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昙昼连忙道歉:“抱歉陛下,臣方才一时失神,陛下想要和臣说什么?” “杜卿连日舟车劳顿,怕是累了。”褚琮很体谅:“只是殿试就在三天后,还请你和朕一起,商量商量最后的排名应该怎么给。” 能够进入殿试的贡士名单已经出来了,就摆在褚琮的龙案上,他对杜昙昼说:“其余的名次排列,都可以按贡士们在殿试中的应答来决定,唯有头筹状元,朕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评判。” 杜昙昼告了声罪,走到龙案侧前,低头看向名册。 褚琮圈出了两个人名:“这二人会试的考卷朕都看过,朕认为两者旗鼓相当,只是……” 待杜昙昼看清人名,马上意识到褚琮的为难之处究竟在哪里。 其中一人名叫终雪松,终家是大承世家,几代前的终家世祖陪同大承初代皇帝建立了巩固的王朝。 这个家族的男子几乎人人都有官职,在朝中地位稳固庞大,而终雪松是终家这一辈最年轻的孙子,他没有选择蒙父母荫,而是以最普通的文人身份,从乡试一路过关斩将考到了殿试。 但另一个人的名字,就非常奇怪了。 “王棍?”杜昙昼沉吟道:“这样的起名方式,此人……应当只是个寻常百姓吧。” 褚琮:“没错,此人应当是平民出身,家中没有任何显赫背景。” “所以陛下是在世家子弟和平民百姓之间犹豫不决?” 褚琮点头:“这二人的考卷朕都看过,也都十分欣赏,朕有意将状元之位从他二人之中选出,不过……” 若褚琮选终雪松,难免会被天下人认为朝廷选官看重出身,可若他定王棍为状元,又会惹终家人多思。 不是得罪世家,就是遭百姓非议,怎么选都不理想,让褚琮看着名单直犯愁。 杜昙昼提议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无论作何选择,您的子民都会服从。不如等到殿试那日见过二人后再下结论,届时陛下只需跟随自己的判断,自然就会有定论了。” 从宫里出来,杜昙昼又去了临台,等到把积压的公务全部处理完毕,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下来。 回到府里,莫迟刚吃完晚饭,正蹲在院子里逗猫。 等看清他脚边的那只猫,杜昙昼原本因为见到莫迟而露出的笑容顷刻间消失。 他指着地上的毛团,问给他掌灯的管家:“这个毛色乱七八糟、长得尖嘴猴腮、看上去一点都不可爱的猫,不会就是我家的染香奴吧?” 管家郑重地说了声:“正是大人的爱猫。” 一个多月不见,染香奴长大了一圈,不可爱的程度也随之加深了十分。 莫迟本来想坐在主屋门口的台阶上,把染香奴抱到自己腿上,刚一坐下,某个地方突然一阵隐秘的刺痛,让他腾地站了起来。 染香奴不知所以,跳起来去扑他的腰带,被莫迟在半空中抓住,放到了肩头。 染香奴刚在莫迟的肩膀上站稳,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抓起来。 “去找别人玩吧,莫迟累了,需要休息。”杜昙昼把小猫放到地上,染香奴喜新厌旧,见莫迟的肩膀不能上,就转头去钻管家的裤腿了。 管家忙着应付它,提着灯带着小猫越走越远。 杜昙昼把莫迟有些凌乱的发辫顺到身后,莫迟脸上有丝不易察觉的赧然:“我哪里累了,我好得很。” 莫迟脸上有一道淡淡的压痕,应当是睡觉的时候枕在被子边缘所致。 他从来都没有午睡的习惯,脸颊的印痕却到了晚饭后都没有消,可见是睡了一个相当长的午觉。 屋内,杜琢特意给杜昙昼留下的饭菜还散发着蒸腾的热气。 杜昙昼拉起莫迟的手,将他带进房中:“过来,陪我吃饭。” 圆桌边,杜昙昼慢条斯理地夹着菜,莫迟手撑在下巴上,安静了没一会儿,眼皮就开始往下掉,他努力睁了几下,一点用都没有,困意反而更加强烈。 杜昙昼清了清嗓子,略显不自然地说:“我昨天……好像也没有到很晚吧。” “是么?”莫迟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我怎么记得我睡着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杜昙昼不自觉笑了一下,马上蹭了蹭鼻子忍住笑,还是被眼尖的莫迟看到了。 莫迟板起脸:“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我才不会——算了!” “我知道。”杜昙昼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你这是见色起意、色令智昏。” 看他志得意满的样子,莫迟眼神一动,突然凑到杜昙昼身前,在他颈侧咬了一下。 “嘶……”莫迟咬得很轻,一点都不疼,但杜昙昼还是很配合地吸了口冷气。 莫迟直起身,见到杜昙昼脖颈上留下了一圈浅浅的齿痕,才算是满意了。 杜昙昼摸了摸被咬的地方,脸上露出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这是……?” “告诉别人你名花有主了!”莫迟理直气壮。 杜昙昼笑着转过头,继续吃碗里还没吃完的菜,只是没吃几口,脸上的笑意就渐渐褪去了。 思索良久,杜昙昼还是放下了筷子。 “莫迟。”他放缓了语气:“今天在宫中,陛下告诉我,辛良遥死了。” 莫迟神情一凝,偏头看了过来。 杜昙昼抬眸与他对视:“你早就知道他回到焉弥就会死,是吗?”
