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昙昼摇了摇头,口吻里多了几丝无奈:“冉大人,亏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居然还猜不透圣意。要是陛下真的对国舅爷全然信任,还会把我和时方砚派来馥州吗?” 冉遥一愣,愕然道:“你是说——是说陛下早就想处理国舅爷了?” 杜昙昼怜悯地瞥他一眼:“年前陛下急急把你叫入京中,命你调查馥州官盐的时候,你都没有想明白这点么?” 冉遥“嘶”了一声,脑子里把前尘过往转了一圈,越想越觉得杜昙昼说得有理: “那时我还当陛下只是让我敲山震虎,对乔国舅略施提点罢了。如今想来,圣上特意让你来参加乔府婚宴,表面上是为了表示重视,实则是想让你借此进入馥州调查?” 杜昙昼但笑不语,从他接到旨意要来馥州之时,他就明白褚琮真正的意思了。 冉遥心也不慌了,气也不喘了,连腰板都挺直了:“我真是愚钝呐!早知如此,我早就大刀阔斧地开干了!何须等到现在?” “冉大人为人谨慎,做事小心些也是应该的。” 冉遥脸上的皱纹都平了不少:“杜大人这招打草惊蛇实在高明!我这就派人把乔国舅被抓的消息散播出去,保证馥州城上到九十下到三岁人人知晓!然后再把国舅府严密监控起来,静待其变!” 杜昙昼赞许地点了点头。 冉遥想到什么,又说:“可是乔府内的状况,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杜昙昼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迈步朝前走去。 “杜大人,你这笑是什么意思?”冉遥三两步跟上:“你别光笑啊!也跟我透露几句你的安排啊!” 身后,州府的卫兵拦住了宁彤。 宁彤怒道:“我是二品诰命的国舅夫人!你们谁敢动我?!” 卫兵恭恭敬敬地说:“卑职不敢拦夫人,卑职只是奉杜大人之命,从现在开始,无论国舅府任何人出入,都要由州府的侍卫一路跟随。卑职只是听话办事,夫人若是有不满,就请向杜大人发吧。” 这番话明显是杜昙昼事先就教给他们的。 “你们——哼!”宁彤怒一甩袖,踩着重重的脚步,火冒三丈地回府了。 士兵们立刻包围上来,牢牢看住了乔府的大门。 府里的下人听到了动静,都有些惶恐不安,宁彤一进门就呵道:“慌什么?!天还没塌国舅爷还没死!你们一个个如丧考妣的给谁看!都给我各回其位!要是有谁偷懒怠慢,别怪我从严处置!” 消息很快传到乔沅院中,柔真很是惊慌,吓得立马攥紧了乔沅的手。 乔沅依旧很冷静:“别怕,我爹是陛下御赐的柱国,除非犯了大错,否则绝不会有事。” 柔真慌张地问:“老爷若是……若是真犯了大错……” “要是他真做了皇帝也无法原谅的错事,我们就是再着急,又有什么用呢?”乔沅淡淡道。 柔真见她的模样,慢慢冷静下来。 她们主仆稳得下心,院里的其他下人却做不到,也没心思干活了,都凑到外面的隐蔽处议论纷纷。 整个小院里,只剩下一个侍女,还在心无旁骛地栽花。 她是乔沅不在的几日,被宁彤从外面买来的,专门负责看护乔沅院里的鲜花。 乔沅见她不慌不乱,未免有些好奇,走出房门,来到她身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外面栽花的正是池醉薇。 她抬起头,见到是乔沅,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行礼,结果被放在腿上的花铲砸到脚面,又跳着脚去揉被砸疼的地方。 “奴婢……”池醉薇龇牙咧嘴地说:“奴婢名叫池儿,是新来的栽花侍女,奴婢见过娘子!” 柔真被她狼狈的模样逗得噗嗤一乐,乔沅也忍不住笑了,她用帕子遮住脸,咳了几嗓子,又问池醉薇:“都说府里出了事,你怎么不去凑热闹,还这么安心地留在院里种花?” 池醉薇向她福了福身:“回娘子的话,奴婢现在有吃有穿,有正经的工钱拿,已经心满意足了,自当尽心竭力做事。至于其他的事,奴婢一点都不关心。” 乔沅又问:“若是我父亲真出了事,乔府可能就要落败了,你也不怕么?” “不怕。”池醉薇蹲下身,继续给地上的花培土:“奴婢相信国舅爷定会平安无事的。” 乔沅默默看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午饭时分,莫迟带着红肿的右手,杜昙昼拖着受伤的大腿,两个人艰难地挪动到饭桌前。 杜昙昼怕莫迟吃饭不方便,拿起筷子只管给他夹菜,把他碗里的菜堆得像座小山包。 莫迟用颤巍巍的右手举着勺子,往自己嘴里扒饭。 杜昙昼边吃着,时不时还要再给他添菜。 杜琢忍了一会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大人,第一次见过莫迟以后,你不是就告诉小的,说他左右手皆利么?” 杜昙昼一怔,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反应了半天,忽然转头盯向莫迟。 为了配合他故意只用右手吃饭的莫迟,现在也不演了,直接用左手拿起筷子,灵活地给自己夹菜吃,动作似乎比杜昙昼还要轻便。 “你……这是?”杜昙昼忍不住出声询问。 莫迟目不斜视:“我忘了。” 杜昙昼哑然失笑,手背挡了一下脸,忍下满脸的笑意。 他也不拆穿,夹了一块肉送到嘴边,慢悠悠嚼了两下,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嘶……” 杜琢立刻问:“怎么了怎么了?” 