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侍郎大人惦念,家中安好无恙,下官倒是听说,您在馥州屡历惊险,能见到您平安回京,下官就放心了。” 杜昙昼往前走了几步,杜飞鸾也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他。 “飞鸾。”杜昙昼低声说:“你在兵部能否接触到夜不收的名单造册?” “夜不收?”杜飞鸾好奇地瞥他一眼:“堂兄需要夜不收的名单?” 杜昙昼点了点头。 夜不收的名单向来是军中机密,除了赵青池以外,只有位于缙京的兵部官署有一份副本。 没有皇帝的旨意,谁都不能调出夜不收的档案进行查看。 而巧合的是,杜飞鸾所任的司戎官,正好是负责看守核验全军军士身份户册的,夜不收的名单副本,刚好也就他看守的军籍库中。 杜昙昼压低声音:“我不需要看到所有人的名单,只需要你替我去查一件事,如果你能看到名册,你就帮我把过去十年间所有姓周的夜不收找出来。” “堂兄这是……?”杜飞鸾刚想问他此举究竟何意,就有人从身后走上前来,向杜昙昼行礼。 两人立刻分开,杜昙昼转头同那人寒暄起来,杜飞鸾则借机离开了。 走到距离杜昙昼十几步远的地方,见堂兄的眼神不经意扫来,杜飞鸾朝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示意自己会照做。 杜昙昼波澜不惊地移开目光,继续与面前的同僚交谈下去。 不久后,小太监从殿内出来,几步走到杜昙昼身前:“杜大人,殿试要开始了,请您进殿。” 杜昙昼向面前的官员行礼道别,跟在太监身后走上了台阶。 正殿内,二十多名贡士分列立在殿内,恭候皇帝的到来。 经过众人时,杜昙昼一眼认出了终家的终雪松,年前他曾在某个宴会上与终雪松有一面之缘。 数月不见,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年轻人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终雪松人如其名,皮肤白皙,身材瘦削高挑,面容清秀俊雅,还带着一丝少年稚气,就像傲立于雪中的青松一般,站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杜昙昼被太监指引到他的位置上,不多时,褚琮的身影在殿外出现。 众人跪地迎候,待褚琮于龙椅上正坐,今年的殿试正式开始。 小太监依次叫着贡士的名字,被叫到的就上前接受皇帝和几位大臣的策问,随后给出自己的回答。 几个贡士答完后,很快轮到了终雪松。 终雪松毕竟是世家出身,行为谈吐颇具风度,面对端坐在龙椅上的褚琮也不显怯色,对答如流。 不像之前的几个贡士,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皇帝的面,吓得腿都在抖,说话的声音都发颤。 几番问答下来,褚琮很是满意,连向来严肃的冷容都放缓了神色,想来定是对他的表现十分欣赏。 参与殿试的官员,除了冷容和杜昙昼外,还有好几个,其中就包括杜昙昼的好友、秘书兼韩永年。 而终雪松的父亲,虽然官至鸿胪寺卿,却因为儿子考进了殿试,为了避嫌,没有在列。 接下来的策问顺利进行了下去,直到还剩下最后一个贡士没有应答时,小太监朗声一报,喊出了那个名字:“请贡士王棍上前!” 杜昙昼抬起头,见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男子年纪不大,身高中等,五官非常深邃,皮肤是黝黑的麦色。 他几步走到褚琮面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 韩永年面色一凛,仿佛看出了什么奇怪之处:“你、你该不会是——?” 名为王棍的男子直起腰,用带着浓重乌今口音的中原官话,对褚琮毕恭毕敬地说:“乌今国六王子木昆,拜见大承皇帝!” 此言一出,四下皆大惊。 “木昆王子?!”褚琮满面惊愕:“你怎会独自赶来缙京?又怎会出现在贡士的名单上?!” 木昆从怀中掏出代表乌今王室的令牌,同时从袖中取出一封加了火漆印的信件,将两物交给离他最近的内侍官。 内侍官捧着两样东西,呈到了褚琮面前。 褚琮看过了令牌,又拆开书信一目十行看下去,这封信是由乌今宰相亲笔所写,为的是向褚琮证实木昆的身份。 褚琮放下信件,心中却疑窦丛生:“木昆王子为何要化名王棍?还要以假身份参加我大承的科举?” 韩永年此时站了起来:“陛下,此人的确是木昆王子不假!几年前,臣还在鸿胪寺任职时,曾出使乌今,与木昆王子共处数日,王子面容未改,仍是当年的模样。” 殿内众贡士诧异的交谈声不断,唯有终雪松垂手而立,不发一言,也不与身边人交头接耳。 杜昙昼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随后轻轻咳了一声。 众贡士听到他的声音,纷纷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了。 终雪松抬眸飞快地看了杜昙昼一眼,又立刻垂下眼帘,恭顺地站在原地,等待皇帝与众臣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褚琮很快稳下心神,朗声问道:“王子殿下不远万里赶赴缙京,我朝本应以礼相迎,此番有所慢待,还请殿下见谅。只是殿下出使我朝,本应通过贵国官员与我鸿胪寺联络安排后才出行,为何要暗中进入我朝?还要以如此特殊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木昆王子深深一鞠躬:“请尊贵的大承天子原谅,我此番行事,实乃情势所迫,若能正大光明离开乌今,我又怎会出此下策呢。” 