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常交给小羊一份信封,里面装着这个月的生活费。 小羊理所应当接过信封拿出钱,一边点一边说:“清禾哥,上个月码头赚的钱,我全用了。” 陆清禾微微一愣,担心道:“哦...发生什么事了么?” 小羊数完把钱放回信封,淡淡说道:“没事,赌场白条打太多了,钱跟不上,等欠款收回来就好。” 陆清禾见小羊坦然平静,放下心来:“没事,你用好了。” “你还有钱么?”小羊又问。 陆清禾刚刚拿到薪水,当然有钱,他懵懵懂懂应道:“有啊...” “给我,赌场要发薪还差点钱,下个月还你。”小羊伸手说道。 远在北平的两位弟弟,陆清禾都能无条件接济,更别说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小羊了,陆清禾糊里糊涂把钱全给了小羊,莫名其妙地变成身无分文。 第二日,小羊拿出前日藏下的电报,放在橱柜上。 陆清禾回家后,看到北平发来的电报,不用看也知道是家里哭穷。 陆清禾没钱没办法,只好发回电报告诉两位弟弟,这个月实在是没有余钱接济他们。 然而到了下一个月,陆清禾依旧没钱接济家里,他稀里糊涂地又被小羊弄成了身无分文。 一连如此三个月,两个弟弟发来电报,直呼追债的已经要打上家门! 陆清禾没办法,睡前唯唯诺诺地询问道:“小羊,赌场的欠款要回来了么?之前你拿去的钱...可不可以先给我一些。” 小羊刚刚爬上床,听了陆清禾的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很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哥,我给忘了,你瞧我,我应该记着留些钱的,钱又让我放出去了。怎么?你急着用钱么?” 问一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小孩要钱,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陆清禾见小羊没钱,可家里又要得很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小羊见陆清禾一脸为难,善解人意地说道:“没事,你要急着用钱的话,正好有几笔款子欠了很久,我明日去要,你放心,就算打到他哭爹喊娘,我也会要到钱的。” 陆清禾听了小羊的话感到一阵头疼,他从不过问小羊的这份职业,就像文祖献说的,把流氓当成天赋,已经是他对小羊的滤镜。在他心里,只要小羊不在他面前杀人放火,那小羊就是一只乖乖羊。 陆清禾叹了口气,欠很久的款子可想而知,肯定是没钱还的,打的哭爹喊娘都算是轻的,流氓这种职业,你不能要求他有太多良知。 要不回钱的手段,陆清禾心里一知半解,大概率就是强行卖儿卖女,说不定还要再卖卖人家的老娘和媳妇。 陆清禾啃着手指,想到小羊会因为他,掳走别人一家老小。 陆清禾摇摇头,无法接受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他家毕竟在平津一带风光过,他爹再怎么说都还有一点余温,只是欠了几个月钱,要债的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应该不会把他弟弟怎么样。 再忍一个月就是了。 陆清禾思考过后,温声商量:“还是算了吧...那下个月,小羊你别拿码头的钱可以么?我...我有用。” 小羊点点头:“当然可以。哥你不着急要钱了?” 陆清禾干笑,轻叹一口气:“哎...” 小羊知道陆清禾心理负担大,可为了给那俩吸血鬼弟弟一点教训,小羊必须这么做,他故作天真地问道:“怎么了哥?有什么烦心事么?” 陆清禾绝对不会在一个小孩子面前哭穷,他笑笑:“没事,早点睡吧。” 小羊觉得陆清禾此刻很烦恼,他想让陆清禾放松一些,于是将手伸进被子,一把握住。 陆清禾一个激灵,顿时红了脸:“小羊,别闹。” 小羊笑道:“哥你每天辛苦了,我帮帮你。” ... 时间飞快,一个月很快过去。 这个月已是年末,陆清禾发现码头的账上结完工人的工钱根本没剩多少钱,钱去哪了,陆清禾不知道,他对钱总是很糊涂,因为钱在他手里待不了多久就会流向另一处,陆清禾东拼西凑,凑出一笔钱寄回北平,马上年关,年底要清偿债务,家里应该很需要钱。今年他的手头格外紧,也不知道这笔钱能不能帮家里度过难关。 陆清禾很愧疚,觉得没能帮到家里,小羊问他回不回家过年时,他沮丧地摇摇头,他才没脸回家呢... 1932年1月 临近春节,邵元麒再次回到上海,文祖献洋洋得意地向他展示自己的火柴厂:“就等年后开工了。” 可不等春节到来,1月28日晚,日本突然对闸北开炮。 租界内依旧平静,租界外却是炮火连天。 文祖献被巨响吵醒,莫名其妙地披上外套朝窗口走去,邵元麒跟在他身后。 文祖献指指窗口:“这是怎么了?” 邵元棠“噔噔噔”跑进房间抱住邵元麒的腿:“哥哥,好吵啊!” 几通电话后。 文祖献得知,日本人在打闸北。 文祖献优先想到自己的火柴厂!他的厂可就在闸北! 