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的余韵令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又开始在脑内演化其他可能性。 如果生日那天没喝酒、不叫网约车就不会上错车,也不会遇到季云深;如果当时没收季云深的银行卡,没有把身份证落在酒店,就不会和这个人有联系;假如这些都无法改变,那他还可以拒绝去科北团建,如果当时没去的话,也许就不会喜欢上季云深…… 床垫微陷,季云深上了床,被子开合,掀起淡淡的柑橘香。 屋里没开灯,肖誉在黑暗中睁眼注视着,安顿好一切准备睡觉的季云深吓了一跳,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你没睡啊?” “做梦了。”他掖了下被角,又闭上眼,“几点了?” “一点,接着睡吧。”季云深凑过来抱他,在脸颊上亲了一下,“怎么出这么多汗——梦见什么了?” 肖誉没说话,季云深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听见他轻飘飘地说:“在梦里跑马拉松呢,路边有人给我加油,但我怎么也跑不到终点,路很长,还很黑,我跑得好累。” “那咱就不跑了,我开车带你去终点不就行了。”季云深笑笑,搂着他的那只手拨弄他的发梢,“这几天先不去上课了,明天让丁颂陪你去医院拍个片子,你这么难受,别是今天又摔到尾骨了。” “好。”肖誉没有拒绝,不管是旷课,还是去医院,都好,无所谓了。
第49章 “所以你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 转天上午,肖誉和丁颂去医院复诊。心里积的事情太多,他连拍X光片时的羞赧都没有了,面上淡淡的,甚至有点冷漠。 自从发布会结束后,丁颂就没见过肖誉了,他在一旁察言观色,觉得肖誉的状态和刚认识的那会儿差不多,冰山似的往外冒冷气,靠近一点都得冻伤。 他只当是和季云深吵架了,不过人家两口子的事他也不好掺和,想劝劝都不知从哪说起。 “恢复得不错,已经在愈合了。”关上观片灯,医生笑着说,“你摔的那一下还挺有技巧,不疼的话可以试着仰睡,想坐的话就坐沙发,别久坐。” 谢过医生,两个人拿了药开车回家,丁颂还有工作没送肖誉上楼。 肖誉这两天总觉得憋气,就在小区里转了转,在长凳上坐着晒太阳。脑子一旦空下来就容易乱想,于是他从黑名单里找到谢承打了过去。 电话很久才接通,那头的重金属音乐十分嘈杂,谢承大着嗓门喊:“喂!找老子干嘛!” 肖誉嘴角一沉,把电话拿远了些:“是你做的吗。” “做什么啊?”谢承接话很快,“你神神叨叨说什么玩意儿呢!没事挂了,净影响老子心情!” 电话挂得猝不及防,肖誉听着一串忙音,重新把谢承拽回黑名单——不是谢承做的。 谢承空有一肚子坏水,智商和心理素质都不怎么样,如果真是谢承做的,一定不会发脾气发得这么坦荡。 还能是谁呢…… 苦想之际,一只橘猫溜达过来,蹭他的裤脚当作打招呼,然后熟练地跳到他腿上打起小呼噜,他摸着大橘的毛发,眼神也柔和起来。 大橘是他以前来季云深家兼职时见到的,当时草丛里聚集了一群流浪猫,物业经理拿着猫罐头在喂。 大橘分到的是最少的,因为它体型比其他猫大个两三圈,毛发油亮,实在不像个小流浪。 大橘三两口吃完,又凑到其他盘子里嗅了嗅,明显是没吃饱的样子,却被经理赶走了。但大橘不闹,蹲坐在一旁看其他小猫“吧唧吧唧”地吃肉。可另一只小猫也没吃饱,冲着经理“喵喵”两声,伸爪轻拍经理裤脚,便得了额外的食物。 肖誉在远处旁观,忽然想到一句话——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或许大橘撒个娇、翻个肚皮,也能混得一顿饱饭,但它没有。它很饿,还端着架子不肯低头。 从那以后,他每次来半岛蓝湾之前,都在附近的宠物超市买最大规格的猫罐头,只给大橘吃,大橘吃剩下的才拿给其他小猫。 小猫咪哪有这些复杂的想法,它们只知道“又有肉吃啦”,却不知这是大橘剩下的。 肖誉偶尔觉得自己阴暗,其他小猫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捡大橘剩下的食物?可转念一想,体型是天生的,大橘也没有错,凭什么遭受人类的区别对待? 下午在家练琴时,丁颂敲门送来一套乐高,说是季云深怕他在家闷,特意买的。是《小鬼当家》的主题别墅,他没看过这部电影,也对乐高没什么兴趣——这又是季云深一厢情愿做的事。 不过他确实有点闷,买都买了,索性拆开看看。 从盒子里倒出若干小包装袋,他没拆,按照习惯先仔细看了说明书。在读到“有3955个积木块”的时候,他不禁吸了口凉气,季云深可真高估他了。 花了半个小时研究说明书,他终于弄懂乐高到底该怎么玩了。 大抵每个人心里都有征服欲,一堆零散的积木块摆在面前,他竟迫不及待想将其还原成包装盒上的样子。 按下遥控器,升降桌缓缓升起,他站在桌前十分有条理地拆分积木块,然后按照说明书的步骤拼接,忽然就理解为什么很多人沉迷其中了。 在他看来,万事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是最美好的事,而拼乐高的过程则高度契合。同理,按照图纸建房子,按照乐谱演奏,按照跑道分界线跑上一圈又一圈,都令他感到舒适。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迷宫,顺着墙壁摸索,一步一个脚印,只要不横生枝节肯定能走到终点。