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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蔷薇最近很容易念旧，常常提起荆三时小时候的事，还让荆三时把这些年的相册带到医院来，一边翻一边回忆。荆三时不喜欢这种感觉，荆蔷薇带着他从成年回忆到幼年，就像是在做道别一样，他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荆蔷薇，牵着孩童时的自己走到二十三岁的自己面前说：“我把他交给你了。” 荆三时推着轮椅走到小花园可以晒到太阳又不怎么受风的地方，坐在荆蔷薇身边说：“妈妈，我有个朋友……最近遇到了一点关于感情和家庭的烦恼，我想问问您怎么看？” 荆蔷薇颇为稀奇地看了他一眼：“说吧。” “我那个朋友谈恋爱了，感情稳定，最近有想和父母公开的打算，但他的男朋友以前在他父母面前留下过非常不好的印象，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父母接纳对方。” “不好的印象啊。”荆蔷薇问，“你朋友的男朋友做了什么，才会在人家父母面前留下啊不好的印象呢？是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还是人品有问题，又或者只是做父母的单纯不喜欢他，原因不同，父母的接受度也不同。” “呃……”荆三时这才发现，如果从第三视角老老实实描述楼寄钰以前干的事儿，简直就是在他身上盖章渣男无疑，他迟疑的这段时间，荆蔷薇先是静静地看着他，又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荆三时整理了一下措辞：“我朋友男朋友……以前有点花心，还和他爸妈发生过一些冲突，但他现在已经改了，他们很相爱，已经决定一生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啊，渣男从良。”荆蔷薇问，“你朋友怎么能确定对方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 荆三时不假思索地开口：“他相信他。”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坚定，荆三时又找补，无中生友，“我们这些朋友都看在眼里，身边有很多人不相信他们能走到最后，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证明他们真心相爱，但他们两个自己相信，时间会给出答案。” 荆蔷薇又问：“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他们过不下去了怎么办，你……的朋友，再次受到伤害怎么办？” 荆三时轻声说：“那时，他会有能力保护自己。” 他蹲到荆蔷薇面前，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母亲：“妈妈，如果他是我，你会认可我的选择吗？” 这句话几乎可以算是在坦白了，荆蔷薇看向他的眼睛温柔无比，她伸出干枯到只剩一层皮的手，轻柔地抚摸着荆三时的头发：“妈妈会担心、心疼你，但妈妈也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的决定，妈妈不干涉。” 荆三时的眼泪不知不觉从眼角滑下来，荆蔷薇用拇指给他揩去，荆三时的声音带颤：“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荆蔷薇泪中带笑，只是那笑终究有点苦涩和无可奈何：“妈妈什么都知道。” 什么时候意识到不对的呢？从你在病房角落里埋头看着手机傻笑时，白天晚上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出去时。从来不戴任何饰品的你脖子上突然多出了一条串着戒指的项链，护士们不经意间说出口的“楼先生”，七夕那天你说要去图书馆，中秋节又突然从b市赶回来，某次你的手机落在病房里，铃声响起，屏幕亮起显示出备注名字“楼哥”。还有大年夜那晚，你接了个电话，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一段时间…… 妈妈什么都知道。 荆三时几乎是半跪在地上，把头埋得很低，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荆蔷薇艰难地弯腰，抱住荆三时的头，是一个保护的姿势：“妈妈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了。” 荆三时把头抬起来：“妈，我们不提这个。” “三时！”荆蔷薇打断他，严肃道，“我们都得承认和面对这件事，我也舍不得你，可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轻捧起荆三时的脸：“把你养大是我这一生最骄傲的事，能看到你长大成人，我已经很满足了。三时，你永远不要为了妈妈顾虑太多，我们有缘分成为家人，是为了相互扶持，过得更好，而不是相互拉扯，绊住彼此。” 她没有办法一直弯腰说话，又重新直起腰，荆三时忙站起扶着她向后靠在轮椅椅背上，又坐回荆蔷薇身边。 “你们现在，真的在恋爱？”荆蔷薇自然而然地问。 荆三时紧张又小心地说：“对，我们在正式交往，楼……他说等我研究生毕业，我们去国外注册结婚。” 荆蔷薇拍拍他的手：“计划得那么远，都不肯告诉我。” 荆三时垂眸道：“我们俩都不敢，他自己也知道以前做的那些事有多过分，更不敢在您面前出现了。” 荆蔷薇转了转眼珠：“你也知道啊。那你还跟他在一起。” 