第82章 那个姓周的夜不收。 === 莫迟没出声。 “我早就觉得奇怪,离开馥州前,最后一次见乔沅时,你居然会安慰她。”杜昙昼想起了那时莫迟对乔沅说过的话:“现在想来,是因为你早就料到辛良遥会死,所以才那样说的。” 莫迟敛眉思索片刻,开口时没什么表情:“辛良遥断了焉弥的盐铁之路,在处邪朱闻看来已是大罪,他不是个会念旧情的人,以他的性格,辛良遥只要一回到焉弥,就会被他立刻处死。” 顿了顿,莫迟继续说:“这一点,辛良遥想必也心知肚明,可他还是选择回去了。” 从辛良遥踏上回国之路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迎接他的结局只会是死亡——焉弥的摄政王不会对他有丝毫怜悯。 但杜昙昼明白,辛良遥的选择不全是出于对处邪氏的忠心:“辛良一脉全族都在焉弥,如果辛良遥脱逃,只怕他的家人就活不成了吧。” 莫迟没有反对他的推测,算是默认。 辛良遥这样的功臣都能说杀就杀,那莫迟为何…… 杜昙昼按下心中不安的疑虑,转而言道:“今日陛下说起了他的担忧,他担心焉弥没了盐铁,会在秋天大肆举兵南下。依你来看,倘若焉弥兴兵,我们能有几分胜算?” 莫迟反问他:“乌今国朝局如何?” “你也认为乌今的立场很重要?” 莫迟:“当然,只要乌今不临阵倒戈、叛向焉弥,以我大承边关守军之力,当可一战。” 杜昙昼叹了口气:“我也是这样对陛下说的,我已经向陛下谏言,请他加派粮草和兵器,借道乌今粮道送往柘山关,总归是有备无患。” 莫迟有些疑问:“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为何送往柘山关的粮草都要取道乌今境内的官道?” “毓州地处西北,粮食产量不够供给关军,大部分的粮草都是从东面的涉州征收来的。从涉州通往毓州的路线中,能走运粮车的只有一条,只是这条路穿行于崇山峻岭之间,行走极为不便。可若是从涉州出关,取道乌今,则有一条宽敞的坦途直通柘山关,比起从国内走,运输时长能减少一半以上。” 莫迟听完并没有露出了然的神色,反而问道:“倘若乌今国王反水,不顾与大承的和平盟约,转头倒向焉弥,这条粮道不就用不了了?” 杜昙昼:“没错,所以工部从去年开始就在涉州修建新的粮道,只是两州之间隔着茫茫群山,修路进度始终快不起来。” 莫迟“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杜昙昼心思一转,凝眸看他:“你为何觉得乌今会反水?” “这和我怎么想无关吧。”莫迟没有正面回答:“两国之势本就此消彼长,一纸几十年前签下的盟约怎可能束缚住人心呢?” 杜昙昼似乎没有被他的回答说服,总觉得莫迟隐瞒了什么隐情。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莫迟看了一会儿,如他所料,没有在这个身经百战的夜不收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几年前,乌今国王派贵族出使焉弥,可那人在焉弥国内死得不明不白,使团后来也被处邪朱闻驱逐出境。”杜昙昼一眼不眨地注视着莫迟,试图在他的表情里找出破绽:“有此前车之鉴,我想乌今国王多少也对焉弥心怀提防吧。” 莫迟肯定早就察觉到杜昙昼探寻的目光了,可他就是没有反应,一心假装没看见。 杜昙昼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直接对他说:“我告诉你,我们俩现在是一体同心,你要是藏了什么不愿意让我知道,真要出了事,大不了我和你一起死,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 杜昙昼的激将法对莫迟毫无作用,这个老练的夜不收听完他的话,反而笑了。 “杜侍郎怎么说话不算数?”莫迟笑着质问他:“不是说好不比我先死的么?” 莫迟笑意盈盈,眼底泛着柔润的波光。 杜昙昼按住他后脑把他摁向自己:“不要瞒我,也不准骗我,你知道只要我想,我都能查出来的。” “知道啦。”莫迟顺从地靠近他:“我怎么敢骗你?你是临台侍郎,是天底下最会断案的人了。” 杜昙昼脑中混乱的思绪猛地翻腾起来,他张口就想问莫迟的烟管是从哪里来的?想问他背后的烙印是怎么回事?想让他告诉自己,他是怎么从处邪朱闻手里活下来的? 但莫迟一手搭在他肩头,柔软的嘴唇在他脸侧轻轻一贴。 杜昙昼满心的焦灼化作一口灼热的呼吸,从口鼻间沉沉地喘了出去。 “用这种办法逃避是没有用的。”杜昙昼的声线沾染了几分喑哑,说话口的话却还在强撑。 莫迟搭在他肩膀的手忽然从他衣缝里探了进去:“那……这样呢?” 杜昙昼肩颈结实的肌肉陡然一紧,他一把抓住莫迟的手腕,偏头吻上了他的唇角。 那天晚上入睡前,杜昙昼仰面躺在榻上,听着身侧莫迟有规律的呼吸,觉得色令智昏的人分明是他自己。 几天后,皇宫大殿前。 殿试还有不到一刻钟就要开始了,负责读卷开题的冷容冷宰辅已经立在殿内。 等待开考的工夫,杜昙昼在殿外见到了自家的堂弟杜飞鸾,杜飞鸾时任兵部司戎,是个不大不小的七品官。 “见过侍郎大人。”杜飞鸾向杜昙昼拱手行礼。 杜昙昼回礼道:“司戎大人,多日不见,不知家中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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