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午过去兢兢业业对付两个小时,桌上的文件基本就清空了。黎小姐对此很满意,她和老赵都是知道内幕的,但是其他两个助理显然不是很舒服——毕竟大家都拿一样的工资,我很能理解他们在手忙脚乱之中看见我坐在工位上百无聊赖的发呆的那种羡慕恨。 这么过了半个月,我觉得实在不是办法,主要是既然颜夫人让我来了,我坐在这里至少就要珍惜在这里的时间。 我敲开了边祈云的门。 本来以为他对此不会持赞同态度,因为按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来看,他一向是一个稳妥而讨厌变故的人,所以大概率会继续把我放在一个随时能看见的、不会出乱子的位置上当个吉祥物。 但是令我意外的是,边祈云听完我的来意,看了我一眼,说:“你真的很想去学点什么吗?” 我老老实实点头,又担心他会看轻我——毕竟我之前学过的东西全都忘干净了,并且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学习能力如何,在边祈云看起来应该挺普通的——连忙补充:“可能学得很慢,但是我会认真学,不管怎么说,一事无成回去也没法儿面对颜阿姨。” 边祈云却没有立刻答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神情里竟然有一丝揶揄:“你觉得自己很笨?” 我迟疑道:“我不记得了......难道,不是很笨?学东西比较快吗?” 边祈云唇角抬了抬,罕见的露出了一个笑容:“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看你把笨这个字和自己联系起来。” 啊?难道我之前成绩还不错吗?好到让边祈云这种目下无尘的人都能肯定? “好好儿学吧。”边祈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递过来一个文件夹,封皮是红丝绒的,用烫金字体写着学校的名称:“去沪大读个非全硕士,周末班,平时该来上班依旧要来,不许迟到早退,有事跟我请假。” 还得是边家,读研都不用考试。 但是能去读书,不用被困在公司里,被放在边祈云眼皮子底下盯着,这个认知还是很让我开心的。 我小小腹诽了两句,兴高采烈接过了文件夹,里面应该是入学所需要的一系列文件,以及我的身份证件、学生卡之类。 临出门的时候,我听到边祈云在我身后又说:“知识曾经改变过你的命运,所以你会热爱并珍惜每一个入学的机会——这是你曾经对我说的,别忘记了。” 我曾经有过这么崇高的觉悟吗? 我怔了一下,回头看向边祈云,他却已经坐了回去、低下头看电脑。我不便再打扰他,默默退了出去,想起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发烫,又有些发疼。 我摸了摸胸口,抬头看了一眼天。
第20章 === 入学手续办得很顺利,我在公司和学校的居中距离租了一个一室一厅。这个地段寸土寸金,但是扛不住我现在是腐朽的资产阶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刷着卡付房租的时候,我仍然觉得心疼极了,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大手笔的花过钱。 学生证上端端正正挂着我的证件照,写着“程云卿”,我仔细收好,正在琢磨晚饭是自己回去吃,还是去公司找边祈云蹭饭,颜夫人就发了两张歌舞剧的电子票给我,还附上语音指示:和阿祈一起去看噢! 我知道边祈云此刻正在公司加班,我不仅不去帮忙,还反过来拖他后腿、要他陪我去看舞剧,自己想想都觉得荒谬,索性拿着一张票,找了个共享单车骑去歌舞剧院了。 一场舞剧看下来,我昏昏欲睡。平心而论。我确实没什么文学素养,故事凄婉动人,但对我这个实用主义者来说却并没有引发什么触动,中途我甚至在座位上眯了会儿。出来的时候街上灯红酒绿,还有点入夜的冷,我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快走了几步,打算赶紧回家。 拥挤的人流之中,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在喊“哥哥”。可是当我一回头,又什么也看不见。再说了,按颜夫人的说法,我是个孤儿,哪里来的什么妹妹,大概是听错了吧。 正式报道之后,第一节课放在开学的那个周末。周六一大早上,我叼着街边711买的三明治,骑着共享单车飞速往学校蹬。路上有点堵车,但是好在商学院不在校区里面,单独在外面建了一栋楼,八点四十我就进了教室。 本来以为提前二十分钟还能吃个早饭,但是没想到大家来得实在是积极,教室里熙熙攘攘坐满了人,我叼在嘴里的三明治只好收进了抽屉。 第一节课是导论,来的教授鬓发花白、身材瘦小,却精神矍铄,言语诙谐幽默。我看着他PPT上那些专业术语,按理来说应该是第一次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接受能力异常的快,甚至于还有些熟悉,陌生的定义扫了一眼,就有种隐隐知道含义的感觉。 难道我真是个被生活耽误的学术天才吗? 三个小时的课听完,我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可惜我实在不擅长和人打交道,默默地加了班级群却也不敢说话,更何况来读在职学位的都是三十岁往上的工作人士,我听着他们谈吐的话题,感觉自己不好参与。 纸袋里的三明治本来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现在已经被体温捂得有些温热,我掀开纸袋看了看,夹层里的美乃滋也有点往外冒。我在大厅转了两圈,找了个角落,就着凉透的牛奶开始吃,食物总是不能浪费的。 