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唯一向她伸出援手的居然是一直以来和哥哥关系差劲的边祈云。他简短地告诉姜淼淼,不要再去寻找,否则只会给她哥哥带来麻烦。 姜淼淼便不敢再提起姜卿半个字。 她只能一个人怀着对兄长的担忧和思念,在漫长的夜晚流完一行又一行眼泪。 一直到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煦煦朝阳落在她枕边,她擦干眼泪、为自己灰色的、毫无生机的左眼戴上仿真隐形眼镜,整理好笑容,依旧前往属于她的战场。 春尽夏初的时候,姜淼淼拿到了属于她的毕业证和学位证,她将原件和哥哥的、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小心地收纳在一起,放在她床头上锁的抽屉里。 这时候她已经考上了锦市图书馆的编制,自己住着单位分的人才公寓,每天过着朝九晚五按时上班的生活。她没有能力去打听太多,但是她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寻找哥哥。她知道哥哥那样的长相,在自媒体发达的今天,很容易被曝光在各类短视频、自媒体平台上,所以她一直密切的关注着类似于“颜值tag”之类的话题,希望能看到兄长在某个角落生活的侧影。 可惜无果。 这已经是姜淼淼不懈寻找的第三年了。 秋风渐起的时候,姜淼淼被派去出差,和南方最发达城市沪上市图书馆做工作对接。虽然她只是个鞍前马后的实习生,但也要认真打杂。 她和主任在一个黄昏漫天的秋日抵达了沪上市高铁站,主任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说:“你们年轻人闲不住,没事可以出去多逛逛,沪上很繁华,能来逛的机会不多。” 姜淼淼本想摇头,主任不由分说塞给她一张舞剧演出票,催着她去“陶冶情操”,并表示自己年纪大了折腾不动,她只好无奈道谢,自己开着地图导航去了歌舞剧院。 舞剧是古典舞种类,背景故事也脍炙人口,姜淼淼饶有兴致的看完,两个小时下来已十分疲倦。夹在人群里排队离场的时候,她本垂着头发呆,忽然福至心灵,冲着门口看了一眼。 就这电光火石的一眼,她几乎怔住了。虽然只是一个侧影,在眼帘中一闪而过,但是那个弧度、那双眉眼,她至死都不会认错——正是她兄长姜卿的模样。 姜淼淼顿时炸了,嘴里喊着“借过借过”,一边奋力扒开人群往前冲。她只有一边视力,另一只眼受影响也是高度近视,但是此刻潜能爆发,居然让她一路过关斩将、冲破重围,杀到了人群最外沿。 ......可是还是没能赶得上,她站在人群如织、却个个陌生的街头露出茫然的神色。 她几乎要怀疑是自己眼睛不好加上思念兄长过度所导致的错觉。 可是,真的是错觉吗? 当我终于从每日的中药里喝不到苦涩的合欢皮的时候,春日已经过去了一轮,窗外终于再次见到了去年曾见过的那群候鸟,盘旋着停在海崖边上,和雪白的浪花连绵成一片。 我住在山崖边的庄园上,孤独、隐蔽,总让人想到世外隐居的什么高人。但这座孤单单悬在崖边的老宅,被海浪每日呼啸着冲刷,被缠绕的荆棘藤环抱,有时候荆棘上也会开出细碎而洁白的细小花朵。来往寥落,连庭院的小径都被青苔茂密的覆盖,确实适合半死不活的我养伤。 两年前,我从医院里醒来,两条胳膊上全是针孔。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躺在医院里。 醒来半小时不到,就走进来一位优雅雍容的贵妇人。她坐在我的床边,微笑着摸我的头:“卿卿醒了?” 我懵懵然看着她。 “你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笑着说:“没关系,医生说这是后遗症,是正常的。” 我总觉得她的笑容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意。 她给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她说,我的祖上是江南的名门之一,三十年前因为在政治斗争中站错了队,家门零落、族亲飘散。我父亲年少流离至岭南,颜夫人与他是青梅竹马,孤身一人追索至此,遍历坎坷找到他的时候,父亲已经身故。她从当地邻居的口中得知父亲留下了我,于是抱养回来,亲自抚养成人,与她的儿子一同长大。 而我成年之后,就与她的儿子订了婚,后来在国外滑雪出了意外,回国做手术后修养了一个月才醒过来,却已经不记得往事。 我对她口中的往事没有多少印象,但是我似乎是真的认识她,并且对她的印象还极好。因此,我没有过多的纠结她的话,便认下了这个身份,安心在边家的崖上庄园里住了下来。 在恢复了对社会的基本认知之后,我也奇怪过为什么我作为一个男人能光明正大的和颜夫人的独子订婚。但是后来我又与医生私下交流了许久,才发现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我竟然不仅仅是一个男人。 这也是颜夫人能说服她的丈夫同意的原因,在她的心里,也许我和一个女孩没什么差别。 在这座庄园里住了两年,除了颜夫人,我只见过边祈云。他是个冷峻而俊美的青年,对我并不是很热情,似乎并不像颜夫人说的那样,与我青梅竹马。但也许他天性如此,也许他并不喜欢我这个伴侣,总之,我感觉到和他并不太相处得来。 因此,有意无意的,我总是避开他在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无用的病人,又寄人篱下,是该看些眼色的。 边祈云一开始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但是次数多了,每次他来庄园,执行颜夫人的一些吩咐——比如送些画具、添置些摆设,我总是会找理由躲到后花园去,或者去半山腰散心,他也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边祈云发火。 