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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他千万般在乎性命，生怕晏思道帮着爱人把他的身体夺了去。说到底，还是为爱牵制——怨晏思道不曾爱过自己，也恨晏思道持爱伤人。若晏思道愿意，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反馈，怕是真要他献上，他说不定也蠢笨地甘愿。 而今晏思道似乎有了在乎，千方百计留他，救他，藏他，为他打造厘心岛的弥山天地，可姜葵却怎么看着都觉得晏思道的作为轻贱。 晏思道用谎言谋取失忆者的爱意，温柔妥协，感天动地，高高在上的晏家四哥居然也和那个可笑的性奴本质上毫无区别。 姜葵不想要迟来的关心，根底的怨恨犹在，更多的则是看不起当初的自己。倘若于郝真能给办来身份，至少让他像常人那般有名有姓地生活，得到普通人有的身份认可，那么一颗肾脏或是付出所剩不多的健康也不是不能舍弃。 姜葵的要求不多，他想，求活得像个人总比求爱要好。
第33章 不适 办理入住的过程中，姜葵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从厘心岛一路跟着过来的人，握住轮椅的手掌紧了又紧。 于郝发现他的警惕，告诉他：“别怕，他们是我请来的安保，有他们在安全些。等去N国就不让他们跟着了。”以防姜葵从这些人身上看出过多端倪，她紧接着介绍起这家度假酒店良好的私密性：“这里是我朋友的产业，我跟她打过招呼，咱们不用信息就可以入住。而且最近是淡季，人不多。放心，别人很难通过信息找来。” 姜葵知道，于郝说的“别人”指的是晏思道。不过他没有于郝这么乐观，以他对晏思道的了解，找到这里是早晚的事情。他只暗暗希望于郝能尽早办理好各种证件，好让自己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前往海外。 至于晏思道…… 除了祈求S城的繁琐事务将他拖得久一点儿，久到懒得理会这边的小事，久到对叛逃的金丝雀失去兴致，姜葵别无他法。 晚上，于郝喊了服务生送晚饭到姜葵所在的房间。她准备了好些家常菜，满满一大桌，多到再来几个人都够吃。 “颠簸一天了，饿了吧。吃吧，想吃多少都行。”于郝把头发盘了起来，气质尽显温和，“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就按网上年轻人的美食榜单都点了一份。孩子，你在我身边不用顾忌，做什么都尽管敞开了来。” “谢谢，您先动筷吧。”姜葵道了谢，垂着眼，依旧保持着些许疏离感。 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他难以因于郝的示好彻底放下防备。于郝越是表现出亲切友好，姜葵越觉得她别有所图，所图更多，因而不得不默默盘算着到最后能否还清对方的好。 况且桌上的菜式虽多，姜葵真正喜欢且真能吃的也没两道。 这些菜式或许都是属于正常年轻人们的“必吃榜单”，但姜葵这样的“新人”并不在其中。为了更好地服务老板，会所内的性奴们除了常年在饮食量上备受控制，口味也早被控制成避免辛辣刺激及少油少糖。加之他身体的问题，过冷过热和坚硬粗糙的食物不行，吃得太少或太多也不行。 单为他能吃好饭的事儿，一年下来晏思道在厘心岛上请的阿姨就换过三个。 只是既然离了晏思道，姜葵不想自己继续持着这些真少爷才可以被惯出来的毛病。从前吃不够，什么都吃得，现在更不能挑剔或是依赖于他人金钱和人力堆出来的照料。 于是除了实在太辣的那两道，开动时，姜葵几乎把每样菜都夹来吃了几大口，配着米饭往下咽。 看姜葵吃的多，于郝心中很是欣慰。她有意拉近彼此距离，过程中便不断找话聊。 “我发现，你是不爱吃辣的吗？” 姜葵轻轻点头，“嗯。” 于郝说：“好，记住了，下次不给你点辣的了。其实我也不怎么吃，你我口味是相同的。平时我们出去，也就小裕会喜欢点这种上面铺着一层辣子的，不让点他还要发脾气。” 说到这，她放下筷子，顿了顿，“我提小裕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你多知道一些我们。了解我，了解小裕。反过来也让我们慢慢地多了解你。” 于郝本想见面第一眼就将姜葵的身世详细告知，但见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想到七星酒店那个绝望的眼神，她到底不能像面对晏思道那般坦然承认自己的母亲身份。 不敢，更不忍。 想来，晏思道始终没让姜葵知道真实身世，除了畸形的占有欲作祟，也是避免他受到更大的打击——有什么比自己因被父亲催化又抛弃才辗转流落到荒淫地狱成为性奴更可悲的事情。 尽管渴望相认，于郝也不希望姜葵一下子发现他当年求助的人就是他血缘上的母亲，而差点儿要走他身体部分的还是享受着优良教育、有着天差地别的人生的弟弟。姜葵过得已经太难，毫无防备地接受这些信息无疑又是一重重击。她不敢轻易尝试。 姜葵不明真相，无法理解于郝为何希望他多知道他们一家人的事情。他不擅拒绝，于郝想说，他就默默听着。 见他无言，于郝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再提了。” 