雨前的那种静,一直在孟礼身上酝酿。 烦。 陆倾的眼神油油的,不是香喷喷辣椒油而是臭烘烘地沟油,往孟礼脸上身上猛猛倒。 烦。 冯曼语的眼神亮晶晶,看孟礼想是看那么大一只金元宝,或者招财童子。 烦。 一些公司艺人,他们的眼神则一半酸一半苦,也是很烦。 烦烦烦。 尤其陆倾,槽啊,lu姓的是不是都没好人,他的两只眼睛简直黏在孟礼腰腿上,过于露骨,孟礼几次想甩脸走人,可是看一眼路秦川凝重的神色又打消念头,气气气,您多气会儿,还我会后悔,后悔你大爷。 过一会儿,艺人和经纪人拿完红包走得七七八八,冯曼语冲孟礼挤挤眼睛,又看着陆倾的方向做一个口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说完笑笑的走开出去。 她走出去,像一只斑纹华丽的母豹,不吝惜向别人展示她的力量和皮毛,向家族、向敌人,都不吝惜。 很遗憾孟礼不是她的敌人或者家人,孟礼就是她要展示的皮,按码子成色标价要卖出去的皮。 刚刚孟礼向她表忠心,发自肺腑的那几句话还飘在耳朵边上没散完呢,她又来拉皮条。不对,在她看来可能是给机会,是在办好事。 孟礼有些哑然也有些释然,垂着眼睛晃着酒杯心想,好吧,我感激。 或许是冯曼语表现得太明显,陆倾开始孜孜不倦往孟礼边上凑,一会儿问哪里人一会儿问喜好,殷勤得不得了。 会议室还剩几个高层,仟夢的也有源风的也有,三三两两说着话,看向孟礼这边都笑得很暧昧。 这时陆倾摸出手机:“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回头请你吃饭。” 孟礼看看他的手机壳,是花里胡哨的橙黄色。 澄黄是代表丰收的颜色,西方感恩节餐桌的常客南瓜派、烤火鸡、玉米面包,都是这个色调,因此澄黄常常被用来当做感恩节的主题色,代表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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