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路秦川俯下身视线和他的脸齐平,“听上去你很清白啊,正式招聘进来的培训生,又怎么培训到你魏总的床上了呢?” “啊?” 魏越天大惊,眯缝眼睁得强行撑开一个缝,“没有啊!哎!路总,我冤枉啊!我可没碰过小孟一根汗毛啊!” “你没有?” 路秦川复站直身体,不置可否,“就算你没有,拉皮条的活儿你总干过吧?” “你给孟礼介绍过多少客人?都是些什么人?你、你们……” 路秦川闭闭眼,感觉肺叶上的出血点转移到脑子里,血液在脑血管里哐哐哐乱撞,头晕眼花。 魏越天嗷地一嗓子喊上:“我冤啊!路总您是头一个啊!就算,就算我有这个心,孟礼性格您还不知道吗?他不得把我脖子拧断吗?!” “……你说什么?”路秦川徐徐转向他。
第43章 半晌,路秦川“嗬嗬嗬”笑个不停。 “魏越天,你为了保命什么瞎话都编是吧?孟礼要是不愿意,是你把他敲晕扔我房间的吗?我怎么记得他当时很清醒呢?” “不是不是,他那是……” 魏越天思索片刻, “这么着,我楼上办公室左边矮柜抽屉,有孟礼的合同,您可以派人去取,孟礼他是实在还不上钱,他、他估计也是没办法……再说我看新闻不是说您两位是老相识?我猜所以他才……” 愿意跟您吧。 魏越天小半句话没说完张嘴结舌,话说到一半如同噎住。 仟夢这位小路总,虽然手段眼力可能比不上正器老路总,但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涵养功夫到家。可现在呢,他的眼眶充血,额上青筋耿耿,脖颈到耳朵下面的地方角度有些怪异,那是咬肌在不间歇发力的缘故。 ……好像,马上要变异的丧尸,魏越天闭嘴。 “严田,” 隔好久路秦川出声,“带着人,楼上办公室矮柜,抬下来。” “是。” 不一会儿严田和另一个小哥下来,依言抬着那个矮柜,路秦川找出那份合同,两份,原始合同一份,追加款项一份,原原本本明明白白。 看一会儿,路秦川觉得他头颅里的血涌进眼睛,一片一片的血雾重影。原来这才是魏越天公司的盈利模式,这才是他们公司艺人都守口如瓶的秘密,这才是…… 孟礼不得不低头的原因。 心里一阵一阵发紧,嗓子口、胸腔都是,涌进鼻腔的空气似乎不是气体是固体,穿不过去,肯本穿不过紧窄的气管支气管。 “路总!” “路总怎么了?” 路秦川闭闭眼稳住身形,摆摆手,掩饰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厥的狼狈。 孟礼…… 一名学生,如果一个学期不迟到、不缺课、门门成绩优越,这是可以做到的,不难。但如果他四年都能这样,一如既往,每个学期每节课,全勤全A全奖,风雨无阻,是很难的。 孟礼就能做到,他主修应用心理学,每学期每门课都能拿95%以上,就这还是他分心学路秦川课程的前提下,更别提后来他课余还要耗费时间打工。 他是,他是这么要强的人,这么认真的人,这么优秀的人。 他有多优秀只有路秦川知道,路秦川再低头看看手里的诈骗合同,这么优秀的人,就是被这些烂东西缠住、拖住,拖进深渊,拖得有家不能回。 ……拖到他路秦川面前,他毫不犹豫又推一把。 路秦川猛地丢开几页纸,在身上摸摸又问严田:“我手机呢?” “在这里。”严田递过去,路秦川接一下差点从手上滑掉,搞得严田也是吃惊,连忙伸手去接。一时间场面特别滑稽,几个小哥职责在身不能笑,魏越天肯定也不能笑,只能猛猛往鼻子里吸气,面面相觑。 他们不敢笑,路秦川自己笑,路秦川打开社交软件,看着早已经超出撤回时间的那句话,直想扇自己几巴掌。 往上划,是那张可笑的报销单。 哈哈哈哈哈。 路秦川笑得更大声,弯下腰手撑在膝盖上大笑不止,严田他们一脸惊愕,魏越天一脸惊恐,路秦川顾不上,兀自笑到飙泪。 不敢去想,他不敢想,发这张单子过来的孟礼,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不敢想,几天前在他办公室说要一条干净裤子的孟礼,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路秦川笑够以后直起身,吩咐严田回B市。 魏越天在沙发上扯脖子叫唤:“路总哎!路总!我真没碰过孟礼!我、我把他账抹了行不行?路总!” “别忙,” 路秦川站在门口稍稍停留,“你那些丧良心的‘艺人’合约都解了,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说完以后路秦川头也不回领着人离开,没理会魏越天鬼哭狼嚎一样感谢的话。 他暂时没着急回B市。 他让严田先回去,回去前仔仔细细交代一番,之后路秦川到影视城酒店的长期套间呆一晚,没合眼。 脑子里呼呼啦啦很多事奔来跑去,可要是问到底是些什么事,他也不知道。 第二天中午严田去而复返,薅着忐忑无比的胡平舟。 