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呢?”夏余意觉得他在糟蹋自己的身体,忙奔着衣橱去,将入眼一件看起来最厚的大衣拿出来,作势要给他披上,“快穿上别着凉了。” 看着他忙活,穆斯年也不阻止,只是淡淡朝门口方向瞟了眼,末了将书合上搁置一旁,配合他穿上。 其实从穆斯年这个角度并不能瞧见门口站了什么人,可他就是知道正杵在那儿的是孟秋文。 将一身黑色皮草大衣披人身上,夏余意终于觉得他暖和了,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又突然想起还被他晾在一旁的孟秋文。 与此同时,孟秋文突然问:“我能进去么?” 穆斯年给了首肯:“进来。” 他没问夏余意为何将他带来,而是问孟秋文:“有事?” 见孟秋文和哥哥四目相对,双方不善的模样,夏余意刚想解释调解,就听孟秋文开门见山道:“有件事问你。” 夏余意:“?” 孟秋文不是情急之下跟他过来的么?怎么会有事问哥哥? 可他没料到的是,哥哥居然一点也不惊讶,就好像早有所料。穆斯年道:“说说看。” 孟秋文也不拐弯抹角,“去给我娘看病的大夫,是你请的?” 夏余意更糊涂了,他想起刚在学校,孟秋文也是这般问他,他好像回答了罢?是回答了,不过没把话说完,可孟秋文为何又来问哥哥?他俩平日没有交集,怎么可能会是哥哥请的大夫? 但更让他没料到的是,他居然看见穆斯年点了头。 “对,以衣衣的名义请的。”穆斯年实话实说,毫无遮掩。 夏余意惊讶道:“哥哥你什么时候请的?” “为什么?”孟秋文与他同时提出疑问。 穆斯年却深深看了孟秋文一眼,孟秋文只觉得他的眼底深不见底,甚至透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可怖,冷不丁觉着背后发凉。 可穆斯年没说什么,只道:“你帮了我们衣衣,我帮你是应该的。” “可那日我被人追,你们不也帮了我,我以为我们早就两清了。”孟秋文微微眯了眯眼,观察他的表情。 “一码归一码。”穆斯年道,“那日算我们衣衣帮的你,做为他哥哥,也做为......” 说到这他停顿了下,扫了孟秋文一眼,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波动,这才堪堪收住要说出的话,继续道:“后边的事儿,是我份内的。” 他没说后边什么事儿,但这么一提,却足以令孟秋文思索许久。 夏余意当他说的是请大夫的事儿,于是道:“哥哥,你怎么都不告诉我?孟同学刚问我,我还以为他问错人了,现下我知道他为什么把书送给我了。” 知道他和穆斯年关系好,但孟秋文也未曾想到,他居然什么话都跟穆斯年说,甚至将送书的事儿都说了。 也对,不然他为何说哥哥给他买了很多书,看来穆斯年对这个弟弟还真够上心的。 穆斯年也没想到这两件事居然是连一起的,这般想来,该是他请先生在先,孟秋文送书在后,衣衣作为中间人什么都不知道,两人的关系确实没好到哪里去。 这般想着,穆斯年宽心了些,连看孟秋文的眼神都和善不少。 孟秋文却拉着一张脸,垂着眸在琢磨什么东西,片刻后,他突然抬眸问:“你——” 可他刚发出一个音节,便被房间外越来越近的另一道张扬的嗓门打断,“老穆!老穆!” 听见声儿,孟秋文下意识往门外瞟了一眼,穆斯年突然道:“孟习焐来了。” 孟秋文瞳孔剧烈收缩了两下,突然往门外赶,“抱歉,有事儿先走了。” “哎——”夏余意想挽留,穆斯年却拉住他的手,朝孟秋文道:“慢走。” 看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夏余意不解地问:“哥哥?” 穆斯年:“没事,他要问的问完了。” 夏余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噢。” “那我去送送他。” 穆斯年却将他拽回来,“不陪陪我?” “陪,可是——” 夏余意想说总得送送客人,可外面的孟习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跟个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道:“过几日便是除夕了,不是我说你啊,我们敬爱的穆少帅,您身子骨再这么硬朗,都抵不住您寒冬腊月、夜半三更三天两头被罚泼冷水罢?我们要不来打赌,看你除夕夜病能不能——” 以为房里头只剩穆斯年一人,孟习焐叭叭刹不住嘴,却在见到站在床头,一脸诧异看着他的夏余意时慌了步调,差点将自己绊倒,“哎呦,我天!” “那啥,小衣衣,你啥时候来的?”整间房间就只剩下他的声音,其余两人都一言不发地直视他,甚至脸色不大好看。 完蛋,坏菜了? 他突然觉得屋内很闷。 夏余意不答反问道:“孟哥,什么被罚泼冷水?” 他的声线直降三度,说泼冷水三个字时,孟习焐甚至能感觉到寒意,于是他止不住打了个寒战,终于肯定自己说错话了。 穆斯年跟他提过一遍受罚之事不能令小衣衣知道,也不打算把得了伤寒的事儿与他说,故而他方才理所当然觉得屋内没别人,更不会有小衣衣,才会无所忌惮地一吐为快。 “啊!”孟习焐转溜了两下眼睛,亡羊补牢道:“我是说......我们连有个人旷训被罚泼冷水,然后恰巧和你哥一样,得了风寒,对,得了风寒......所以我让你哥别学他,要好好养病。” 这什么跟什么,孟习焐说完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夏余意:“......” 听完他越描越黑的话,穆斯年脸色更是难看,箭也似的锋利眉眼朝他瞟过去,孟习焐登时感觉到一阵腾升的杀意,默默干咽了口唾沫,“那什么,小衣衣,我这好像来得不是时候,你和你哥还有事儿要说罢?