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昙昼动作却更快,他借机拉住莫迟的手腕,将他的手臂反折在背后,把整个人固定在怀中。 这个姿势让两个人贴得极近,胸口挨着胸口,心跳声又扎实又猛烈,分不出究竟是谁的心在动。 莫迟眼底闪过一丝惊慌的神色,他的表情是相当罕见地无措。 他的一生中从未与人如此亲近,在遇到杜昙昼以前,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谁。 他是苍茫天地间历练出的一把神兵,非要在熊熊烈火中才能闪烁光辉。 可当被绮丽的花枝缠绕时,他却畏手畏脚,茫然不知所措。 他仓皇慌张,甚至想要立刻抽身而退。 感觉到近在咫尺的躯体正在变得僵硬,杜昙昼没有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他只是维持着这个揽抱着莫迟的姿势,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别动,给我抱一会儿。” 杜昙昼闭上双眼,把脸埋在莫迟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莫迟发间萦满浓郁的药味,在苦涩的药香下,是一缕若有似无的兰香。 杜昙昼紧闭双眼,感受着莫迟脖颈上跳动的脉搏,和他胸膛里起伏的呼吸。 一呼一吸之间,二人的脉动仿佛合二为一,难分彼此。 莫迟粗硬的头发有几缕垂在脖侧,杜昙昼用脸重重地摩挲着他的黑发,丝毫不在意脸上的皮肤被摩擦得泛起红色。 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耳畔只有莫迟的喘气和心跳。 就在他以为莫迟会这样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时,怀里这个坚厉冷硬的夜不收忽然动了。 莫迟缓缓转头,面朝杜昙昼,在他额间的红痕处,亲下一个颤抖的吻。 他亲得小心翼翼,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全程都垂着眼眸,没敢去看杜昙昼的眼神。 亲完以后,他迅速转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杜昙昼怔忪片刻,无法抑制的喜悦从心底奔涌而出,炽烈的热意瞬间灌注全身。 他纹丝不动地抱着莫迟,手一寸寸往上抚摸,最后停留在莫迟脑后。 莫迟的黑发与他的十指纠缠,他的脸就靠在他肩头,像是终于寻到了一处安稳的栖息地,哪怕心中充满惶恐,也愿意在杜昙昼怀中收拢羽翼,停泊留驻。 汹涌的爱意汇成热流,哽在杜昙昼喉头,他在莫迟的鬓发上胡乱地亲了几下,抱着他一起躺到床上。 莫迟的手攀上了杜昙昼的脊背,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头枕在对方胳膊上,脸蹭到他胸口,感受着衣料下源源不断地散发的热意。 “睡吧……” 耳畔传来沙哑的话语,莫迟合上眼皮,有灼热的亲吻落在他眼帘。 胸口像是被热化了,手脚都熨帖得发软,过往的一切刀光剑影,都如水上花影一般绰约摇晃,再也看不真切。 莫迟呼出了几口沸灼的热气,在被杜昙昼体温熏蒸而出的桂馥兰香中,沉沉睡去。
第69章 “那是给你种的!” === 池醉薇就是再迟钝,这几日也发现了乔府里气氛不对劲。 管家失踪了,老爷夫人天天关在房中不出来,下人们表面上都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杂活,暗地里议论纷纷,人人自危。 有次她在种花时还听见小厮们凑在一起,说国舅府都被当兵的包围了,谁都不出去,连出府采买都不允许,每日的食材用品都是从外面送进来的。 池醉薇作为一个内院栽花的侍女,本来就不能随便离府,出不出得去她也不在乎。 不过在经过乔沅北面的院墙时,她还是忍耐不住好奇,从门缝里往外偷偷瞅了几眼,果然见到门口站着好几个带刀的侍卫。 “这和我小时候好像啊……”池醉薇喃喃道。 她关于童年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了,就记得那时家里的大宅子也被当兵的围了,不过没有围多长时间,家就被抄了。 她爹好像跟一个叫褚思安的王爷有牵扯,不知犯了什么大罪,惹怒了太后。 她全家男丁都被处死,女眷全部充入教坊司。 她母亲不愿意忍辱苟活,带着她一起投了湖,亲娘是淹死了,她却被人救了出来。 戴罪之身自尽本就是罪上加罪,池醉薇从此就进了教坊司,当了官妓。 后来又被梧桐馆的妈妈看上,偷偷把她买出来,当了乐伎。 想到这里,池醉薇不免为乔沅心生担忧。 这位乔娘子人美心善,身为庶出女儿也不受宠,万一被父亲牵连,岂不是太无辜了。 池醉薇地位低下,手中不过绵薄之力,想要力挽狂澜实属痴心妄想了。 但她心里已经悄悄有了一个能救人的人选,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能把乔沅救下来。 可是现在乔府被封,她该怎样和他取得联络呢? 池醉薇搜肠刮肚想了一天,花都插歪了也没发现。 直到种出了歪歪斜斜的一排花枝,才猛地意识到栽花的方向弄跑偏了。 不过眼下也没人会因为这种小事来责备她了。 她早就注意到,这些天有好几个下人,都趁着天黑,从防守不严的地方翻墙跑了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那天夜里,当池醉薇借着月色重新栽花时,那个她想了一整天的身影,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她面前。 “公子!真的是你!”池醉薇腾地站起来,然后不负众望地用手里的花锄洒了杜昙昼一身土。 杜昙昼表情淡淡:“乔府事情已了,这里不需要你再留下来打探消息,你可以跟我回去了。” “啊?”池醉薇嘴唇往下一撇,眼角眉梢都写着失落:“这么快,奴家还没干够呢。” 杜昙昼挑眉:“我还以为你害怕受到乔国舅的牵连,早就盼望着我把你捞出去。” “乔老爷……犯了很大的罪吗?” 杜昙昼点头。 “那……”她觑着杜昙昼的脸色,迟疑着问:“乔沅也会被牵连么?” “不好说,一切都要等陛下的裁决。” 池醉薇以手掩面:“陛、陛下?!此事居然要上达天听吗?那——” “所以我来接你了,你本就是奉我的命令进入乔府的,总不能也让你被牵扯其中。走吧,不要出声,免得被人听见了。” 杜昙昼都转过身了,池醉薇还呆呆地愣在原地,一步不动。 “怎么了?”杜昙昼回头问她。 “公子。”她捏着花锄,小心翼翼地说:“奴家原本是想,说不定您有本事能把乔沅捞出去的,如今看来恐怕是不行了。可奴家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公子能否答应。” “讲。” 池醉薇鼓起勇气道:“公子能不能到了抄家那天,再把奴家救出去啊?” 杜昙昼有些不解:“为何?” “您看啊,您给了奴家一个月的包身钱,奴家这才干了几天就拿了那么多钱,这钱拿得实在是烫手,就让奴家为公子在乔府多待几日吧!说不定还真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呢!” 杜昙昼面无表情:“说实话。” 好不容易找出的借口,不过一眨眼就被拆穿了,池醉薇扁了扁嘴,只好实话实话:“公子,不瞒您说,在乔府当侍女的这几日,是奴家记事以来最开心的日子。公子有所不知,那梧桐馆对奴家这种不赚钱的乐伎来说,简直比地府还可怕,奴家实在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她抬起头,满脸都是凄切与恳求:“奴家宁可在府里当下人当到死,也不好过在青楼以色侍人!奴家只是想多快乐几日,这点小小的请求,难道公子就不能答应么?” 杜昙昼没有思考太久:“罢了,你既然愿意,那便留你在此地多待几日,只是你要知道,陛下的命令随时都会传来馥州,届时圣旨一道,我就必须赶在刺史带兵查抄乔府前,把你救出去,你要时刻做好离开的准备。” 没等他说完,池醉薇就喜上眉梢,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多谢公子!公子的大恩奴家无以为报,日后必定——” 杜昙昼一抬手,制止了她的奉承话。 临走前,他想到什么,对池醉薇叮嘱道:“若是官兵真的来抄家了,你且记得先寻个地方藏起来,我自会瞒过众人找到你。” “多谢大人。”池醉薇的眼中泛出盈盈波光,这句感谢的话,是她发自肺腑而言的。 杜昙昼摆了摆手,在月夜中悄然离去。 池醉薇定了定神,缓了几口气,蹲下身,继续重栽被她种歪了的那排可怜的小花。 她边用花铲犁着土,边还在自言自语:“我是有人救了,可乔沅该怎么办呢……” 池醉薇不知道的是,她有杜昙昼相救,而乔沅自然有她的辛良遥施援。 第二日,是永章二十四年三月初三,正值上巳节。 如果没出事的话,这一日国舅府会举家出门踏青。 按照宁彤原先的设想,她是打算在这一日带乔沅和乔从露,去临淳湖边临水设宴,同时为乔沅挑选未来的夫婿。 上巳节当日,全城老小无论尊卑贵贱,都会携家带口,前往临淳湖迎春赏游。 达官贵人们,则会在湖边搭起帷幕,摆下宴席,为尚未婚配的子女挑选佳偶良配。 这样重要而盛大的场合,馥州城人却没有见到国舅爷一家的身影。 有好事者往乔府外一探,见到府门紧锁,周围还有士兵看守。 乔国舅出事了! 这个消息在上巳节当天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馥州城所有人的耳朵里。 原先乔和昶被抓一事,就在杜昙昼的授意下,被冉遥闹得满城风雨。 彼时有不少人还认为,乔和昶身份尊贵,就算犯了错,也不会遭到惩戒。 而国舅爷一家在临淳湖边的缺席,推翻了许多人的猜测,这位皇帝的亲舅舅这回是真的遇上大事了! 风言风语一出,原先和乔国舅来往甚密的人,纷纷站出来表态,说自己和他只是萍水之交,平素无有牵扯。 之前都能把乔府门槛踏破了的媒人,也一个都不再出现了。 宁彤白天担心夫君的未来,晚上忧心家中儿女的前途,天天揪心得睡不着觉。 她对乔和昶说:“我们一把年纪,就算因此落罪,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可就是连累了家里的两个儿媳!还有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受到我们夫妻牵连,不过十几岁就要成为罪臣之女了!” 乔和昶叹道:“若是能在陛下的裁决下达前,把乔沅和从露都嫁出去,她们就不再是我乔家的人,就不会受到牵扯了!” 宁彤:“谈何容易!如今乔家有难,那些人不仅争前恐后地和我们断了联系,更恨不得能跳起来踩我们几脚,又会有谁敢来娶我们家的女儿呢!” 夫妻二人说这话时,上巳节已经过去了两日。 他们那天并没有看黄历,如果他们能分出神看一眼,就会知道,这天的日期是三月初五,是个除了纳彩和纳征以外诸事不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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