胡平舟真不知道大老板找他能有什么事,路秦川眼神都还没落他身上,他先举手投降,开始倒豆子:“孟哥搬到哪,我、我也不知道。” 他说完好长一段时间,真的好久,没人讲话,严田眼观鼻鼻观心原地入定,胡平舟腿肚子都是软的,路秦川则整个人像是凝固一样凝在椅子里。 “他从世斐搬走了。”过去不知道多久,路秦川说。 他说话,说不清是个问句还是个陈述句,别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又过去好一会儿,路秦川问胡平舟:“我听说你以前和孟礼是室友?” “是,是。”胡平舟说。 路秦川点点头站起身:“带路。” ?胡平舟不明所以,严田安抚他:“别紧张,小胡助理和孟先生之前的住处,在哪?” 在……在一个城中村,胡平舟领会领导精神,连忙殷勤带路。 之前孟礼和胡平舟租的群居房倒不远,因为当时孟礼就是图离影视城近才住在那,路秦川习惯住的酒店也在影视城旁边,过去车程也就5分钟。 5分钟,五公里,却好像跨越天堑,一个天一个地。 路秦川能看上眼的酒店,配套设施各方面没得挑,是影视城边上数得着的高档社区,往南开五公里,来到城中村。 “就是这儿。” 胡平舟神色带着讨好,指一指不远处的老旧小区,路秦川带头下车,胡平常奉承的语气一顿,“还要进去啊?” 路秦川慢慢转回身看他一眼。 “……我、我没钥匙,”胡平舟嘘嚅着说,“我现在住咱们公司宿舍,这里早就退租了。” “去敲门。” 一步一步,胡平舟领头,两人走进逼仄阴暗的单元门,踏上深一块浅一块的楼梯。 裸露在外的管道、味道上头的垃圾,满是霉斑的楼道墙壁,路秦川一点一点看过去。 不用……不用再进房间看,昨晚上那种窒息感再次袭来,路秦川知道不用再看。 事实也确实没看成,胡平舟敲门敲半天也没人,大白天的应该都出去打工不在家。 下楼的时候,路秦川问:“你孟哥……” “哎,路总您问,孟哥什么事儿?” “你孟哥不是有很多、咳咳,老板朋友么?怎么住在这种地方?”路秦川轻描淡写地问。 胡平舟说:“没啊,孟哥平时根本不社交,我们打牌他都不来,哪有什么朋友?” “平时他晚上出去或者带人回来留宿多么?”路秦川又问。 胡平舟连连摆手:“要不是出去打工,孟哥能在房间宅好几个月,根本没出去过过夜。”路秦川脚步慢一慢:“真的没有?” “没有没有。”胡平舟打包票。 又聊几句,路秦川心一寸一寸沉到谷底。怪他,他不死心,总疑心魏越天一面之词不实,非要揪来胡平舟领来看。如今他看见了,问完了,孟礼过去几年的日子赤果果摆在他面前。 命运对孟礼,很差。 他对孟礼,更差。 回H市飞机上,路秦川想一路,反复回想前年秋天的一天,十月的某一天,在酒店房间见到孟礼的那天,那天孟礼都说过些什么? 记不得了,记不得。 只记得孟礼踢人还是那么狠,手刀砍脖子还是那么疼,照人脸上扇巴掌还是那么不留情。 又或许很留着一些情分,没直接给他路秦川踢废掉,还滚到他怀里予取予求。 路秦川想来想去想不通—— 不是想不通为什么孟礼不肯告诉他真相——开玩笑,孟礼向他开口求助?做梦吧,不可能的,路秦川想不通的是,孟礼怎么忍得下来。 太多了,路秦川讽刺过太多次,说孟礼脏,说孟礼卖,不让孟礼吃饭强行拉去医院检查,孟礼和别人喝杯酒他都要讽刺,说孟礼会得hep-C,说孟礼天生欠草,还……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红酒,路秦川闭上眼,眼前全是红酒的颜色。当着外人的面总共有两次,一次他要了孟礼的嘴,是在红酒柜前,再一次就在前两天,他强行给孟礼清灌,也是用红酒。 严田察言观色,察觉自家老板昨晚上大约没休息好,提议说不如睡一觉,路秦川睁着眼仰在头等舱宽大的靠背里,睡不着一点。 回到B市,严田奉命去查孟礼的新住址,路秦川问胡平舟今天去哪了,胡平舟一惊,讷讷说就在公司宿舍哪都没去,路秦川点点头。 安排完,路秦川独自开到世斐。 按电梯的时候,路秦川扫一眼一列一列的楼层键,默默按下28。 他似乎瞥一眼29,又似乎没有。 从来没有过,路秦川感到仓惶,心里发慌到发毛。 他吩咐严田去查孟礼搬到哪,吩咐的时候镇定自若,实际上他完全不知道找着以后要怎样面对孟礼。 这种心情以前他体验过一回,在回国的航班上,十来个小时他眼睛没闭上过,落地就往出发层狂奔,赶最近一班航班往回飞。 那时他以为放得下孟礼,没想到根本不行,后悔到仿佛五脏六腑从喉咙里剥出来又塞回去。 那时的后悔,后来亲眼看见孟礼和别人滚在一起才消停,如今的后悔,又要熬到什么时候? ……不。 等等。 路秦川忽然想到什么,两步并做一步冲进卧室,在衣橱里翻找起来。 有一本,路秦川记得孟礼有一本相册的,手工剪裁相当精心,在哪来着?路秦川明明记得就在衣柜里。 没有,衣柜里没有,卧室里没有,整座房子里都没有。 路秦川花一小时整屋翻遍,没找到。
93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