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 “后来挨打了呗。”小助理实话实说,“我能理解我爸的心情,毕竟像我们这种小山沟出来的孩子,要是不找个铁饭碗,这辈子也就那样了。我在家,我爸老打我,有一天我干脆跑到大城市打工,他打不到,时间长就不管我了。” 这段话听上去很心酸。 霍枯想了想,他宁愿陈汝打他,而不是把他赶出去。 寂寞的夜晚很容易让人产生分享欲望。 他正要开口,手机响。 霍枯接起来:“周老师。” 周浦和《狗庄》导演还有其他演员在一起,看样子是包厢,热气腾腾,在吃火锅。 “霍老师,我们这边刚把炉子架起来。大家让我给你打个电话,看你来不来一起吃口。”周浦手机扫过周围,演员们纷纷跟他打招呼,“霍老师霍老师,快来呀,烫火锅呢搁这儿。” 在剧组霍枯不爱说话,大家都以为他不好接近。 后来慢慢熟了,发现他不是高冷,他是个想不擅长交际的人,就是天生的i人。 霍枯笑道:“你们好热闹啊,今天怎么聚在一起?” 周浦说:“导演给你打电话你没接,《狗庄》不是提前上映了吗?从明天开始要各地路演,总共十二站,我们商量着分批次,所以就先一起吃个饭,慢慢聊。” 霍枯查看完未接来电,挺腼腆:“哦,不好意思,我可能没听见。” “没事,你现在方便的话,一起来吃口呗。”周浦喝一口啤酒,袖子折上去,脸颊红烧云似的,被暖气烘的热,“你要有别的先忙,待会我把信息发你也行。” 他知道霍枯不爱凑热闹,不强求。 霍枯本来想说能去,听周浦这么一说,又只好点头,“那好吧,谢谢你,周老师。” 电话挂了,屏幕熄灭,他盯了手机好久。 陈汝还是没打给他。 他知道的,爸爸一定还在还生气。 以前父子俩闹别扭,都是父亲来哄儿子。 今天陈汝不理他,这么久还不理他,他就不开心了,也不想理陈汝,干脆随他去。 “哥,周老师说要开始路演了?他让你明天去吗?可我们明天不是还要试镜?” “你耳朵还挺灵。”霍枯也反应过来,挠挠眉毛,“还不知道,周老师说分批次。要真是赶上明天,那只好把档期排开,或者跟人交换一下。” 小助理有什么说什么:“《狗庄》提前上映。未免是好事。但话说回来,要是不提前上映,估计等过了年就上映不了了。” 霍枯问:“你也听见信儿了。” “是啊,我同学说的嘛。好像文艺片要严查严改,尤其这种尺度比较大的,更难上市。” 怪不得说娱乐一个圈。这种消息连小助理都探听到了,想必导演提前送礼上映是正确的,毕竟等政策再下来再做打算,那就真的完蛋了。 过了几分钟,手机震动。 霍枯赶紧拿起来。 人脸识别后跳出语音条,还是周浦,不是他想的那个人。 霍枯搓搓脸,点开放耳边。 以为是安排好了路演表,结果一外放差点炸麦,全是那头玩的喝酒游戏。什么猜拳手指舞,热闹极了,最后还夹杂着周浦挺懒的一嗓子,“唉,你要是来玩就好了,那多热闹呢。” 不知道是不是太想念陈汝,霍枯莫名觉得周浦喝醉酒的声音很像爸爸年轻时候。 嗓音还没来得及变那么低沉,那么磁厚,字正方圆的润,连哄他都那么有耐心。 他不知怎么被窗外的移动红灯闪到眼睛,忽然之间,泪珠流下。 霍枯浑然不觉,他觉得自己就要受不了了。 为什么一定要等爸爸低头哄他呢?他已经二十二了啊。 而且陈汝说,只要他想明白,他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就可以给爸爸打电话的。 “我已经想明白了。”霍枯小声嗫嚅,降下车窗,在冷风中拨号,“我长大了,我可以当低头的那个人,我可以和爸爸做到一样的份,因为我也一样爱他……” 他像劝自己,一声又一声地重复,“没关系,枯崽,真的没关系;你可以,你怎么不可以?你和爸爸一样勇敢,你也可以低头认错,你证明给他看你已经长大了……没关系啊,不丢脸的,没关系。” 他拉下全部尊严,赌注陈汝不会真生他气。 赌他一声“喂”,问他什么时候到家,给他做了最好吃的石锅鱼。 冷风刀子一样刮的毛孔生疼,这通电话一直到最后也没人接。 霍枯手忙脚乱,继续打。 那头还这样,只有呼叫等待,机械的对不起,一声又一声的机器人留言,跟陈汝没半点关系。
第44章 44“陪着”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霍枯心碎至极,小声地掐住掌心,无助哭泣,“你真的不要我了?真是这样吗,陈汝?” “哥,你说什么呢?”小助理没听清,要回头。 霍枯哑着嗓子喊道,“你不许转过来,不许看我。” “啊?”小助理对他命令感到茫然,“不是,你怎么了哥?我怎么感觉——”你在哭啊。 “接电话啊,陈汝。”霍枯真的伤心坏了,小声啜泣,“求求你了,接电话吧,你再不接我真的就要去鬼混了,我真的像你对我一样,我也不要你。” 老天爷听见他的呼唤,机身一震,响起一声,“喂。” 霍枯如冰水淋头,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陈所长呢,怎么是你?” 辛施琅坐在病房外头,嗓子沙哑:“霍老师,您是想问关于实验的事情吧?老师出了点意外,恐怕短期内没法继续实验了。如果您愿意,我可以接任相关操作。” 霍枯心脏停跳,大声喊小助理,“靠边停,靠边停车!” 