战事焦灼,租界内涌进大批难民,人心惶惶,都害怕上海会和东北一样。 文祖献每天都要和陆清禾通通电话,文祖献想让陆清禾住到自己家,混乱之时,他希望家里人都能待在一起。 陆清禾当然不肯,他家在公共租界,家里还有个小羊,他放不下。 租界尚且安全,上海的战事持续了半个多月,这日,陆清禾收到了家中四弟的电报。(陆清禾家里四个孩子,他是大哥,两个弟弟是二弟和四弟,中间还有个三妹。) 电报写的很动听: “大哥,听说上海战事吃紧,我很担心你,与25日抵达十六铺码头。” 陆清禾看到电报有点傻眼,谁没事往战区跑啊! 陆清禾捏住电报,心中莫名一阵感动,觉得弟弟除了管他要钱,其实也很关心他。 小羊冷笑,知道他这弟弟大概率是来上海躲债,看见陆清禾感动到快要落泪的模样,他心想:白痴,真是蠢死了! 小羊又在心里说:来吧,我好好招待你。 番外二 坏坏小羊 陆清云与25日抵达上海。 陆家清一色的体面人,陆清云虽然欠了一屁股赌债,但仍旧西装革履,手持皮箱,看上去就是有钱的富家子弟。 陆清云在码头见到陆清禾很高兴,蹦蹦跳跳跑到陆清禾身边:“大哥,你在上海还好么?上海打仗你没事吧?家里人都很担心你。” 陆清禾拿过陆清云的皮箱:“我没事,爸爸妈妈身体还好么?” “很好啦!”陆清云活泼地扑在陆清禾的背上:“哥,我上你那住么?” 不等陆清禾开口,被忽略在一旁的小羊悄声开口:“不行,家里没地方给他住。” 和和睦睦的兄弟俩都愣了一秒,陆清云这才注意到陆清禾身边身着湖蓝裤褂的美少年,他从陆清禾身上跳下来:“大哥,这是...” 陆清禾拉过小羊介绍说:“这是我朋友,小...” 小羊打断陆清禾,伸出手说:“文扬。”毕竟,小羊这个名字不是谁都能叫的。 陆清云笑着拉住小羊的手摆了摆:“哦哦,文扬哥你好。” 陆清禾失笑,拍拍陆清云的后背:“小羊比你还小两岁呢,饿了吧,我带你去吃饭。” 陆清云是很正宗的纨绔子弟,草包一个,心眼没多少,单爱吃喝玩乐,他兴奋地说道:“哥,你带我去礼查饭店吧,我还没去过呢。” “不去礼查饭店可以么?礼查饭店在虹口,那儿日本人多。”自打九一八之后,民众的反日情绪变得相当激烈,如今上海也陷入水深火热,陆清禾同样对日本感到厌恶。 陆清云很懂事地点点头:“那算了,我也不想看到日本人。” ... 文祖献最近心情极差,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差。 日本飞机对闸北搞大轰炸,闸北就那么大,这样一炸,还能剩啥?据说闸北已是一片废墟。 文祖献怀疑自己的火柴厂已经跟着沦为废墟。 这是文祖献长到三十多年来,第一次正正经经干事业,文祖献为了这个厂可谓是花了许多心血,许多金钱,结果还没开业,一夕之间全没了。 文祖献的怨气可想而知。 邵元麒为了分散文祖献的注意力,成日里陪着他,带他吃饭逛街看电影,可文祖献就像被火柴厂魇住了,无一日有好脸色。 这天傍晚,邵元麒如常带文祖献逛街看电影,接邵元棠放学,然后在外吃饭。 饭菜上了没吃两口。邵元棠突然喊道:“陆伯伯!小羊哥哥!” 邵元麒和文祖献抬头看去,看见了陆清禾一行三人。 这三人,除了陆清禾,文祖献一个都不待见。 邵元棠跳下椅子,高兴地喊道:“小羊哥哥,你们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对于擅作主张的邵元棠,文祖献一拍叉子,一个眼刀看去:“坐下!” 邵元棠吓得一哆嗦,不明所以地看向文祖献:“?” “我让你坐下!”文祖献命令道。 父亲最近怨气冲天,邵元棠不敢招惹文祖献,他瘪着嘴很委屈地迈着小短腿坐回椅子上。端端正正坐好后,邵元棠求助地看向邵元麒:“哥哥...我又没做错...爸爸怎么....” 不等邵元棠说完,文祖献面无表情,语气冰冷说道“闭嘴。” 邵元棠不敢说话了,可是依旧不服气,很气愤地瞪向文祖献。 陆清云看到熟人,自来熟且开心地跑过来:“奉之表哥!你之前突然消失,家里人都很担心你诶!前两年听大哥说又在上海遇到你,文母亲才松了一口气。” 对于陆家人,文祖献只和姑姑生的陆清禾亲,至于姨娘们生的孩子,他是同等的不待见加瞧不起。更何况陆清云是个草包吸血弟弟,他翻了个白眼,鼻孔出气冷“哼”一声。 陆清禾跟在陆清云身后:“奉之,今日真巧,你也在这吃饭啊。” 看到陆清禾,文祖献的表情堪堪和颜悦色一些:“哥,他怎么来了?” 陆清禾笑道:“小云担心我,来上海看看我。” 文祖献脸上的冷笑完全不加掩饰,他看向陆清云,直白地说道:“嗯,挺好的,既然知道担心你哥,就少问他要些钱。” 陆清禾无奈地笑笑:“不打扰你了,改日我再去找你,你们吃吧。” 等陆清禾三人走远后,邵元棠壮着胆子鄙视道:“爸爸,你真没礼貌!” 文祖献冷言相向:“闭嘴,再说话给你两耳光。” 邵元棠很委屈地看向邵元麒,邵元麒能怎样?心情不好的文祖献他也不敢惹啊,邵元麒摸摸邵元棠的后背,糊弄道:“你爸说着玩的。” 另一边的陆清云也很委屈:“大哥,表哥他怎么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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