他罕见的怒意蓬勃,从前厅一直冲到了后院,在玻璃花房里逮住了我,把我堵在花房角落里,压抑着怒火问:“你就这么怕见我?佣人说我的车刚进门,你就跟见了鬼一样飞到后院来了——我是打过你还是骂过你?让你就这么怕?” 我嗫嚅着:“倒也不是怕......就是总觉得......” “总觉得什么?”他咬着牙说:“总觉得我盛气凌人?总觉得我对你不好?” “总觉得你不太想见我。”我委婉道:“我知道我们的婚约是颜夫人的意思,但是我是个很讲礼貌的人,你如果不太愿意,我可以自己躲远点——” 边祈云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五颜六色霎时好看,他脸色变幻了几秒钟,好似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不愿意?” 我很诚实:“两只眼睛都看出来了——你是不喜欢男人,还是不喜欢我?”想了想,觉得不管他回答哪一个,我可能都挺没面子的,又找补了一句:“没关系,其实我也不喜欢你,你要是不愿意完全可以直说的——” 后面尾音没拉完,边祈云好似终于再也忍不住怒气,一把用虎口卡住了我的下颌,往后一推,头一低就亲了下来。 我瞬间呆住。 边祈云的唇舌是和他本人截然相反的温热,覆盖在我唇上好似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只是有点笨拙的亲了两下然后就长驱直入来找舌尖。我被按在他怀里,鼻端全是他身上冷冽而清爽的淡香,好似晨起白玫瑰蓓蕾边上凝结的冰霜。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是推开还是迎合。第一他身上实在好闻,我并不是很反感;第二我知道他素日心高气傲,如果被我推开了,可能会恼羞成怒掐死我。 只好仰着头闭上眼睛,乖乖巧巧的任由他继续亲。 不知道亲了多久,边祈云往后退开,深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看着我张了张嘴:“你......” “我失忆了!”我斩钉截铁地说:“你也失忆了!好了,我以后不躲着你了,你回去吃饭吧再见!” 边祈云被我一推,显然还没回过神来,我已经飞快地从他身边挤过去,从花房门口夺命狂奔。 一直跑到自己房里,我胸口还在狂跳不已。 多恐怖啊,边大少爷因为赌一口气亲了我,等他反应过来应该会羞愤到杀了我灭口吧。 我想活着。 到了第二个月,我们回了边家老宅,颜夫人打开我递来的彩宝,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立刻对着镜子摘了自己的珍珠项链,把我送的蓝宝水滴形坠子戴上了,笑盈盈的问我:“还记得给我带礼物?这么久没来看我,我还以为卿卿把我忘记了。” 这段时间确实很久没来了,我赧然道:“颜阿姨,我知错了。” “没关系,年轻人总是要有自己的生活空间。”颜夫人依旧笑意不减,揽镜自照,非常满意的样子:“阿祈最近带你出去散心了吗?我看他每天苦大仇深的,在公司一泡就不回家,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我哪儿敢管他啊? 我腹诽了两句,很诚实:“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交流不多。” “阿祈是个好孩子,我自己生的我自己知道,但是他孤单惯了,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特别是喜欢之人。”颜夫人望着我,眼波流转,意味深长:“卿卿,你要多包涵他。” 我胡乱点了点头。 “对了,你现在身体也将养得差不多了,不能每天关在庄园里,这样关着给你好好的人也关自闭了。而且你这样与世隔绝的也不行,会和社会脱节的。”颜夫人说:“卿卿,我们在沪上的项目开始了,我准备调阿祈去那边拓展,你也跟着一起去吧。实习也好,还是给他当助理也好,就算不靠着那点工资,多长长见识总是好的。” 我立马点头。 颜夫人笑得眉眼弯弯,看了我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宇间又落寞下来:“卿卿,你要好好学,至少要有一技之长、立身之本。” 她望向窗外,喃喃道:“......金丝雀,总是要跳出这种命运的吧。” 我不明所以,茫然的看着她。 她却不再言语,那种落寞忧伤只流露了一瞬间,就被妥帖的收敛了起来。依旧是容颜如玉、艳光照人的颜夫人。 好似那一瞬间,快得如同我的错觉。 我在边祈云身边做事,很显然他不会给我什么优待,比如当个耀武扬威的秘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的——虽然我在来的高铁上的确是狠狠的幻想过了——我也不会顶着边家少夫人的头衔到处溜达,所以我只好从最卑微的助理做起。 并且我还不是最大的那个,边祈云的日常安排是他唯一的秘书黎小姐负责,然后再往下是他惯用的三个助理,我排第三,地位连司机老赵都不如,毕竟老赵在边家做事二十年了。 我对此并无异议。 每天给我的活儿并不多,很基础,都是些抄录、整理之类,但是我做得很认真。第一在我这个位置,一切围绕着边祈云,他是决策圈的中心,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任何的一个小疏忽都有可能带来大事故;第二我本来也没做多少事,如果就连交到手上的这些都做不好,那就更废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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