他抬起头,语气沉重地说:“天子有所不知,乌今时局不同往日,王都政局早就陷入混乱了,我若再不离开,只怕就没有命在了!您和您的子民也许还不知晓,写信给您的乌今宰相,在我动身赶往大承前,已经被我叔父,也就是当今的乌今国王处死了!” 褚琮惊愕道:“这是为何?据朕所知,贵国宰相已是七十岁高龄,为官数十载,经历过三任国王,怎会——?!” 木昆苦笑道:“天子想不到原因吗?老宰相是坚定的主和派,当年与贵国的和平盟约之所以能够签订,他在其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可现在却被国王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乌今国朝中的风向,早已不是当年了。” 乌今国本就有两派不同势力,一派亲近大承,一派偏向焉弥。 被杀的老宰相,和木昆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乌今国王,都是亲大承的一派。 可前国王死后,继任王位的新国王却是偏焉弥的一派。 木昆告诉褚琮:“自我的叔父继承王位后,支持与焉弥结盟的势力愈加壮大,而亲大承的派系却屡次遭到打压。在老宰相被处死前,我就想要亲自带人出使大承,以获得您的帮助,可我的请求每每提出,就会遇到国王的各种阻拦。” 老宰相无辜横死后,木昆坚定了向大承求援的意愿,但这次他不敢在明面上提出要前往大承,而是只带了一个最信任的随从,以商人的身份从涉州关进入了大承。 来到中原后,木昆仍旧不敢高调公开身份,为了获得面见褚琮的机会,又为了保护自身的安全,木昆干脆化名王棍,试图以参加科举的方式面圣。 木昆此举不是侥幸为之,他从小就熟读大承经典,对中原文化相当了解,因此才能顺利进入殿试,并最终平安地出现在了褚琮面前。 木昆撩开衣摆,端端正正跪下:“木昆此番前来,想向天子借兵,让我带回乌今,平定国内的乱局!此外,临行前,我还在两国边境准备了一支使团,还望天子允许使团入京,与您相商两国盟约之事!”
第83章 “不说实话我就亲你了。” = 皇宫,川泽殿。 众贡士已被内侍带着出了宫,新科进士的名次会在三日后张榜公布。 乌今六王子被领到偏殿稍坐,而川泽殿内,方才还是考官的几位大臣坐在褚琮面前,商讨木昆之事。 褚琮命令小太监去把终雪松的叔父召来,他叔父终延是鸿胪寺卿,专掌外宾事宜。 等候他进宫的间隙,韩永年向皇帝进言:“陛下,乌今对我朝至关重要,一旦两国交恶,乌今转而联合焉弥,我朝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臣以为,倘若状况与木昆王子所言别无二致,我朝还是应出兵相助,打压其国中亲近焉弥的势力。” 冷容却不同意:“这木昆王子来路诡异,居然能在朝中无人所察的情况下,以贡士的身份大张旗鼓出现在陛下面前,谁知他的话有几分真假?说到底,目前连他的身份都无法确认,谁知他是不是真的乌今王子?” 韩永年胡子一吹:“冷宰辅这是何意?下官几年前才与他见过一面,难道还认不出他是不是真的木昆?” “就算他是真的乌今王子吧。”冷容眼睛一瞪:“出兵一事兹事体大,难道随便来个什么王子,我大承都要借兵给他么?难道焉弥的王子入朝求援,你也要让陛下答应出兵不成?” 韩永年:“冷宰辅请勿妄言,焉弥怎可与乌今相提并论?再说焉弥小王子本就是大承的毓安公主所生,身上流着一半中原人的血,他若真有勇气到缙京来借兵去杀了处邪朱闻,将兵马送给他也未尝不可?!” 褚琮面对两个年纪都能当他祖父的大臣,即便贵为九五之尊,也只能出来打圆场:“两位爱卿所言都有道理!乌今的确对大承十分重要,木昆王子的突然出现也着实可疑,方才朕已命人传书给涉州刺史,让他想办法确认木昆的身份。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如果此人真是木昆,乌今时局又如他所言般混乱,我大承应当如何应对?” 殿内只安静了片刻,几位大臣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褚琮痛苦地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些男人们吵起来,也跟湖边的鸭子没什么区别。 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他不由得看向了始终不发一言的杜昙昼。 杜昙昼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太监给他倒的茶,一点看不出他所思所想究竟为何。 在金碧辉煌的川泽殿,即将吵得像菜市场的时候,终雪松的叔父终延,终于赶来了。 “臣终延拜见陛——” 终大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打断了:“好了好了,别行礼了,内侍路上应该都把情况告诉你了吧?朕问你,以你鸿胪寺卿来看,此事究竟该如何解决?” 终延和终雪松的气质非常像,身量瘦削高挑,头发一丝不苟梳在官帽内,长髯飘洒,看上去不像官员的,倒像是道馆里修仙的道士,只有他眼角偶尔露出的精光,才能看出他这人城府极深。 “回陛下,据臣近日收到的密报,乌今国内确实出现了不小的动荡,臣已写了折子,只是仍需更详细的汇报,所以还没来得及呈给陛下过目。” 和冷容直来直去的文人驴脾气不同,终延心思深沉,说话滴水不漏:“所以臣以为,自称的木昆王子那人所言也许并不是虚假的,只是他的身份臣暂时无法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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