姜葵想了想，实话告诉她：“我不知道我的感觉算喜欢还是不喜欢。” “怎么会不知道呢。”于郝耐心解释，“就是听我说起这个人的事情，你会生气吗？还有难受、心里不舒服，这些感觉都代表你很不喜欢。” 姜葵自觉还好，似乎从晏思道能够在他们之间直白提起辛裕起，他就没什么感觉了。就算归根究底仍有那么一点儿，也没有关系。 他说：“您想说什么或讲什么请随意吧，不用考虑我。” “不能不考虑，明知道你不喜欢还说，你不就该难受了。” 姜葵自然而然回答：“没关系，我能忍过去的。” 忍？于郝愣了，“为什么要忍？” “因为……” 姜葵看着眼前满是不解的于郝，闭上嘴，突然陷入语塞。 是啊，为什么。 大概是根植在他骨子里的习惯——疼痛可以忍，不喜欢的言论可以忍，被伤害也可以忍。忍过去便不会被讨厌，等同于能让别人舒服、喜爱，更等同于不会被放弃。 意识到自己身上依旧存在的性奴思维，这一刻，姜葵倒是羡慕起了厘心岛上最开始的愚蠢姜葵。那个姜葵疼就喊出来，想喝可乐就说出来，不希望晏思道离开、渴望晏思道的身体和爱，他也会毫不掩饰地放声说出来。痴痴呆呆，表达纯粹。 现在他是有了理智，湿答答的尸体却将他该有的人性也遮掩了大半，不断自我压抑。 姜葵又吃了几口饭，以沉默结束了这个问题。 他的举手投足都令于郝万分心疼，除却血缘关系的层面，单从普通人的角度，她也忍不住为这个年轻人的遭遇牵动心弦。 于郝不确信自己可以给予完全不熟悉的姜葵多少母爱亲情，姜葵又愿意接受多少迟来的补偿，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她想让姜葵今后的人生平安顺遂。没有逃亡，不用委身于人，简单快乐地活着。 晚饭后，于郝找来信得过的助理，让她第一时间从S城赶过来为姜葵采集注册证件所需的信息。 信息录入需要许些基本资料。问到出生年月日时，姜葵坦白说：“我是孤儿，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 助理和于郝对视了一眼。 “没关系。”于郝想了下，说，“要是不介意，就定在四月十六吧，怎么样？” 四月十六是那位代孕母亲在医院正式受孕的日期。至于后来确切的生产日期，大概是因为她当时在躲避辛百城，隐瞒仍在怀孕的事实，正式生产并未在常规医院留下任何信息，因此除了已故的孕母，恐怕没人知道了。 于郝希望姜葵和辛裕以及其他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有个正儿八经的日子纪念他在这世上的存在。同时，她想借此记住那位可怜又伟大的母亲，感谢她没有因为辛百城的威逼利诱放弃姜葵。 这番情况暂时不能如实告知，于郝便换了个说法：“那天对我来说是个值得记住的日子。你的生日同样值得被记住，这样以后每年我还都能记得给你庆祝生日。” 听她这么讲，姜葵滞了一滞，点头说好。 他原想着随便定一天，和他的名字一样，反正他从不过生日，哪天都无所谓。没想到于郝会说出这样的理由。 记住生日。 姜葵头一次碰到有人说要每年给他庆生，不管承诺是真是假，于郝能否真正做到，他都有些不适应。 原来，被人温柔惦记是这种感觉。 不适之余，姜葵知道，自己可能是喜欢这种感觉的。
第34章 陆地海浪 许是前一天过于疲惫，半夜又因多食而胃痛到惊醒，第二天姜葵睡到将近十一点才醒。 醒来，姜葵看见昨晚于郝给他准备的新手机上多了几条未读信息。一条来自早上七点，于郝问他有没有起床，可以给他点早餐。另一条来自半小时前，于郝说如果很困的话可以继续睡到自然醒，她十二点会过来喊他吃中饭。 姜葵赶忙诚恳道歉，回复说刚起床，也刚看到。 他还在思考是否需要把晚起床的原由也说一下，于郝就秒回复了一条语音：「傻孩子，睡个懒觉而已，不用道歉。肚子饿吗？要不要先让人给你送点儿吃的，还是半小时后咱们直接吃中午饭。」 姜葵觉得自己的嗓音太难听，不敢回复语音，最后仍然选择打字回复：「半小时后吃午饭吧，谢谢您。」 信息发出去，姜葵没有起身，盯着屏幕上的这几条看了许久。 于郝喜欢喊他为“孩子”。 姜葵明白，这只是一种比较广泛的称呼，但每每听到，他心中都有几分抑制不住的暖意。 因一点点温暖就交出信任是危险且愚蠢的，姜葵再清楚不过。他关上手机，提醒自己，于郝再好也只是别人的母亲，万不能胡思乱想。 午饭的餐桌上一丁点儿辣椒都没有，还重复了几道姜葵昨天吃的比较多的菜。可见于郝昨晚有在默默观察，记下他的喜好。 姜葵受宠若惊，不懂该怎么感谢才好。他想告诉于郝不用将就他的饮食习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一来他担心这些是自己自作多情，纯粹巧合而已，二来他也想在模糊的状况中贪心地享受更多被在乎的感觉。 因此，明知吃得过多过急肚子容易难受，姜葵还是逼着自己多吃了不少。 “看你喜欢吃，真是太好了。” 于郝依旧有意无意地找话聊。她担心姜葵一直闷在房间没意思，顺带邀请他等会儿午休之后一起去酒店的花园逛一逛。 虽然于郝没说，但姜葵猜应该是小陆跟她说过什么，不然不会特意选择逛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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