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他惊讶一瞬,觉得乐高像个有治愈功能的时间小偷,不怎么费脑还能让他放空,几个小时里他全然忘记了现实中的不快。 直到大门的电子锁响起,立马将他拉回现实——季云深回来了。 “拼这么快,地基都打好了啊。”季云深洗了手过来看他,捏着一个红色积木块在手里把玩,“看来我买少了,照你这个速度后天就能拼完了。” “差不多。” 肖誉没抬头,唇角翘起,露出一个微乎其微的笑,但还是被季云深捕捉到了。 季云深心中微动,看来这个乐高是买对了。 再有个三五天,等网上那些脏东西处理完,就不用把肖誉关在家里了。他看肖誉玩得开心,越看越好奇,怪不得都说“男人至死是少年”,他都三十岁了,看见这种玩具还是手痒。 “我帮你吧。” “你也想玩啊。”肖誉瞥他,“你想玩还说什么帮我?” 被戳穿了小心思,季云深一时吃瘪,他拿手里六孔的红色积木敲敲桌面,摆出一套歪理:“你一下午才拼了个地基,我帮你拼的话明天就弄完了——你不期待拼好的样子?” 肖誉手下一顿,扭头瞪着他,季云深面上平静无波,耳朵脖子一点都不红,脸皮也挺厚实。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饲养员。 满桌积木块就是他撒在地上的孔雀饲料,孔雀被关在笼子里,想吃又吃不到,却依然昂头抖着它精致美丽的尾巴,不服软也不撒娇。 “期待。”肖誉附和道,他把说明书推到两人中间,指着最下方的图,“那你帮我拼下面这层。” “帮”字加上了重音,季云深假装听不出来,挑了些积木开始拼,又看肖誉一眼,眉毛一挑,好像在说:不客气。 肖誉不放心,一边拼自己的一边留意季云深那边。 季云深那双修长有力的拉琴的手拼起积木来异常笨拙,比他刚上手时还不如。 两人都是新手,照理说没必要菜鸡互啄,但他在第三次看对方拼错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你这里不对。”他一手指着说明书,另一手点在季云深拼好的一块,“两个六孔的,不能直接用十二孔。” “我觉得挺好的。”季云深依然我行我素地拼下一排,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结果一样不就行了。” “都像你这样拼,还要说明书干什么?”肖誉拿了一块新的积木,对照说明书上的位置拼上去,“你得按规则来。” 季云深放下手里的积木,忽然不想玩了。 想起肖誉吃饭、叠衣服时那种夸张的“秩序性”,他劝道:“小小年纪,做人别那么死板。说明书存在的意义是指明方向,不是为了把你框在里面。” 后半句话乍一听挺有道理的,肖誉盯着说明书反复琢磨几遍,随即沉下嘴角:“既然有规定的步骤,就要按步骤来,不然就是错误的。你这个现在看着正常,后面肯定会出问题。” “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 季云深按了下遥控器,桌子下降,他拖过椅子坐下,胳膊肘搭在桌面:“过程没那么重要,最后拼成不就可以了?就像你天天背的那个肖秀荣,甭管你站着背趴着背,出声背还是默背,最后背下来就说明你的方法是正确的。” 季云深一通话说出来没得到回应,屋里骤然沉寂。 两个人一个三十岁,一个十九岁,谁能想到会为拼乐高而吵架? 他是真觉得肖誉这个性格不好,越遵循规则的人越容易钻牛角尖,现在不改正,等以后进入社会说不定三观都被颠覆。 他比肖誉大了快一轮,吃过的盐比肖誉吃的饭还多,他掌握的道理自然比肖誉那一套更有普适性。 他正想再输出一番,却听肖誉说:“所以你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
第50章 “坚持住我们去医院!” “所以你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 肖誉垂头站在那里,两只胳膊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趴趴挂在身体两侧,后背微弓。 他嘴唇倔强地抿着,好像下一秒,最伤人的话就能脱口而出。可眼角却染上一抹红,淡淡的,逆光看过去可怜又阴郁。 季云深一愣,去拉那只攥着拳的手,想把人拉到自己腿上。但肖誉不肯动,身体里像灌满了铅,他只得使劲去拽。肖誉拗不过,一下跌在他腿上,被他搂进怀里。 他哄道:“怎么扯到这个高度了?玩个玩具而已,你想怎么拼就怎么拼,我不插手了,而且——” “我是你的花瓶吗,你想展示就展示?” 手腕上瞬间显出一道红痕,但肖誉毫不在意,近距离注视季云深,像在看陌生人。 季云深终于发觉他情绪不对,也敛起笑,声音不自觉降下几度:“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把我介绍给媒体。” “原来是这事啊。” 季云深不以为意,紧绷的表情放松下来,搂着他的那只手还在他屁股上捏了捏:“环树一年发两次唱片,这次的唱片又是你演奏的,机会千载难逢。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你想想,在双重曝光下你以后的路会很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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