小助理一个急刹,趁后边无人,把保姆车停在路边去。 “陈汝怎么了?他出了什么意外?”霍枯四肢发凉,讲话都不利索。 辛施琅说着话就哭,“老师早上来研究所和投资人打了一架,我本来想辞职,老师说着话就突然晕过去了,送到医院一抢救才知道是PTE……刚刚抢救出来,人还没醒。” 霍枯眼前一白,问:“你们在什么地方?” 那头报完地址,他没等下文,直接命令小助理开车。 深夜的医院仍旧人满为患,霍枯没来及戴口罩,一袭黑色长羽绒服冲进电梯,疯狂摁关门。 小助理腿短,没跑进来门就关上,“哎哥,等等我!” 霍枯顾不了他,到达那层,他不等门展开就冲出去。 远远瞧见辛施琅坐在病房外头流泪,霍枯头皮发麻,没跟她打招呼,一把推开门,闯屋子里。 “霍老师!”辛施琅赶紧站起来,“您怎么来了?” 能不来吗?他能不来吗? 这是他爸爸啊! 这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活大,处处当他小朋友的爸爸啊! 他的年上父亲爱人,他的世界,他的第二条生命—— 千言万语凝固嘴边,霍枯跪在病床前,看着吸氧的陈汝,一下子眼泪滑下来。 他不想说话,颤抖地包裹住陈汝大掌,在心里一遍遍问,您怎么这样了?起来啊爸爸,打我骂我啊爸爸,您怎么躺下了?为什么要这样子? “霍老师,事发突然,医生说幸亏抢救及时,不然老师命不保。”辛施琅眼通红,“我跟两个师弟一起来的,让他们回去给老师收拾几件衣裳,晚上再来替我。对了,您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您是问实验相关的事。” “你出去。”霍枯闭上眼,喉咙含刀片,“请你出去,我想单独待几分钟。” 辛施琅虽不明所以,还是点头,关门离去。 没有外人,他将陈汝的手贴在自己额头上,一下子哭出了声:“爸爸,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了。您别吓我好不好?您醒醒啊,睁眼看看我啊,爸爸。” 他分贝极低,跪在陈汝床前哭的浑身发冷,痛苦极了。 “哥,哥你没事吧?”小助理闯门而入,瞧见霍枯流泪不止,赶紧往外头看一眼,把病房门反锁,怕他们拍照。 “哥,叔叔他没事吧?”小助理来到床前,瞧见陈汝这样,也鼻子一酸,“怎么会这样啊,这个世界怎么了,好人总是多灾多难的。” 霍枯没哭过,从不在外人面前露情绪。 今日是难受到极限,实在忍不住,才卸下防备,握着陈汝的大掌泪流满面,一抽一抽的。 “您别哭了哥,看您这样我特难受。”小助理给陈汝把被子盖了盖,说,“叔叔这么好,一定不会有事的;手术需要一段时间苏醒,我陪您等,别哭了。” 霍枯听不进去,痴痴地望着陈汝,不停抽噎。 他说陈汝怎么不接电话。 现在才知道,他不是不想接,是接不了。 真的接不了。 关于他的电话。 “爸爸,都是我的错。”霍枯在陈汝手背亲吻一记,双眼红肿,“您别有事,我来时在心里求老天爷了,把我的命给您一半,他会听到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子嗣又何尝不爱自己爹妈? 小助理听的难受,说:“哥您别这么说,叔叔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 霍枯什么都听不进去,就一个想法。 只要陈汝醒过来,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氛围异常压抑,小助理不敢吭声,只有旁边的心跳监测时不时的响起一下,在发热的高级病房显得格外刺耳。 良久,小助理问:“哥,您今晚要陪着叔叔吗?用不用我帮您收拾几件衣服什么的?” 霍枯摇头,说:“收拾衣服就不用了,我明早还要去试镜。待会等周老师路演排班表发过来一切再做定夺。” 他不是苛待员工的老板,轻声说:“小狗,你先回去吧。明天还得帮忙开车,不用在这儿熬着。” 小狗摇头:“我还是陪着您吧。多少年没见您这么伤心了,这时候身边最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人陪着,起码说说话,心里能减少些压抑。” 他真心关切霍枯。 尤其和陈汝一起吃过饭,还约好带他去尝父亲的生鱼片。 “唉。”小狗叹气啊,“造化弄人,怎么会这样呢?” 霍枯闭上眼,睫毛颤抖的厉害。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旁人不知道原因,他一清二楚。 陈汝要是单纯的长期疲累,不可能突然毫无预兆的倒下。如果归咎于抽烟,那起码几十年烟龄也不会让他如此不堪一击。 究竟是因为什么,因为什么,才让他钢铁般的巨人父亲轰隆倒下,变成如此? “都是因为我。”霍枯看着监测仪,嗓子含刀刃,“是因为我昨晚不见了,和chad走了,他生了一夜的气,担心了一晚上,才变成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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