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把脸,声音凄清:“婷姐,道理我都懂,但是我认不了这个命。” 婷姐的声音戛然而止,门内外一片死寂。良久,她才缓缓的、怔怔的说:“我也知道,可是,可是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我说:“婷姐,你别担心我,我有办法的。你帮我再安抚安抚淼淼,让她安安静静等我回去,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傅九舟踹开门的时候,我坐在夜色角落里,黑暗把我整个人都笼进去。 “卿卿,长本事了,还会报警了?”傅九舟一个后扫踹上门,大步走到我面前,带起的风扬起我的鬓发。他伸手掐住我的双颊,逼我抬起头,似笑非笑:“可惜没我点头,跟我有关的消息也只能卡在我手里了,你在幻想些什么,卿卿?我以为相处这么久了,你心里应该很有数了。” 我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攥住,不顾双颊的疼痛,强行把自己的脸抽了出来。声音很冷:“能不能成功,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你非法拘禁未成年人,我为什么不能报警?” “你这次可真把你舟哥的脸丢尽了。”傅九舟笑着说,声音里有种咬牙切齿的冷意:“人家问我怎么自己养的小东西都管不好,能闹成这样也是怪丢人的......卿卿,你是真的没吃过苦头啊。” 我说:“那你要如何呢?傅九舟?你除了借用这点强权把我关在这里,除了强奸我、殴打我,你还能做什么?” “你真的让我恶心了,傅九舟。”我站起来,笔直的迎着他的眼睛:“我没权没势,孤儿,带着一个残疾的妹妹,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我凭自己本事吃饭、养活我妹妹,谁也没害过。但是我命不好,撞上了你。你就像一只蟑螂,把我按在阴沟里。你觉得给我一口饭吃、一点钱拿就是恩赐了吗?十六岁之前没有你这口饭,我饿死了吗?还是你觉得我凭自己本事以后赚不来这点钱?” “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觉得我凭借权势欺压你。”傅九舟的下颌绷得死紧:“但是卿卿,我告诉你,这世界上有人生来是羚羊,有人生来是狮虎。强者捕食弱者,弱者捕食更弱者。你生就这么一副容貌,又没有寸铁护身,被觊觎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我至少对你也算温存阔绰,大部分时候予取予求,我不明白你还在执拗什么?” “我要尊重。”我很平静的说:“我要永远能平视别人的眼睛,我要对得住父母的教诲,我不要张开腿挣钱,我要自己拿来的每一口饭都干干净净。” “你想太多了。”傅九舟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真的笑话,他俯下头,呼吸吹在我耳边,带着淡淡的酒气,语气亲昵又残忍:“卿卿,看来我还是没把你操服。你那根硬骨头,该弯的时候要知道服软。” 他把我甩在床上的时候,我的心里极度的平静。 他居高临下压制住我的腰,咬着我的后颈一寸一寸侵入的时候,我的心里极度的平静。 他在我体内倾泻,心满意足地打开灯,发现我冷汗涔涔、床单上白浊与鲜血缓缓蔓延开的时候,我的心里极度的平静。 傅九舟的脸因为震怒和恐惧而几乎扭曲,那种万事在握的从容不迫消失殆尽。他草草合拢衣服,用被褥把我裹得死紧,几乎是仓皇地奔向门外,嘶声叫着人打急救电话。 我疲倦的闭上眼睛。 生命有时候很顽强,被抛弃在暴雨里也能哇哇大哭坚持到孤儿院的人开门来看。生命有时候也很脆弱,只需要两粒,婷姐帮忙从门缝下面递进来的米非司酮片。 我亲手杀掉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生命。 它是枷锁,是罪孽,是不受祝福不能见光得不到爱的存在。 它不能来。 我付出了这么惨重的代价,才从越市逃到了锦市,自以为奔向了光明远大的前程。而五年后,傅九舟站在我面前,笑着说当年的一切不过是他迂回设下的陷阱? 我骨子里都透着寒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和谁在一起。”傅九舟漠然道:“我劝你早点把这份心思断了。我确实不能轻易动他,但不代表我动不了你。而他会不会豁出去保你,这个答案我们心知肚明。” 诚然。 泉然集团的继承人之一,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公子,如何会为了一夜春风、萍水之交去得罪疯狗一样的傅九舟呢? 虽然我并不知道关内傅家是个什么概念,但是我知道傅九舟目前的军衔、他父亲眼下的职务,他家族旁支的傅老,都能轻易断送我的学业前程。我不觉得我有这个体面,让明朝意去为我得罪傅九舟。 那天晚上在酒吧,确实是明朝意捞走了我。 我不太清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灯红酒绿之地,他的喜好和性向本来也不是我该过问的。一夜的缘分过了,我不过也就当个陌路相逢的床伴。 那天清晨我迷迷瞪瞪醒来,看见他熟睡的侧颜,也是悚然一惊。但记忆回笼,又能够理解。他在床上那种轻怜密爱、小心温存的风格,很轻易的就打动了不值钱的我。而他床笫之间的行事作风,和他平日的为人的确无二。 我轻手轻脚穿戴整齐,他从被褥间醒来,很有几分抱歉的跟我说:“小卿,实在抱歉,没有得到你明确的同意,就带你来了这里。” “没关系,明学长。我去那种地方,本身就不是什么单纯的目的。能和你有这一晚上的缘分,是我赚到了。”