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今天没什么事,不如起来看看论文。刚洗漱完,去楼下冰箱找点东西对付下早饭,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傅九舟。 他穿的很随意,一条松松垮垮的体能短裤,裸着上半身,饱满紧实的肌肉在半上午的阳光里泛出蜜一样的色泽。光线投在他雕塑般线条流畅的侧脸上,睫毛的阴影把那双深沉而锐利的眼睛收敛进去。 我扶着楼梯瞬间僵住,犹豫了三秒钟,觉得不吃早餐好像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刚想转身,傅九舟的声音很平静的响起:“躲什么?我吃人吗?” 我垂在身边的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了。 “下来。” 我顿了顿,没动弹。 “要我上去请你?” 我缓缓转身,往楼下走。 傅九舟换了个方向,仍然坐在沙发上,却是面向着我。我对上他的眼睛,略一接触便转开视线,专心致志盯着地面往下走。 傅九舟起身,坐在了餐桌另一端。他伸手敲了敲桌子,我才看见桌上摆好了两份牛肉青菜粥,几碟汤包、生煎之类的面点,我这头甚至还多了一份撒白糖的甜豆花。 这房子里只有我一个南方人,这份豆花显然是给我准备的。 我沉默地坐下,拿起勺子开始吃。 傅九舟坐在我对面,也开始吃早餐。他吃东西非常快,称得上风卷残云,但是动作利落,没有翻来翻去的坏习惯,也不发出多余的声音,显得修养极好。我一碗粥还没吃一半,他已经喝完了,并且吃下了好几个汤包和生煎之类。 吃这么快也不怕食道癌。 我吃完豆花,再夹了一个汤包,其他东西一点没碰,早上起床确实是没什么胃口。刚搁下筷子,抽了张纸擦了擦嘴想走,傅九舟又说:“你见鬼了,吃完就急着跑?” 我动作一凝,放下纸巾又挪了回去。 “粥不好喝?剩这么多能吃饱?” 我深吸了一口气,端起碗把剩下那点一饮而尽。 “一口就喝了,不怕呛嗓子眼里?” 我刚放下碗,闻言只觉得额角青筋跳动,实在忍无可忍,抬头对傅九舟道:“你不用反问句就不会说话了是吗?嘴长在一张人脸上为什么吐不出人话?” 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好挨一顿打或者挨一顿操,但是忍到极点确实忍无可忍。而对面的傅九舟怔了怔,居然没做声,默默挨了我这句极不客气的回怼。 怼完他我也觉得怪没意思的,站起来想回自己的房间。 “吃完饭坐会儿。”他却突然又说。 我说:“我不想和你坐一块儿。” 傅九舟看了我一眼,好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又说:“那你能和明朝意坐一块儿?” 我只觉得荒唐,嘲讽地扬了扬嘴角:“你嘴贱。” 傅九舟的眼睛瞬间染上怒意,他身上那层无形的尖刺几乎是瞬间竖起,咧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冲我笑:“卿卿,你大早上找操是吗?” 这一个月下来,我大概被明朝意庇护得太好,对他那股怨怼早就压倒了惧怕,闻言并不退缩,反而笑了笑,说:“傅九舟,你脑子里也就剩下那点事儿了。” 令我意外的是,对面那个人今天的脾气异常的好,虽然眼睛里暗沉沉一片怒意,但还是没暴躁地跳起来,而是仍旧冷冷坐在原处:“我让你陪我坐会儿就这么难?” 我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没忘记自己来干什么的,傅九舟。事实上我和你之间,的的确确只剩这点事儿了。我没法和你正常交流,你也不会和一个泄欲工具有多少对话空间。” 他闻言一时沉默,片刻后才说:“行,那说点该说的。一个月了,你为什么还没反应?” 我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的体质,能怀一次已经是稀里糊涂了。更何况你真以为掉个孩子跟掉根头发一样吗,想什么时候再长出来就能再长?” 他冷笑一声:“你也知道那是个孩子,是你身上一块肉,不是几根头发?我看你当年吃药的时候干脆利落得很,一点也没带犹豫的。” 五年的陈伤被一口气撕开,心尖上那股绞痛依旧很分明。 但显然我不愿意在傅九舟面前流露出一丝半毫后悔的意思。 我的语气很平静:“你缺孩子,大把的人排着队给你生。” “难道是我一个人的?没流着你一半血?”他的语气又泛起了怒火。 我嗤笑一声,忽然道:“傅九舟,你知道我是什么地方出来的吧?在被我爸妈收养之前。” 他冷冷道:“福利院,所以呢?” “所以我知道被抛弃的小孩是什么样子。”我漠然道:“我知道不被爱的小孩是什么样子。它是怎么来的?总之不是带着期待、祝福来的,那么不如不来。” 傅九舟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终于还是没忍住,霍然推开桌子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你怎么知道它不受期待?你凭什么一个人决定它的生死?你不愿意要,为什么不留给我?你觉得我养不起一个小孩吗?!” 他的后半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在餐厅里带着回音。 十几秒的死寂过后,我抬起头,望向他。 我的眼睛非常平静,平静到像方才的死寂一样。 我说:“傅九舟,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是需要爱的。