美乃滋一直在往外冒,我不得不尽量张大嘴包住它,从而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努力的吃着,忽然听到前方有人不确定的声音:“......卿卿?” 我条件反射性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昳丽多情、微微潮润的眼睛。 我没太注意眼前人长什么样子,此时此刻占据我心神的就是他的眼睛,如雨后的天空,又如岸边的垂柳,委委婉婉落在行人的肩头,多少风流欲说还休。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处于震惊,而我却有些莫名,嘴里塞满的三明治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按理来说我是不太介意形象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不愿意在这个人面前失态。 我努力地嚼了两口,费劲巴拉仰着脖子咕咚一口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差点没给自己噎死。 “您是......?”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而且还是叫的小名,这让人怪难为情的。 那男人听了我的话,震惊褪去,显露出一种落寞之色。他唇边带着自嘲般的笑意,微微摇了摇头:“我确实不该来打扰你的。” 不是?是以前的旧识吗?朋友?我这个性格应该不会结仇吧?我犹犹豫豫道:“不是,我生过一场大病,忘记了很多事,我是真的不记得您了......” 他霍然抬头,牢牢盯着我。 “我是程云卿。”我说:“请问您贵姓?” 他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深深看了我片刻,似是震惊,又是难过,最后化为一声叹息:“......明朝意。” 十分钟之后,我和明朝意相对坐在咖啡馆里,我看了看菜单,有点心痛,但是又在心里跟自己说“你现在也算半个资产阶级了做人要大气”,然后把菜单推给了他。 明朝意显然神思不属,随意指了两杯咖啡,尔后再次向我确认:“卿卿,你是说,收留你的是楚州边家的颜夫人?” 我知道这些世家在汇聚锦市之后,为了给彼此做出区分,都会以家族的发源地来命名,楚州的确是边家的起源之地,于是点了点头:“是的,颜阿姨说我是她故旧的儿子,我的祖上是阳城程氏,我的父亲是程氏的程若晗。” 明朝意垂下眼睛:“程若晗是你的血亲,也的确是颜夫人的故旧,但却并不是你的父亲。” 我心里忽然弥漫开一股不祥的预感。 “......按俗世的伦理关系来说,程若晗应当算是,你的生母。”明朝意的声音涩然,也变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我:“三十年前阳城程氏衰败,程若晗流落到江南,被余姚律家收留;程若晗被意外卷走,阳城颜家的大小姐南下找了整整十年,最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只好死了心。” 我想起自己异于常人的体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震惊里。 “卿卿,我有负与你,也不奢求你的原谅。苍天垂怜,能让我再见你一面已经是我的运气。”明朝意抬起头,眼眶通红:“我知道对于你自己的来处,你一直有心结。这件事有风险,但是值得去冒。” “你给我一个月,一个月内,我会想办法。”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程若晗,可能仍活在世间。” 我被他扔下的第二个炸弹炸得粉碎,过于震惊,以至于感觉有点头晕目眩:“你的意思是——” “是的。”他说:“你的双亲,都还活着。” 我神思不属地进门,垂着头往房间里走,不期然咚一下撞上了一堵墙。还好头不疼,但也给我瞬间撞清醒了,捂着头瘪着脸看向这堵墙——挡在我身前的边祈云。 “在想什么?叫了你两声都没反应。”他倒是很大意见,冷着脸先教训起我来了,顺便摸了摸我刚刚撞在他身上、被扣子硌出的红痕:“去上个课就把魂儿丢了?” 我抬头看着他,有点茫然:“你怎么来了?” 边祈云一副我欠了他五百万的模样:“我出的房租,我不能来?”他几乎放在我额头上的手几乎要捏住我的脑袋:“程云卿,你未免也太没良心了。” 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把少爷得罪了,只能迅速认错:“我错了,你晚上吃什么?我现在去做,昨天才给冰箱补过仓......对了,隔壁街有家新店,要不我们出去吃?” “行了,上一天课,别折腾了。”边祈云从我旁边走过去,径直走到冰箱门口,打开往里看:“以后上完课别没事就在外面跑,五点下课你这都七点才到家,路上两个小时你是迷路了吗?我早早就过来了,本来说带你出去吃,结果等你到七点,现在外面堵得一塌糊涂,我拿直升机带你出门?冰箱里有什么,将就吃点吧。” 我走过去,也蹭到他旁边往里看:“有排骨,你喝不喝汤?然后炒个小菜,素菜吃什么?白灼生菜?干锅包菜?还是西红柿炒蛋?” “都行。”边祈云随口说了一声,拿出来一瓶鲜奶,走到餐桌旁边去热奶了:“你看着做吧。” 他其实只是生活习惯龟毛了一点,但是吃饭并不挑剔,我知道他说的“都行”就是真的“都行”,于是随手拿了几样食材,站到水池前面清洗。 边祈云在微波炉面前窸窸窣窣捣鼓了一阵,等我把几个菜切完码好,正好他也热完了两杯奶。他自己没喝,拿了一杯到我嘴边,我正在调蒸大虾的酱汁,微微低头就着他的手把奶喝了。 我的肠胃一直不是很好,饿久了突然吃东西就受不住,所以边祈云在的话习惯性会热点奶给我,吃饭之前垫一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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