穆伯母正给老穆煎药呢,我先去找她聊聊天,你和你哥先聊哈,孟哥我先走一步!” 他溜得贼快,连带出的门都抖了三抖。 他一走,房间内就只剩下哥俩干瞪着眼对视。 良久,夏余意终于呼出口气,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问:“哥哥,你什么时候被罚了?为什么旷训?” 这两个问题很犀利,很会挑重点,穆斯年没想到他刚能从孟习焐那乱说一通的话总结出这两个问题。 见他沉默半晌,夏余意料想事情没那么简单,突然有种别样的预感,于是他坐上床,佯装凶狠道:“哥哥,不许说谎。” “有事情耽搁了便旷了。”穆斯年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事儿啊?”夏余意穷追不舍。 “北大营那边的事儿。”穆斯年含糊其辞,搬出一个他认为足够能搪塞夏余意的说辞,毕竟平日里他一搬出北大营,夏余意便不问了。 果然,夏余意一听便沉默了,就在穆斯年刚想松口气儿时,夏余意突然又道:“你肯定是骗我的。” 穆斯年:“......” 夏余意:“如若是北大营的事儿,穆伯伯会给你请好假,军校那边也会通融,指定不会罚你。” “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夏余意委屈上了,“你说过,不会瞒着我什么事的,从小到大,我什么都跟你说,可你为什么连被罚的真正原因都不肯告诉我?” 他垂着眸子,耷拉着脑袋,手指微微曲起按压在床单上,看起来沮丧极了。 良久,穆斯年瞥过眼去,却始终不愿意说,只道:“抱歉。” “其实不是北大营的事儿,是因为我对不对?”夏余意再一次逼问。 他突然想起上一回他自说自话去了东城军校,哥哥就因为他旷了课,所以暂时想不到其他原因,他只能将两件略有相同点的事儿联系起来,企图从哥哥那儿看出点破绽。 “你别多想。”穆斯年这般道,依旧不愿意多提,可他看似无懈可击的表情却出现了一丝裂痕,夏余意清楚,那是他猜对了的证据。 于是他陈胜追击,“上一回,去孟同学家里的时候,你开车来接我,那时你还只穿了件衬衣,是因为还在训练对不对?是那一次,所以他们罚你了?” 夏余意想破脑袋都只能联系到这件事,他其实总觉得很奇怪,因为上回哥哥来接他时的装扮跟在军校训练时别无二般,所以他上回才会觉得自己耽误了哥哥的训练。 可既然哥哥说没事,那他便不多做细想,可没想到此番哥哥因为旷训染了风寒,他不得不警惕起来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看似夏余意是在质问他,但穆斯年感觉得出来,他的情绪越来越糟,语气却越来越坚定,几乎每一句都是肯定的。 不是在质问他,而是在自责。 穆斯年禁不住了,他最害怕的莫过于夏余意责怪自己,这是一种很糟糕的情绪,自责的同时是不断否定自己的过程,他不希望夏余意有任何对内的情绪负担。 “衣衣。”他突然抬手绕到夏余意脑后,大掌抚上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 感受到脖颈处传来一阵热意,夏余意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哥哥,是我说的那样对不对?” “不对,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穆斯年顿了下,斟酌了下词儿才继续道:“其实我一直都有找人看着你,无论你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知道。” 夏余意一愣,一时忘了反应,只能干瞪着眼看着穆斯年,他唇角微张,却因震惊半天吐不出一个音节。 这反应完全在穆斯年的预料之内,他有想过,倘若有一日被夏余意发现了这件事儿,那么他应该会很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要怎么做,甚至会害怕他,因为被人盯着等同于被监视,毫无疑问,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感觉,哪怕这人是被视若亲人的哥哥。 于是他抿了抿唇问:“衣衣,你害怕么?”
第28章 听衣衣的 害怕什么?害怕被人盯着么?还是害怕哥哥? 说实话,对于这件事本身,他其实是很排斥的,毕竟当你细想一下无论你在做什么,暗处都会有一双眼睛盯着你,并且将你的一举一动如实禀告给另一个人,光想想都会瞬间竖起汗毛。 但他觉得哥哥派人盯着他这件事是另一码,不能混为一谈,而且要说会害怕哥哥,那便更不可能。 于是他直视穆斯年的眼睛,直至清晰地看到他的影子倒映在穆斯年的眼底后,他才问:“哥哥,那你为何要让人看着我?” 穆斯年的手松松垮垮地搭在他肩头上,想把他揽过来又不敢动,滚动了两下喉结道:“是上回,你差点从黄包车上摔下来。” “我当时找不到你,找了人也探听不到你的消息,后来预感你出了事......”穆斯年语气很平稳,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情绪没有太大波动。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直到现在,每当回想起夏余意被人围住的场景,他还是会心跳加速,甚至产生要将当初那伙人再收拾一顿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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