我尽量从容的笑着:“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 他轻轻摇了摇头,想说什么,迟疑了一瞬间,又说:“你......秘密我会保守好。你体质特殊,还是不要轻易去外面招惹陌生人。” 我怔了下,点了点头。 “我是想说——”他想了想,有点无奈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如果你对我印象还可以的话,可以找我的。” 他微微敛起笑容,带了几分认真的说:“我很,有几分,喜欢你。” 那一瞬间,我突然听到了窗外土壤裂隙、幼芽从中萌发的声音。 我也在那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自己跌跌撞撞这么多年,到底在索求什么。不仅仅是光明远大的前程,不仅仅是带淼淼做手术,我得到过又失去的,在那个台风席卷的白日。 是赤子以对的真心,是涸泉濡沫的怜惜,是让痴人侠客在红尘浩荡里也要寻觅的东西,是世界最难言说最难评估却又最难放下最难割舍的需求。 是一腔专属于我的萌动和眷恋。 是千秋要君一诺,愿爱不移若山。 我要的不多,只要一点点。 明朝意,恰恰能给我这一点点。 所以我更不能屈服傅九舟。 我知道自己和明朝意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但世间情爱之事,本来就只求朝暮、不在长久。青春年华也不过就这么几年,我只是想在这段时间里,有个人能陪在身边,给我一点柔软的温暖,让我能拖着疲惫的羽翼偶尔休憩。 沾上了傅九舟,这一点可能也没有了。 我和傅九舟都是在水底溺死的水鬼,缠在一起只会互相拖着不得超生。他根本就不是懂爱人、会爱人的人,和他纠缠不清,我更没办法去面对明朝意。 我笑了下。 “傅九舟,你要么就在这里杀了我,不然你只会看到我一次又一次去找明朝意。如果他不要我,我还会去找其他人。”我笑着说:“我很贱的,只要是顺眼的男人都可以,我觉得也没几个人能拒绝我。但是你不行,我看到你恶心。” 傅九舟勃然变色,他咬着后槽牙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一点点力气就够我上气不接下气:“卿卿,说话之前先三思。我这些年修身养性,但并不代表脾气改了多少。” “那我要怎么委婉的表达呢?”我感觉到自己几近窒息,但仍然坚持着笑:“你给我一个委婉的说法,说完你就能滚开的那种,我照学?” 傅九舟那一瞬间的表情真的太精彩了,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他身上真的泛起了杀意,想一合手捏死我的那种。但是他狠狠闭了闭眼,退后一步,松开了手,咬牙切齿的冷笑,甚至还抬手帮我整理了衣领:“如果你真的这么排斥我,也不是没有办法。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不是上策,你我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不如各退一步。” 我冷冷的看着他。 “你欠我一个孩子,那你就还我一个孩子。”傅九舟笑着说:“两年,足够你把硕士读完,给我生个孩子,我也玩儿够了,我就放你自由。” 我心下巨震,先是被侮辱的愤怒,后是被威胁的耻辱,我脱口而出:“滚!” “你自己再好好考虑吧,我不逼你。”傅九舟又退后了一步:“两年时间,我猜你不亏。孩子生下了不会让你操一点心,我傅家的种,肯定是金尊玉贵的。两年,和被我纠缠一辈子,卿卿,你是聪明人,不会做不出选择。” 他又笑了一下,眼睛里全是冰冷:“——三天,我等你的回复。” 我能给他什么回复?我无非是一直拖,拖到三天以后罢了。 第三天先联系我的却不是傅九舟,而是明朝意。 他坐在我对面,眉眼温隽秀气,语气很温和的问我:“小卿,你是碰到什么麻烦了吗?为什么傅老师那边把你做了一大半的横向转给别人了?” 我低头沉默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能拿捏我的也不过就是两件事,学业和淼淼。傅九舟现在尚有耐心,还不至于直接从淼淼入手,他现在想给我个小教训,那就只能从傅老那边开始了。 “我知道一点关于关内傅家的事。”明朝意浅浅叹了口气,将手覆在了我的手上,我轻颤了一下,没选择收回。他继续说:“我背靠着泉然,确实没有傅家那么大的底气,但是这些年也不是白干的。小卿,没有人会对心上人的困窘坐视不理。” 我搅着咖啡的手凝滞了,抬眼看向他。那双乌玉一样温润的眼睛温和而沉静,仅仅是聚在我身上,就已经让我心下方寸大乱。 “至少,你要愿意和我提起你的麻烦,小卿。”明朝意说。 我又低下眼睛沉默半晌。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白来的午餐,但是我也从来愿意相信他人的善意。从爸妈去世,我和淼淼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依靠他人无理由的善意活过来的。 我不怀疑明朝意的用心,就算他是喜欢我的好颜色,那能算是喜欢我吧? “......傅九舟,海后的傅九舟。”我的嗓子干涩,整句话说得很艰难:“我不清楚他在关内傅家是什么地位,但是肯定能轻易捏死我这个小市民。我原籍在南方越市,十六岁被他包养过一年。” “他调回了锦市,没打算放过我。” 我低着头,不敢看明朝意的表情,但是我只觉得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没有一点放开我的手的意思。
33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