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头来,安沙却没怎么吃,鸡腿倒是啃得干干净净。 在客厅里无聊,他辗转一圈又坐回书桌前。那张桌子是安沙高中时用的,上面还刻着一个外省重点大学的名字。 萧昱知道安沙是从那里毕业的。一中的学生高考成绩在市里是出了名的好,所以这一片到了六七月份就格外热闹。平时连零头都精打细算的家长们终于出手阔绰一次,在这条小巷子里成日成夜地放着鞭炮。 安沙呢?那个买西红柿的老头说他父母不在了,是在他考上大学前离世的,还是考上大学后?他们有没有为安沙考上重点大学开心,有没有像别的家长那样放很多烟花?萧昱不知道,手上的茧子似乎变软了些,他伸出食指摩挲着桌上的大学名字。 想了安沙,他又开始想自己。等他高考结束以后呢?如果他要去外地上学,那安沙怎么办,安沙会不会又像昨晚一样背着他去酒吧?他倒是不介意安沙去酒吧,毕竟安沙又不是小孩,他介意的是有人抢走他的安沙。他一想到刚谈好的男朋友,床还没暖热转身又去了别人床上,觉得自己可怜。 安沙在卧室里无所事事,刚开始屋外还间断地传来些动静,现在是彻底没声了。他不放心,害怕萧昱真的一个人走了。转念一想,要是萧昱走了,这段时间就可以把心思放在高考上了,倒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可嘴上能骗骗别人,在心里骗不了自己。他就是不愿意让萧昱走,萧昱要是愿意留到高考,他也没意见,毕竟他是一中毕业的,虽然不是多出色,但教萧昱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人各怀心思,最先憋不住的是安沙。 他将木门拉开一条小缝,可从缝里正好看不见萧昱。他试着换个姿势,结果还是一样。安沙索性将门打开,轻步走到萧昱身后。 萧昱还在想对安沙的安置情况,正想到让林女士多和自家未来媳妇多走动走动,脖子上被什么东西轻蹭了一下,起初萧昱没在意,只是那东西似有若无,萧昱没忍住偏过头,正好和站在斜后方的安沙撞个正着。 他忍着痛转身,看见安沙捂着额头蹲在地上。
第25章 是沙(12) 萧昱连忙蹲下,将手掌覆在安沙手上。 “没事吧,疼不疼啊?” 安沙顾不上回答。他将手压在刚刚被撞的地方,心里愤愤道这小子头怎么这么硬。 萧昱见安沙没反应,又将手放下,像哄孩子那般朝着安沙的额头呼气。 安沙垂着头,能从缝隙中传过来的凉气微乎其微。 等到痛感消失,安沙才撑着萧昱的手慢慢站了起来。 “你怎么站在这儿啊,多危险!” 安沙没反驳,最难受伤的方法都被萧昱发现了,这间屋子现在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你刚刚在干什么?” 萧昱被问得有些心虚,他低头扯着安沙的衣角,嘴里支支吾吾。 安沙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往他身边凑。可想起刚才的教训,安沙又悄悄往后退了两步。 萧昱害怕安沙听不清,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我毕业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安沙不明所以,反问道:“什么意思?” “我要高考了,去了别的地方,你打算怎么办?” 安沙还保持着上身微微前倾的姿势,听了这话,他故作轻松地笑着:“我能怎么办啊,总不能再上一次大学吧,这也对我太残忍了。” 萧昱见安沙耍赖,他执拗地解释道:“我不是问你怎么办,我是问我们怎么办?我们之间的关系怎么办?” 安沙不笑了,眼神躲闪着,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萧昱看着安沙魂不守舍地进了卧室,哪怕两人只有一道门的距离,萧昱也没敢开口拦住安沙。这道门的距离,会随着他的年龄增长变成一条河,一座山,一片海,如果现在不说话,那么他和安沙会不会越走越远? 他没再继续想,又坐在桌子前,将几枚刻的字压在胳膊下。 等萧昱进了卧室,安沙闭着眼睛,面朝着窗。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咔哒”一声,屋里也变了模样。 萧昱从身后抱着安沙,他们似乎从未一起度过这样平静的夜。他搭在安沙腰上的手臂越来越沉,让安沙觉得他一定熟睡了。 可他甚至没闭上眼睛,就透过屋外三三两两的灯光,注视着他怀里的安沙。 “萧昱,我从来没有给你讲过我吧。” 萧昱没回答,他还是装作让安沙认为他熟睡的模样,静静地等安沙的后话。 “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和这栋房子一样寂寞。你说他们怎么都死得那么早,明明说要我考大学,要我赚很多的钱。可是他们什么都没看见。如果我是他们,估计也会多撑两年啊,可是他们就像是没有一点牵挂。” “你问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我身边没有人愿意和我牵扯在一起,我才发现自己不是一根草,我是一棵树,因为只有树才是独根出现的,草都是连成一片的,现在突然有另一棵树说要和我羁绊在一起。我没有这样的经验,只能逃避。但是现在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把自己的根完全交给那棵树。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应该就此放手,还是等你走更远的路,我都听你的。” “我没想过分手。” 萧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安沙一哆嗦。他在萧昱臂弯里转了个圈,和萧昱面对面。 “你不是睡着了吗?” 萧昱眨了眨眼,不知是不是安沙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人在笑。 “你笑什么?”安沙习惯性皱眉。 “真的听我的?” 安沙刚刚和萧昱对峙的勇气好像消失了,他像是那棵树被抽走了精气,因为另一棵树的枝叶遮住了原本要考验他的雨雪风霜。他从一棵树成了寄生的草,他要吸收爱,直到另一方再也给不出他想要的。 安沙突然发现自己的贪婪,他在心里狠狠地批评了自己一番,随后还是缠紧萧昱。人要直面自己的欲望,学得会要糖的孩子才能吃上糖。 “对,都听你的。”安沙的脸埋在萧昱胸口,声音听起来十分沉闷。 “那安沙,我要你和我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很俗气,可在萧昱的头脑里,他实在想不出还要安沙做些什么。如果说安沙一定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要活很久,要一直爱他。 他不了解这栋房子,不了解安沙的过往,他只是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看了他一眼。酒吧里的安沙也不漂亮,他戴着笨重的黑框眼镜,拘泥地坐在一群穿着暴露的人之间。 爱人之间总有一种后知后觉的吸引力,就好像只看一眼就会不知缘由地爱他。 萧昱正想着,突然听见窝在他怀里的安沙发出“空空”的声音,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安沙在笑。 等他不顾安沙的反抗将人从怀里拉出来时,才发现在那双明晃晃的眼睛下挂着两行晶莹的泪。 他踌躇着,不知所措地用拇指指腹揩去安沙脸上的眼泪, “怎么哭了?” 安沙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开始小声地笑:“又不能真的一直在一起啊,我总会比你先死。” 萧昱一怔,又用力将安沙拉进怀里。 “那就让你比我早死一天,等我给你的骨灰盒上镶一排钻,然后我就来找你。” 安沙将手攥成拳,不轻不重地打在萧昱的肩上, “神经病啊,干嘛要说这些?” 骂完两人又抱在一起笑,等安沙笑累了,萧昱正精神。他用食指轻轻撩动安沙的睫毛,安沙迷迷糊糊地躲。 许是心里愧疚,萧昱及时收手,将抱着安沙的手紧了紧, “你要活得久一点,我怕到时候我还没有挣够镶在骨灰盒上钻石的钱,贴半圈太丑了。” 萧昱感觉在安沙在薄被里的脚狠狠踹了自己一下,才悻悻地闭上嘴。 他在黑暗里睁大眼睛,听着怀里人平稳的呼吸,他以为安沙睡了,于是又开口:“等我高考结束,让我妈给咱们买两个长命锁。” 他感觉安沙在他怀里动了一下,遂继续道:“安沙,你要长命百岁。” 说出去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他也不气馁,胸口处传来的阵阵温热不断地提醒着他,安沙就在这里。 第二天一早,安沙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挣开萧昱环住自己的手臂,伸手去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喂?” 对面没有声音,安沙努力睁了睁眼,那串号码看着眼熟,可他想不起来。 直到对方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萧昱”,安沙猛地瞪大眼睛。 “他在旁边,怎么了?” 徐良成听着电话那头的男生,心里纳闷,不是说去找女朋友吗,怎么和男人在一起?可现在情况紧急他顾不上这些了。 “能不能让他马上回辅导班啊?叔叔阿姨今天要来学校,他人还没回来。” 安沙顿时清醒,他回了话,随后用力推了推还在睡觉的萧昱。 见萧昱不起,安沙凑到他耳旁, “你爸妈今天要去补习班找你。” 萧昱的反应与刚才的安沙如出一辙,他从床上跳起来,脸色焦急地看着安沙, “怎么办?” 安沙将衣服递给他, “赶快穿衣服吧,我去给你买早餐。” 买完早餐安沙也没上楼,他穿着睡衣站在楼下等萧昱出来。 萧昱下楼时,两步并作一步,从安沙手里接过早餐就慌张地往路口跑。 路上的石子被运动鞋踢得飞出去极远,萧昱中途还不忘回头,恋恋不舍地嘱咐安沙记得接他的电话。 安沙朝萧昱挥挥手让他放心,又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一直目送着萧昱上了车,看着他汇入车海。 萧昱偷偷从墙上翻过去,徐良成站在围栏下,一边向教学楼张望,一边伸手想去拉萧昱。 手摸了个空,一扭头萧昱已经迈着大步朝教学楼走去。 萧昱了解他妈,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她不会主动出手的。既然能把她今天叫来,那就说明他的日子即将变得水深火热。 走到教室门口,他等着后来的徐良成。 两人蔫蔫地回了座位,趁英语老师写板书的瞬间,萧昱连忙低头问徐良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徐良成眼睛瞥着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偏头把刘伟达向老师告状说他偷跑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说萧昱才想起来自己拿走了刘伟达的走读卡。 教室很小,刘伟达就坐在萧昱的斜前方。萧昱从书包里抽出走读卡,伸脚轻轻踹了刘伟达的椅子,发出金属与瓷砖摩擦的刺耳声。 两人皆是一愣,等讲台上的英语老师生气地回头,只看见刘伟达看着萧昱。 老师站在刘伟达背后,看不见对方脸上的不可置信,刚下课两人被叫到讲桌旁。萧昱自认倒霉,态度也算良好。只是刘伟达委屈,萧昱把走读卡递给对方时,刘伟达“哼”了一声,没伸手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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