莫迟向他投来不解的眼神。 杜昙昼用拿着筷子的手背顶住额头,哑声道:“……腿上的伤忽然有点疼,无妨,忍一忍就好。” 莫迟点了点头,继续专心吃菜。 杜昙昼暗暗咬牙,怎么苦肉计没用? 杜琢一屁股坐到他身侧,拿过他的筷子就要伺候他吃饭:“大人先歇着,杜琢喂你吃!” 杜昙昼眼尾的余光直挺挺刺向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刻意压低声音的话:“不用你……给我坐回去。” “哦,哦!”杜琢双手将筷子奉还,悻悻地回了原位。 杜昙昼假装不经意地瞟了莫迟一眼,这小子一心一意扑在面前的鸡肉上,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冷酷无情、始乱终弃、亲完就跑,就在杜昙昼脑海里的联想词越来越离谱的时候,一只完整的鸡腿被莫迟夹着,放到了他碗中。 “吃吧,吃腿补腿。” 莫迟目光闪烁,鸡腿往他碗里一丢,就把手收了回去,眼睛也不再看他。 杜昙昼默默愣了片刻,慢慢夹起鸡腿,一眼不眨地盯着莫迟的侧脸,用牙齿一点点撕下了一块肉。 “……味道不错。”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口吻里夹杂着暗示与诱惑,好像他啃噬的不是肉,而是莫迟的脸颊。 莫迟目视前方无动于衷,耳尖却悄悄地红了。 “真的吗?”杜琢大声说:“这鸡肉真的好吃?小的也尝尝!” 他夹起另一只本来即将属于杜昙昼的鸡腿,放到嘴里咬下一大口。 “没味儿啊!”杜琢含着鸡肉模糊不清地说:“难道要盯着莫迟吃才好吃?” 他学着杜昙昼的样子,死死瞪着莫迟的脸,用力又嚼了几口:“还是没味儿啊!” 就算是个死人,也受不了被这么炽热的四道目光眼巴巴地瞅着。 莫迟猛地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然后逃也似地跑了,脚步相当急促,背影十分狼狈。 杜昙昼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对杜琢说:“吃饭的时候不准说话,你的口水都越过莫迟喷到我脸上了。” 不带起伏的口吻里,杜琢还是听出了自家主人的咬牙切齿。 他灰溜溜地收回视线,专心致志地啃起鸡腿,全程没有再说一个字。 杜昙昼叹了口气,看着筷子上夹的鸡腿,想到这是莫迟第一次给他夹菜吃,竟然还有点舍不得下口。
第68章 “回去再摸,晚上回去再摸!” ===== 经过了几日的等待,乔府中人终于有了动静。 乔和昶的管家计勇趁夜出逃,被冉遥带人抓回了州府,连夜审问。 在匪首的指认下,计勇不得不全都招了。 他承认一直在为乔和昶暗中与水匪联络,延通寺也的确是他们的见面地点,还供出了为他们提供金钱交易的银号掌柜。 冉遥当夜就去掌柜家里抓人,谁知那掌柜早几天知道了乔和昶被捕一事,早就卷铺盖跑了。 可他人是跑了,却狠心地没有带上店里的伙计,故意留他下来顶罪。 伙计一看自己被老板出卖了,转头也把老板给卖了,将掌柜可能的藏身地全都告诉了冉遥。 冉遥命手下出城去这些地点挨个搜查,很快就在掌柜的乡下老家把人逮了回来。 掌柜的都不用杜昙昼上阵,一见到地牢里的刑具就吓得腿软了。 冉遥一句话还没问,他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全都供认了。 掌柜的交代,每次都是水匪拿了钱存进他的银号,再由计勇前来提走相应的银两。 冉遥带他一一看过水匪,他一眼就把常来存钱的匪贼指认了出来。 在他的银号,冉遥的属下还搜出了大量的相关票据。 如此一来,可谓人证物证俱全。 同一天,一封从京城来的信也送到了杜昙昼手里。 杜昙昼看完信里的内容,心中有了数,终于可以去见那位皇帝的亲舅舅了。 乔和昶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哪怕被关在暗室不见天日,照样吃喝不误。 杜昙昼去见到他时,他头发整齐地梳在头顶,衣服虽有褶皱,却丝毫不显凌乱。 除了气色稍有减损,其余的与平常别无两样。 杜昙昼向他恭谨地行了一礼,态度平和地说:“国舅爷想必已经知晓,下官为何要将你留在州府了吧。” 乔和昶不惊不怒,语气仍旧平静:“不管老夫有何错处,老夫都是陛下亲封的二品柱国,杜大人你没有向老夫问话的资格。老夫要求入京面见陛下,向陛下当面陈情!” 杜昙昼把刚收到的那封信递给乔和昶:“请国舅爷过目。” 乔和昶将信将疑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一行行往下快速扫去,越看脸色越难看。 信是褚琮亲笔所写的圣谕,信上说,他早就发现了临淳湖官盐掺假一事,特派杜昙昼前往馥州调查,同时赐予杜昙昼生杀大权,无论公子王侯,皆可审可杀。 “国舅爷,你串通水匪私贩官盐一事,陛下此前也许并不知情,但工部早就发现从馥州运来的官盐里掺了湖沙,而陛下也早就怀疑到了你头上。陛下没有大张旗鼓地派来钦差,而是让下官和时方砚大人暗中调查,已经给足了你脸面,难道你还不领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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