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山南市的车次很多,而且客车站和市场近,方识攸不着急,先带许南珩来买垫褥。俩人高马大的,进店的时候还要稍微低头。 老板娘笑吟吟地看着俩人,养眼,问他们要什么样的,几米的床。这给许南珩问住了,他不知道啊,遂看向方大夫。 方大夫说:“一米五宽的床。” 老板娘又问,要什么棉的。许南珩哪懂,又看方大夫。 方大夫说:“普通棉花就行,给三条,再要两套被罩床单,加一对羽绒枕。” 挑好了之后老板娘的儿子帮着两个人一起搬去车上,塞进后备箱,许南珩觉得这趟结束了,刚要上车。方识攸哭笑不得地叫住他:“许老师,就走了?” “东西买好了不走吗?”许南珩握着车门把手。 方识攸笑得相当无奈,低了下头,说:“你还要买电插排、小太阳、加湿器、小电锅、吹风机……” “……啊。”许南珩迷茫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方识攸:“没说完呢,洗衣液香皂洗发水要买吧?” “要买。” “方便面零食速溶咖啡你也要买吧?” “要买。” 许老师终于痛苦地认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许少爷,尤其是当这辆车再也塞不下东西,并且车顶也用行李带绑满了之后,许老师又一次把求助的视线放在了方大夫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方大夫会有办法。 方大夫也确实有办法,他在市场门口挠了挠头,墨镜挂在领口,蹙眉寻思了会儿:“这样,你在县城找个地方等我,我先去山南把我皮卡开过来。” “我送你去得了。”许南珩说。 “不用,折腾什么,一来一回的,我坐客车去很方便。” 许南珩没强求,点头嗯了声。客车站就在市场旁边,方识攸挥挥手说先走了,走出一截儿又折回来,许南珩还没上车,靠在车门上搜这附近有什么吃的。 一抬眼,见方大夫小跑回来,许南珩笑了笑,问:“落东西了?” “不是。”方识攸停下,微喘,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回头找不着你。” “哦对。”许南珩点头,这茬忘了。 许老师的头像是他家养的虎斑猫,坐在四合院墙头的瓦片上,许南珩当时踩在凳子上拍的。 方大夫的头像是有一回过可可西里,拍到的一只藏羚羊,藏羚羊恰好看向了方识攸的镜头。 “走了。”方识攸说。 “去吧。”许南珩收起手机。
第6章 许南珩在县城溜达着,这是个小县城,人口不足两万。 好在这里到山南市不算远,客车一趟往返大约三小时。三个小时而已,很好打发。许南珩的车停在市场门口,就在附近逛。 藏南的这个小县城设施挺完备,有农家乐有奶茶,他戴副墨镜,非常明显的外地人。 县城里的游客不多,因为靠近国境线,进城需要边防证。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街上迎面四个人和许南珩对向走过来。 四人之中的一个小伙子上前询问他:“帅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合个影呀?” “没问题。”许南珩接过对方的手机。四个年轻人并排站在街边的墙外,四个人肩搂着肩,笑得灿烂地合了一张照片。 许南珩把手机还给他们的时候,他们之中有人问:“哎帅哥,你一个人吗?要不要跟我们搭伙呀,我们一会儿去山上的那个寺院转一转。” “一块儿吧!”有人跟着说。 年轻人比较热情,而许南珩看上去是独行。许南珩笑着摆摆手,说:“不是一个人,有朋友的,我在等他回来。” “哦这样啊!” 许南珩点头嗯了声,挥挥手跟他们说了再见后,手机又响了,来电人是达瓦江措老师,他接起来:“哎老师。” 他不太确定该怎么称呼达瓦江措,是叫‘达瓦’老师还是什么别的,所以直接叫老师。 达瓦江措在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急:“许老师你去哪啦?我来学校找你,你人不在车也不在。” “噢,我到县城来了,来买点……”许南珩顿了下,“生活用品。” 他没好意思说来买被子什么的,搞得像别人招待不周。不过达瓦江措一点儿没多想,听他这么说,松了口气:“哦!你去县城啦,那正好呀,校长说今晚在县城给你办个欢迎会呢,要不你就在县城等我们吧!” 达瓦江措松了口气的那个声儿太明显也太悠长,许南珩眯了下眼,微妙地觉得达瓦江措可能觉得自己跑路了,当逃兵了。 他笑了下,说:“不用,我来支教的,又不是来交朋友,要不你去说说,算了吧。” 这儿虽然物价不高,但许南珩也不想他们在自己身上花额外的钱。 “哎呀你从北京大老远的过来……”达瓦江措话说一半,被许南珩打断。 “我心领了,真的。”许南珩说,“没客气,老师,我这几天适应适应海拔,然后就开始备课,真不用欢迎会,初三太重要了,咱们都是教育工作者,我得好好准备,您也说了,我是大老远过来的,就更不能浪费时间。” 他话说得毫无σw.zλ.错漏,也圆满周到。达瓦江措支吾了一会儿,觉得他说得不错,确实如此,便说他再去和校长说一下。 恰好许南珩边打电话边溜达,面前就是一家藏餐厅。