荆三时：“我真的很爱他。” 荆蔷薇握着他的手，把头转开：“第一次听到门外护士说楼先生来了的时候，我很震惊，也很愤怒。大概是八月底，你马上要去b市之前。我第一反应就是把你叫过来问你为什么跟他还有联系。可是我很快看到了你的笑脸。妈知道，你从小心思重，很多事都憋在心里，也很难表现出什么大的情绪起伏，我看到你和他见完面，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时，整个人轻快又松弛，脸上的笑是那么轻松真实。于是我什么都没说，我想让你多开心一点。” 她叹了口气，把心里话说出来：“即便是现在，我也依然不喜欢楼寄钰，也不看好你们的未来。但你从小到大，认定了的事就不会改变，在固执这一点上，你倒是随了我。即便再不愿意，我也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阻拦你了。” 荆三时不知该说什么，几乎没有人看好他和楼寄钰能走多远，这是现状，也是事实。他轻轻地叫：“妈……” 荆蔷薇的手指微微用力：“妈不怕你失恋，妈从来只怕你受伤害。可既然你跟妈保证了，你有能力保护自己，那我就相信你，认可你。” 她重新摸了摸荆三时的脸：“三时，要好好爱自己。” 荆三时的眼泪从脸颊滑到荆蔷薇的指缝中，她说：“我们回去吧。” 他推着母亲慢慢往病房走，荆蔷薇说：“楼寄钰有时间，你可以带他来见我。” 握着轮椅把手的手骤然缩紧，荆三时深呼吸一口气，说：“好。”
第41章 四十一、心理准备 把荆蔷薇送回病房，开始午休后，荆三时极为兴奋地给楼寄钰发了消息：“看到消息有空回我电话！！” 新年伊始，楼寄钰已经开始忙起来了，这两天他在外省参加一个峰会，内容及其无聊，但偏偏主办在整个南方地区又很吃得开，各方大佬都被喊来开会，质量不高，但里里外外都是媒体记者，会场布置和餐食住宿也尽显土豪。 楼寄钰也是被迫替楼岳山来参会，周围都是和他爸一个年纪的大叔大伯。他和荆三时吐槽这峰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又不好当着镜头的面玩儿手机太明显，荆三时的消息在屏幕上一亮起，他立刻找到理由，一脸严肃地向左右的大佬表示有紧急公务处理，猫着腰从坐席上溜出来，驻守两侧的媒体镜头立刻转向他，只见临峰小楼总举起手机放在耳边，表情凝重脚下生风往外走，有记者立刻指挥摄像：“多拍两张，这脸，这身材比例，放到这次峰会专栏首页！” 峰会上大都是老头儿，记者们想，总得让人看点儿好的吧。 楼寄钰面上一副要处理什么大事的样子，实则是迅速拨通了荆三时的电话，但其中担心也不作伪，他走到外面露台上：“怎么了小时？有什么急事？” 荆三时想着他还在会场开会，不会那么快看到消息，没料到对方那么快打来电话，还有点愣：“你也太快了吧？” 楼寄钰：“……”什么话怎么？能说男人快！荆三时总是冷不丁语出惊人，楼寄钰也懒得纠正他，捂着嘴说：“我偷溜出来的。” 荆三时的声音雀跃起来：“我妈说你有时间，让我带你去见她！” 这下轮到楼寄钰发愣了：“啊？这么快？” 楼寄钰知道荆三时准备慢慢跟荆蔷薇摊牌，期间他还给荆三时出些馊主意，说好男儿能屈能伸，自己去荆蔷薇床前跪下磕头求她原谅，被荆三时果断拒绝：“算了吧，你这样更吓人。” 荆三时三言两语解释了过程，略过荆蔷薇说不看好他们的部分，只说她早就发现了他俩关系不对劲，楼寄钰听得百感交集：“明天，明天早上闭幕仪式以后我立刻飞回来，晚上就去见咱妈。” 荆三时笑道：“这就改口了。” 楼寄钰说：“要当场改口最好，要不要准备改口茶？改口总要跪吧，不是哭天抢地求原谅那种，结婚不都是给双方家长敬茶改口么。” 荆三时：“我们又不是结婚。” “那就等我们办婚礼的时候……”楼寄钰说着忽然顿住，等他们办婚礼那天，荆蔷薇可能已经不在了。 他恨自己不过脑子只图嘴快，荆三时却把这话接了过去：“那时我再跟你爸妈敬改口茶。” 楼寄钰的神情不由自主变得柔软：“嗯，那明天见。” “明天见。” 第二天闭幕仪式过后其实还有一顿午餐，但楼寄钰并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挂完电话立刻打给自己的新助理让人帮忙订一张中午的机票，他看了一眼手表，计算了一下会场到机场的时间：“不……再提前一个小时，有票就行，经济舱也无所谓。” 世界上最多的从不是心想事成，而是事与愿违。 荆蔷薇大约真的对自己的身体有所感知，一语成谶，当晚她的心电监护就在睡梦中报了警，值班医生护士匆忙赶来，甚至来不及推到手术室，当场开始做胸外按压。 荆三时被拦在一条隔离的帘子外，只能看到围在病床前医生白大褂的一角，医生护士们的动作干练果断，他脑子里想不起别的事，竟然在拼命回想他和荆蔷薇今晚最后说了什么话。 好像是又说起他童年的事，荆三时没什么记忆，荆蔷薇说了几句精力不济，昏昏欲睡。荆三时对她说：“明天再跟我讲吧，我都不记得呢。” 荆蔷薇似乎是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好，就睡了过去。他的大脑疯狂循环播放晚上那段画面，同时分出一小部分想着：还没有讲完呢，我那个时候在游乐园上摩天轮怎么了？妈妈，我不记得了，我需要你亲口讲给我听。 上次荆蔷薇送去抢救时他在外面，赶来医院时并没有看到过程，今天却是半夜被仪器尖锐的报警声惊醒，他迅速按铃叫来了医生，和医生简明扼要描述了荆蔷薇一天的状态，看起来表面冷静，实际上早已心跳如鼓，指尖发麻。 荆蔷薇恢复心跳后，很快被推进抢救室，荆三时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又一次和荆蔷薇隔门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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