就像植物发芽,是需要光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大的,但是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权势浸淫出来的傲慢。我被抛弃过,但又被父母珍爱过,我知道一个人要形成健全的人格,必须要受到父母正确的教导,和全心全意的呵护。” “你自己都是个残缺品,胸膛里是一个空洞,你哪儿来的爱给孩子呢?” 我说:“我不愿意自己的小孩长成下一个你,一个只会掠夺和侵犯的怪物。”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傅九舟的表情,像是怒极,又像是痛极,我甚至看到了脆弱这种几乎不可能和他扯上关系的情绪在他脸上一掠而过,但只有很短的一瞬间。他让我想到了纪录片里被猎枪打中的猛兽,发出了无声的痛苦的咆哮,被迫着撕开最柔软的腹部。他站在桌前,双手撑着桌面,几乎痛到佝偻。 但他毕竟是傅九舟,短短一瞬间,他就站直了身体,仍旧是那个嚣张傲慢的傅九舟。 “那很可惜,你必须要给我生这么一个怪物了。”他咧开那口白森森的牙,冷笑着说:“卿卿,你看不起的权势就是这么有效果。” 我扯了扯嘴角:“不见得是你的种。” 还有明朝意呢,他是我自愿入局的那点希望。否则我就是和傅九舟拼到头破血流,也不可能甘愿张开腿真的给他怀个孽种。 傅九舟又笑了,他这次没说话,但我只觉得脊背寒意一片。 我不想和他说话了,转身走上楼梯。 “卿卿,咱俩没完。” 他声音很低,但很清晰。带着一股残忍的亲昵,灌进我耳朵里。 不可能。 我在心里说。
第11章 === 周六还没到,就接到了边祈云的电话,我认命地背着电脑上门继续当保洁。 刚进门,就看到边祈云坐在客厅里,数年如一日的白衬衣、黑西裤。秋意渐凉,他换了薄薄的风衣,面料十分挺括,搭在沙发边上也不起褶皱,在灯光下,被熨烫得精细无比的衣摆流转出一种柔软的光泽。 我熟门熟路地进去,把钥匙放在玄关,等着边少爷今日份的吩咐。 他却没吱声,对着电脑屏幕看了片刻,我都要几乎忍不住开口了,他才慢慢说:“你的论文开题了吗?” 开题?我是两年制的硕士没错,现在也确实到了改写开题报告的时候了,但是有傅九舟的事挡在前面,我哪里来的心情和精力开题? 我说:“最近有点忙,老师让我缓一会儿,不着急。” “缓一会儿是多会儿?”边祈云头都不抬:“姜卿,我听说你们组里只有你一个人没开了,你是不打算毕业了?” 我咬了咬下嘴唇,的的确确有点心虚,毕竟他母亲颜夫人是我的资助人,我也是拿着边家的助学金和奖学金读书的:“确实是有点事儿耽误了,傅老说不碍事,让我先跟着读博的师姐在做横向,课题就从调研的公司里选。” 但是......边祈云怎么知道的? “你不用猜我是怎么知道的,边家在锦大没有什么消息是打听不到的。”他好像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又开口了,倒是把我吓了一跳。 我更加心虚了:“是颜夫人——” “和我妈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不想自己家的项目打水漂,毕竟边家难得做一回善事。”他这时候才抬起眼看我,语气里是他一贯的嘲讽:“姜卿,你再这样不思进取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你妹妹的手术费?” 这句话刺痛到了我心里最深处的念想,逼得我倏而沉默下来。 室内一片死寂。 良久,边祈云才又抬起头,声音里低了很多:“算了,今天不需要你收拾什么,冰箱里是满的,你看着随便捯饬两个菜吧。” 我慢吞吞的“哦”了一声,边祈云又说:“你最近是没钱吃饭了?看着就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这学期助学金没发下去?” “......发了。”就算没发,明朝意和傅九舟也不可能饿着我,是我自己没胃口罢了,没必要让资助处背黑锅:“每个月底准时打在卡上。” “那就好好吃饭。”边祈云的声音又刻薄起来了:“那几百块钱攒不发财的。” 我有点生气,闷着头不吭声去翻冰箱,决定饭菜出锅之前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边祈云口味娇贵,只吃清淡,我简单收拾了三菜一汤,菜还没上桌他就已经自觉地坐下了。我摘掉围裙挂在冰箱贴的钩子上,他在我身后站着,从微波炉里端出来一大杯奶,放在我那一边的桌子上,闷声不吭又坐下了。 我看了看,又看了看,觉得那可能是给我的,但是又怕自己自作多情,想伸手去端,还是没敢伸这个手。 边祈云眉毛都没抬一下:“给你的,赶紧喝了,脸白得跟墙一样,难看死了。” 我心里叹了口气,端起来咕咚喝了一大口,眼看着边祈云的脸色才有点晴转阴的迹象,这才坐下来和他面对面吃饭。 其实一开始边祈云对我的态度也没有这么差,虽然他知道我是颜夫人资助的穷苦学生,但其实他并不是一个看不起别人的人。我早先开始也疑惑过,他对人态度冷漠但也不至于有恶意,一直到傅九舟出现,我才知道是为何。 因为我是打着傅九舟的烙印进锦大的。 我自己知道,这个锦大保送的名额,是我在越市苦读两年、大大小小的模考联考从来没考过第二名换来的,但是边祈云并不知道我在此之前付出了多少努力 我的资料上写着孤儿,越市也只是一个落后而偏远的海边小城,我的保送推荐书上落着傅九舟的款,容貌昳丽,傅九舟在锦市的名声想必也不是很好。所以,边祈云对我的冷淡、不屑,时至今日终于找到了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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