他撩开门帘进去,里面的桌椅地毯带着浓郁的藏族特色,地毯有些旧了,起了毛边,老板殷切地过来打招呼,让他随便坐。 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吃什么。老板招待过不少外地人,许南珩在菜单上盯着酥油茶看的时候,老板建议他喝甜茶就行。 别的不说,许南珩打小就听劝,点了甜茶,和小份的羊肉土豆。 吃着的时候方大夫发了微信过来,说拿到车了现在往回开。许南珩随口问了句你吃了吗,方识攸回过来一条语音: “你不用操心我,自己吃饱就行,县城山上有个寺院,你吃完可以去逛逛,记得走路慢点,有不舒服就停下休息。” 方大夫声音不是低沉的,但富有磁性,讲话语调亲和。许南珩暂时不能判定这种亲和是来自于方识攸本人,还是因为方识攸是他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同时是老乡的原因。 许南珩摁着说话键:“好嘞,方大夫。” 虽然达瓦江措会说汉语,这家店的老板也会说汉语,但方识攸说话带着淡淡的北京腔,确实给他这位外乡人带来了亲切感。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许南珩问了下老板,老板说寺院不远,可以打个三轮车过去,走路也行,就是要走上一段时间。 许南珩跟老板道了谢,戴上墨镜走出店门。 高海拔城市的紫外线果然很强,日照充沛,阳光直射。并且这里是藏南,高原温带半干旱季风气候,眼下八月,刚刚过去全年最集中的降雨,湿度还不错。 许南珩出来伸了个懒腰,人就是这样,吃饱喝足后心情会好起来。 阳光在他墨镜的角上折了一道光,他查了下寺庙的位置,街上有出租车也有三轮车,许南珩招停了一辆。三轮大哥笑眯眯的,大约是因为许南珩一副游客打扮,笑得相当灿烂,灿烂得像是看见一沓钱闪耀在阳光下。 其实许南珩走路回市场那儿开自己的车也没多远,不过大老远过来,就当一回游客吧,上三轮儿了。 寺院在山腰处,看着不算高,路也平缓。许南珩左右看了看,游客还挺多的,山脚停的车有全国各地的牌照。最远的牌照看见黑龙江的了,许南珩心生敬意。 这间寺院不收门票,山脚有一个警示牌,写寺院的海拔在4500,意为让大家量力而行。的确,在高原,爬个楼梯都是一种升海拔。 许南珩和其他游客一样,先站在这儿对着山腰的寺院拍照,旁边一群人不知是带了个导游还是什么,许南珩听见了洪亮的解说。 “这里供奉的呀,是三怙主,也就是文殊菩萨、金刚部金刚手,莲花部观世音。” “那我们现在走上去呢可能会比较累,大家包里面都有氧气罐的吧~” 许南珩的氧气罐在包里,包在车里,他犹豫了下,再抬头看看寺院,墨镜镜片隔绝掉一部分色彩,他把墨镜摘下来,阳光刺眼,他下意识眯了下。 古刹就端坐在那里,上山的坡上,绑着经幡的绳子在风里呼呼作响。有人递给其他人一沓五彩经幡,他们捏住那一沓的一角,将它甩了甩,错开来,然后迎着风松手,欢呼着什么。 许南珩慢悠悠地往上走,拍照。 他家境优渥,打小就是富贵公子,金莼玉粒,锦衣玉食。走到哪儿都一派逍遥样子,轻快翩跹。他也更愿意放过自己,比如此时此刻,他有点喘不上来了。 这个上山的坡已经非常非常缓了,有不少人和他一样走到这儿有点受不了,路边找了个空地直接坐下。其实许南珩强行撑着还是能再走一截的,但他挑了个空地儿,墩地坐下来。 旁边大姐戴着墨镜面巾,用帕子擦汗。她看上去挺难受的,但还是笑着的,用努力向普通话靠拢的江浙方言跟许南珩搭话,问:“小伙子你一个人来旅游的呀?” 许南珩挠挠头,说:“还有个朋友,晚点过来找我。” “哦~”大姐点头,热情地说,“哎!你一个人不好拍照吧,那!那有个大石头,你站上去,阿姨帮你跟上面寺院合个影!” “哎?”许南珩扭头一看,好嘛,站上去海拔又+1米,他哭笑不得,不过人家那么热情他也没好意思扫兴,况且他来西藏到现在,确实除了支教会议的合影,一张单人照片都还没拍。 他墨镜一摘,把手机的照相机打开递给他,嘴甜得很,说:“谢谢姐,麻烦您嘞!” “噢哟!”大姐一摆手,“叫阿姨叫阿姨,搞不好我比你妈妈还大几岁呢!” 许南珩手一撑从地上起来,掸掸灰土。那石头也不算大,就普通一石头,许南珩站上去,大姐笑眯眯地举起他手机。 没有墨镜,实在刺眼,他两只眼半眯着。但拍照嘛一定要笑着,眉心因强光而微微拧起,但有潇洒地笑着。 其实许南珩不太喜欢拍照,没有什么姿势,一只手自然下垂,另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山腰风很大,外套下摆随风扬着,他头发也是。 他人长得帅,大姐退休之年游历四方,拍照水平亦是不错,不但构图讲究,连着山、寺院,和经幡都拍进来了。 拍完,许南珩赶紧把墨镜戴上,再刺会儿该淌眼泪了,大姐招招手让他过来看,说:“我拍了三张,你看看哪张好!” 许南珩乖巧的“嗳”着应道:“好,都好看,谢谢姐!” 大姐和朋友们休息好了,跟他挥挥手说再见,继续往寺院走。许南珩还想再坐会儿,他不急,也不赶时间,方大夫开回来还有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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